第52章 灵犀篇第52集琥珀岩蔷木调香

天色渐渐昏暗，落木千山披上了流彩霞光。凌霄半眯着狭长的双目，身体在铺展成锦缎的余晖中坠落，带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满不在乎。

        长庚星在黄昏的苍穹中闪烁着羸弱的微光，落在凌霄眼里却比星河还要夺目璀璨。人生苦短转瞬即逝，有人见尘埃，有人见星辰，能在如此美轮美奂的仙境中了结这一生，她心中无憾！

        砰得一声，三尾小兽猝不及防地砸在了一颗大树上，噼噼啪啪，毛绒绒的身体和树枝不停撞击。这一砸缓冲了小兽坠落的速度，却也将她撞出了内伤。最后，她四蹄朝天，姿态十分不雅地掉入树下一名白衣男子的怀中。

        白衣人眉目如画、清逸绝尘，美得仿佛一场虚无的梦境，纵然用世间最华美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他倾绝众生的容颜。凌霄凝眸注视着男子，他的眼睛明明生得极漂亮，却透着让人心惊的死寂与荒凉，没有半分生机。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凌霄只觉喉头血气上涌，一口鲜血骤然喷出，弄脏了那人纤尘不染的云衣。她回过神来，这才感到耳鸣目沉，浑身的骨头都断裂了一般疼痛，刹那间昏死过去。

        凌霄这一晕就晕了七天，七天里，她虽然睁不开眼睛，也无法动弹，但身体的感觉十分清晰。她几乎每时每刻都被人抱在怀里，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与那人同榻而眠。

        那个怀抱有清新的木调香，如玉般沁凉，却并不让人感到寒冷。那人将她抱在怀里，用全身的灵力包裹着她，凌霄感觉有绵软的力量自紧贴的胸膛与臂弯间温柔地涌入她的身体。体内的疼痛渐渐减轻，最后只觉得这样很舒服，甚至希望这辈子就这么被他一直抱着，永远不要醒来。

        凌霄想起以前母亲时常叮嘱的话：你日日在外忙碌，接触的多为男子，虽是为了公务，但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一定要爱惜自己。

        一向不拘小节的凌霄此刻却微微羞恼，这是那个白衣男子吗？他们这样日日抱在一起，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吧？

        七日后，凌霄醒来，那个与她有了肌肤之亲的中天玉虚圣尊正式给了她名分。即日起，他收她为灵宠，赐名琳琅。就这样，凌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她从一个人族少女变成了昆仑墟主人的宠物——琳琅。

        昆仑墟人口简单，有主人圣尊、侍者青灵、花灵曼陀，还有老树服常。值得一提的是服常神树，六合中仅此一棵，它树干上凝结的汁液可以制作成晶莹的药丸，具有相当奇特的解毒祛疤、愈合伤口的功效。很久以后，琳琅还给它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玉露丸。

        昆仑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虽然是洞府，内里却自有天地乾坤，走入府门便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蓝天白云、日月星辰、曲桥流水、疏朗花木，春有露华浓重、夏有蜻蜓点荷、秋有白露行霜，冬有傲雪折竹，这些景致都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并非法术变幻而成。

        时间过得咧嘴龇牙，一晃三年过去，琳琅日日陪伴在圣尊的身旁形影不离。在小兽的身体里待久了，她渐渐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竟然也会时不时用爪子洗脸、摇尾巴卖萌，在曼陀罗花丛里翻滚着晒太阳。有时候，她会鄙视自己的行为，忍不住用头撞墙。

        “别忘了你是个人类，有点气节、讲点尊严好不好？”

        每当这时，圣尊就会轻柔地将她拎起来抱在怀里，一边揉着她的脑门一边训斥。他是个寡言少语、清冷淡漠的性子，平时几乎不说话，连教训她也只有“笨”这一个字。琳琅无法反驳，只得呜呜咽咽、委委屈屈地受了。

        作为神界出生最高贵、灵力最纯净、帅得最要命的男神，圣尊的桃花简直多到令人发指。虽然他只在诞生那日去过一次天庭，但早已艳名远播。昆仑墟前，总是会有不同的神女来送拜帖和请柬、来请教修行中遇到的难题、来表演柔弱无依不慎摔倒。可惜洞府之中有玄妙的阵法，她们连大门都进不来。

        这可苦了青灵，总要出门应承一二方合礼数。后来桃花斩多了，他的心肠也硬了起来，直接视而不见。和她们相比，琳琅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她时时刻刻都可以见到圣尊，也正因日日相伴，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圣尊内心的孤寂与落寞。

        圣尊对琳琅很是宠爱，他会用柔软的广袖包裹住她，拥她在怀中入眠；他会带她坐在心之湖畔听云与明月窃语，看满天星辰熠熠；他会一边抚摸她柔软的脖颈一边和青灵对弈；他还会喂她吃各种仙果、玉膏，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对身体极有好处。

        看着圣尊澄澈的眼眸中渐渐有了光彩，琳琅觉得既幸福又安心。然而，美色当前，终是搅乱了一池春水，纵然她胸怀坦荡、坐怀不乱，也不免芳心暗动。

        最近，圣尊入密室修行的时候，琳琅常常坐在洞府门口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神女发呆。她欣喜于圣尊不近女色，又惆怅于圣尊不近女色。这些神女这么美他都不看一眼，那自己呢？

        琳琅清楚自己看见圣尊时的每一次心跳加速，明白被他抱在怀里时的幸福与渴望，她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所以急切地想变回人形，能够以女子的面貌站在他面前。可是，她害怕圣尊会像对待那些神女一样冷漠无情地对待她。

        曼陀是花灵，没有实体，她的真身就是心之湖畔随处可见的曼陀罗华。在曼陀眼中，琳琅是个很有智慧的灵宠，因为她会像人一样坐在花丛中思考，会优雅地踱着步子在心之湖边散步。

        琳琅则时常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看青灵用白玉葫芦给曼陀罗华浇水，每当这时，曼陀的虚影就会飘荡在他身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渐渐地，琳琅看出了名堂，青灵和曼陀之间有事，有大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在谈恋爱。琳琅更惆怅了，可她无法表达。没有灵力，不懂法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化形成人。

        这一天，天帝的小女儿妙仪公主借着替她父君送请柬的机会又来了昆仑墟，她身着一件桃粉色鲛霄，头戴红宝朱钗，行走间环佩叮当，十分优雅妩媚。

        每年天帝的寿诞都会给昆仑墟发请柬，可是圣尊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只命青灵送份贺礼了事。昆仑墟从不许外人进入，每回都是青灵在水镜之门外的大殿里接待妙仪公主。虽然压根见不着圣尊的面，可她还是年年都来，如果眼神有攻击力，那她的眼睛一定能把昆仑墟的石壁射出两个大窟窿。

        晚上，琳琅坐在湖畔，边晒月亮，边自己和自己生闷气。青灵和曼陀在服常树下唠嗑，当说到天帝陛下的琉璃盏时，琳琅软趴趴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话说当年，神主昊天有一个宝贝叫翠色琉璃盏，是用大海中最罕见的碧晶髓炼化而成。神主离世后，这个宝贝被天帝得了去，收藏在御书房内。据说用翠色琉璃盏饮水能够延年益寿，增进修为，灵力低微的小妖只要能用它喝上一杯水，立刻便能化形成人。

        琳琅如同迷失在黑暗中的人终于看见了曙光、饿得半死的饥民突然啃着了鸡大腿，扭头便往书房奔去。

        书房内，三面都是高耸的书架，其中收藏着各种修行术法、五灵心法、炼香制毒、地质博览、群物介绍类书籍，甚至还有菜谱酒经，总之是卷帙浩繁、不一而足。

        圣尊喜静，平日不是在密室修行，就是在书房看书，琳琅准确无误地在书架前寻到了他。她叼起书案上的请柬递到圣尊面前，激动得四蹄乱蹬。圣尊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她呆萌的样子若有所思。

        “你想去？”

        琳琅不住点头，口中发出“嘤嘤”的祈求声。

        想到小兽来昆仑墟三年还从未出过洞门，最近又时而情绪低落，时而食不知味，圣尊估计她是被闷坏了想出去散心，便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琳琅欢喜地扑到他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独特的木调香。昆仑墟中从不熏香，以前，琳琅在朝云城蝶妖开的香料铺子里闻过数百种奇香，却无一种与此类似。后来才知道，圣尊的真身是血色琥珀，所以这种琥珀岩蔷的味道是他特有的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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