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底牌

沈东海遵守了诺言，在接下来的几天并没有再去打扰他们，两个人过了很久的二人世界。生活很平淡，每天也不过是早起，吃早饭，窝在沙发上看会儿动漫，苏瑾宁习惯性的会在沙发上备一个毯子，沈墨羽冷的时候会潜意识靠到他怀里，他就转身把毯子拿过来，把两个人牢牢包在里面。

        写作业的时候也会有些小打小闹，沈墨羽也和以往一样揪着他的耳朵骂他认真一点，不然中午没饭吃。

        沈墨羽的厨艺很好，几乎每天都是他做饭。苏瑾宁有时候会在旁边打下手，有时候就靠在门槛上看着他，浓浓的热气飘散了满屋子，这时候沈墨羽就会带上围裙说:“快走，全是油烟。”

        苏瑾宁死赖着不走，不帮忙的时候就添乱，比如在一旁逗狗，把狗球欺负的汪汪叫，他就把狗凑到沈墨羽面前让他看。

        沈墨羽回头拿着饭铲子就是一下，骂他幼稚，神经病。

        苏瑾宁也不恼，放下狗从后面抱住他。沈墨羽的腰很细，捏上去却很紧，但怕痒，苏瑾宁就轻轻搂着，鼻尖在他肩窝又蹭又闻，像个粘人的大狗狗。

        沈墨羽说滚球和他很像，倒也不是没有依据。

        沈墨羽冬天的时候经常感冒，南方暖气不足，苏瑾宁就买了两个电热毯，睡觉的时候牢牢裹住他，但自己却不抗热，说要监督沈墨羽踹被子，结果到了后半夜都是沈墨羽起身边骂边给他盖被子。

        苏易也会回家，这时候他们爷仨就会一起在厨房忙活，崔姨年纪大了，早就回了乡下，但偶尔上城里看孙子的时候，也会带来一些土特产给苏瑾宁，给他们做一顿午饭。

        沈墨羽和苏瑾宁朝夕相处，他身边的人渐渐也成了自己身边的人，好像，真的融入了这个家。

        苏瑾宁也总调侃他，说他像小媳妇儿。沈墨羽每次都翻个白眼，但心里却高兴的不得了。

        两个人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却过的很充实。

        苏瑾宁每天都黏着他，上个厕所都要偏头问他一句去哪，沈墨羽说他实在太粘人了，苏瑾宁只是傻傻的笑起来不说话。

        他只是怕如果有一天他没机会再黏着他，那也就证明一切都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沈墨羽总说，他们这样像极了私奔，他感觉特别浪漫。

        可沈墨羽不知道的是，苏瑾宁静音藏起来的电话有无数个，周星祺打过来的，夏薇打过来的。

        就好像自己身上带着别人的东西，每天过着偷鸡摸狗的生活。

        但沈东海从来没想抓住他，像是在看戏，看他到底还能跑多久，支撑多久。

        把他当个笑话。

        相爱却不能光明正大，太可悲了。

        他甚至怀疑这每一天他都在陪沈墨羽演戏，只是他太入戏了，经不起大结局。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在自己拼了命想留住沈墨羽的时候，他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因为人只有在束手无策的时候才会犹豫。

        日子好像在一天一天过，他在提心吊胆中幸福，像是在海上漂泊的渔船，看着海浪狂风卷起，一次次的掌舵却还是抵挡不住海水的淹没，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海底，无迹可寻。

        ——

        终于在某天午后，沈东海的电话打进了沈墨羽的手机。

        两个人面面相窥，沈墨羽还是烦躁的按下了挂断，把手机塞进了沙发底下，仿佛只要能躲，就躲到躲不下去为止。

        “接吧。”苏瑾宁按灭了自己的手机，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

        沈墨羽对他的反应很不可思议:“为什么要接?听他说那些难听的话吗?你想听?”

        提起沈东海就像踩到了沈墨羽的雷区，顿时一股气就上来了。

        苏瑾宁看着坐在沙发尾端的沈墨羽，并没有上前安慰，而是说:“他已经很久没给你打过电话了，可能真的很担心你。”

        沈墨羽忽然抬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苏瑾宁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淡而无味的说“也不能总在这躲着，不是办法。而且……你不累吗?”

        苏瑾宁说出的这几句话像是晴天霹雳，他微瞪着眼睛看他，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的期待苏瑾宁会过来抱住他，良久，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那你什么意思呢?”沈墨羽问他:“你累了?还是在赶我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瑾宁也有点急了，可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呢，谁也不知道。

        两个人一时无言，沈墨羽在等他解释，苏瑾宁却迟迟说不出话。

        沙发底下的手机响了又响，沈墨羽望着他的发丝，良久，他还是点了接听。

        “喂。”沈墨羽的声音没有温度，像是冷了很久。

        沈东海深深的叹了口气，语气中也带这些不耐烦:“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不想回去。”沈墨羽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

        苏瑾宁紧紧闭上眼，那种忐忑和患得患失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和理智交织，他有些崩溃。

        “我放任你这么多天已经不错了，我劝你早点回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回家。”

        "我说了，你不是我爸，你没资格管我。"

        沈东海冷哼:“我管你怎么想，我是不可能让你和一个男人厮混在一起的。况且你早晚是要走的，你自己分手，总比我逼你强。”

        沈墨羽想回怼，担当他对上苏瑾宁无动于衷的眼神时，几乎是一刹那就没了底气。

        “算了，别躲了。”最终，苏瑾宁还是把这揪在心口很久的六个字说出口了。

        但他那时候才发现，这几个字就像一个闸，关着堵塞胸口，开了他却接受不了一时的泄洪，疼的他发抖。

        沈墨羽哭了:“你动摇了……是吗?”

        他拼了命都想在一起的人先松了手。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低头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直到眼睛酸痛。

        “是不是周星祺他们有和你说什么了?”

        苏瑾宁吸了吸鼻子胸口却连着疼:“没有。”

        “你骗人。”沈墨羽抽泣了两声，委屈极了，却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很难吗?为什么连你也要开始劝我?我早就说过，不要听他们说的话，就当他们是放屁不行吗?”

        “我怎么当那是放屁!”苏瑾宁吼道:“他们说的对，我就是在拖累你啊，难道我不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吗?我也想，但是我不能自私!”

        他曾经以为两个人能在一起只要相爱就够了，后来他才明白，有世俗，有偏见，有现实，还有胆怯。

        我们都缺少勇气，可再也没机会找寻了。

        他要放手吗?

        沈墨羽怔愣了很久，仿佛是不明白眼前的人什么时候变了样。

        那颗心早就悬在了悬崖边上，苏瑾宁轻轻一碰就能坠入深渊。

        “好。”沈墨羽抹了把眼泪，踉跄的起身:“我走。”

        苏瑾宁猛的抬头，仿佛整个人在一个都被扔进了另一道时间流，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说他要走。

        是哪种走?

        回家，还是……

        他没勇气想那两个字，也没勇气放任他走。

        他攥住了那纤细的手腕，往后一拉，沈墨羽整个人撞进了他的怀里。

        不行……他放不开的。

        苏瑾宁捧着沈墨羽的脸，看着他泛红的眼角，自己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人在失去的那一刹那才会感到危机感，他也不例外。

        “宁哥。”沈墨羽哭的时候睫毛总是湿漉漉的几撮，上下颤动着:“你真的要赶我走吗?”

        把我推开，把我关到那个压抑的家里，抛下我一走了之，从此我难过的时候再也不知道往哪跑。

        “我没有……要赶你走……”苏瑾宁抱住了他瘦弱的身板，明明这几天都吃胖了，他抱上去还是觉得瘦，生怕风一吹就倒了。

        爱一个人不能自私，他明白，可真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是你的全部，你会心安理得接受你的全部离开吗?

        他做不到。

        苏瑾宁没骗他，他确实没想让自己走，但他的不安和自卑每天都在逼迫他放手。

        沈墨羽也是在那时候才明白，有些事真的不能躲，该面对的时候就应该无所顾忌。

        相爱的人不能光明正大，太可悲了。

        “宁哥，我会回去的。”沈墨羽忽然抹了抹眼泪，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我把事情处理好了就来找你，好吗?”

        苏瑾宁抿着唇不说话，他没底的不是这件事能不能处理好，而是沈墨羽，还会再回来吗?

        “但是宁哥。”沈墨羽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攥的很紧，和昨晚做噩梦时攥的一样紧:“如果我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接，我如果让你来接我，你一定要来。”

        苏瑾宁抬头看他。

        “因为……如果你也不在，我真的不知道该往哪跑了。”

        你是我最后的底牌。没了你，就全输了。

        ——

        沈墨羽走了，背影陷在窗外的春光之中，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相遇的那个春末。

        只是那一次他是朝自己走来，这次，是转身离开。

        这些天他过得又难受又幸福，很久了。他很珍惜和沈墨羽在一起的日子。可能是太美好了，甚至给他产生一种他们真的永远在一起了的错觉。

        可这世间的一切都有始有终，再平静的海面也会刮风。

        在他害怕这段时光结束的开始，他就已经明白了，沈墨羽从来不属于他的事实。

        苏瑾宁跌坐在还有余温的沙发里，拿出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汗水顺着发丝往下淌，他却不想起身。

        家里的一切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不管在哪都有他留下的气味。

        苏瑾宁真的放不开。

        可是能怎么办呢，爱一个人好难啊。好像一直在做数学题，公式套错了就全错了。可他找了好久，算了很多遍，都没有找到能永远在一起的答案。

        他拨通了那个电话，沈东海笑的很和蔼，但不如说是平静，好像，是他意料之中一样。

        地点选在了樱花路的西餐店。沈东海和周星祺坐在他对面，细心的把菜单递了过去。

        沈东海笑着问:“吃点什么?我请客。”

        “叔叔，我是来找你谈事的。”苏瑾宁毫不客气的把菜单推了回去。

        沈东海怔了一下，又很快笑了出来:“叔叔呢，先对那天和你发火的事道个歉，我情绪太过激你别放在心上，还有就是，也很感谢你愿意来找叔叔谈。你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只是……选错了路子。”

        苏瑾宁清冷的脸颊看不出任何情绪:“有话直说吧。”

        沈东海眨了眨眼睛，淡淡一笑:“我想让你和沈墨羽分手。”

        “我要偏不呢?”苏瑾宁咬着字说。

        沈东海没有着急，放松的像是早有准备:“我想学校的事你早就耳濡目染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能给他的，我能多出五倍，你说他是留在这好，还是和我走好?”

        “论资源他确实该和你走，但他真正想要的你给不了。”

        针尖对麦芒，苏瑾宁也从不给退路。

        “你们都还小，等长大自然就懂了，这个社会，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苏瑾宁扯出一丝微笑，靠在了椅背上:“那是您看待利益重要，对于我们这些有血有肉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值得让我们背叛爱情。”

        他话里句句带刀，眸子里是摸不透的情绪，沈东海愣了很久才明白什么意思。

        他不可思议的笑了:“不愧是生意人的儿子，拐弯抹角骂人倒是有一套。”

        “叔叔，十年前你抛弃他在他身上狠狠留下了一道伤口，现在又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剥夺他的幸福，逼迫他和你走，你说他会不会恨你?”苏瑾宁步步紧逼，看着沈东海哑口无言的样子，他笑出声。

        可沈东海也早就不是年轻的狐狸了，片刻的平息后，他轻轻抿了一口咖啡:“我宁愿他恨我，我也绝不会让他和男人在一起。我能给他最好的，这就是我逼迫他的理由。”

        苏瑾宁紧皱着眉头，像是无知的人，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可实际上这些话已经将他从里到外穿插了个遍，皮开肉绽，血液喷溅。

        不得不否认，沈墨羽确实很优秀，优秀到让人难以企及，像天上耀眼的月亮，像透过他指缝洒在自己脸上暖洋洋的阳光，让他留恋，观望，但带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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