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终点站樱花路到了，请后门下车。”

        随着一成不变的站点播报，眼前律动的街道也渐渐定格。

        公交站前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大多都是周末忙着去补课的学生，还有面带疲倦的上班族。

        早晨六点钟的街道，雾还没散，忙碌的城市裹这一层柔软的白纱，泛着一股豆浆油条和匆忙碰撞的味道。

        沈墨羽一向厌烦拥挤，只好烦躁的戴上了耳机，顺着人群拐进了最里面的一条人流如织的小巷。虽然巷口不大，但却很热闹。因为离八中很近，来来往往的一般都是与沈墨羽年龄相仿的高中生。大大小小的牌匾写着各式各样的小吃和杂货，家家生意红火。

        他压了压帽檐，拐进了一家面馆。推开门，一股热气混杂着店里喧嚣不停的气氛一同向沈墨羽涌过来。

        “呀，墨羽来了啊？还是这么早。”老板娘穿着一成不变的大红色裙子站在破旧的餐桌旁，手里还拿着今早刚剁好的牛肉，朝沈墨羽笑了笑。

        沈墨羽也礼貌的回了个微笑，用着刚成熟不久的少年音回答道：“客人都坐满了还早什么。”

        老板娘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烟雾缭绕中替他整理了下工作服：“去吧，好好干。”

        沈墨羽被旁边一个男生吐出的烟圈呛的不轻，微微皱眉清了清嗓子，点头进了后厨房。

        刚进后厨房，那熟悉的面香和肉/香就扑鼻而来，这是这家牛肉/面馆的特调香料，就是因为这个才能一大早就卖这么火。

        “又来这么早啊。”一个刚换好工作服的女人挤着满脸褶子笑着走了进来和他打了声招呼。

        沈墨羽自然知道是叫他，回头腼腆的笑了笑：“阿姨早。”

        看着中年妇女离开，他才叹了口气围上了那沾满了油渍的围裙。

        几乎见了他的人都会说他来的早，他自己也这么觉得。因为家庭原因早早就勤工俭学的他，必须要比别人更努力。

        他在这家店干了很久了，老板年很欣赏他，即使他因为上学原因只有周六周日能来，老板娘依旧愿意多给他一些工资。

        干了快两年，他也早就习惯了，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习惯了老板娘的红裙子，习惯了在面馆暗黄的灯光下抽空做作业，习惯了周围的小混混时不时来闹事，也习惯了这里的烟雾缭绕和酒味刺鼻。

        但这是他唯一能找得到最好的工作了。

        即使是周末的早晨，顾客还是一样的多。因为八中初三和高三正为中中高考冲刺，并没有休息日。

        但这才是沈墨羽最愁的一天。

        他只有每周六周日才来上班，也正好赶上这帮小混混最能闹事的两天。

        沈墨羽端着刚做好的牛肉面从后厨里走了出来，朝着老板娘喊了一声：“姨，我手腾不出来，麻烦帮我给三号桌递瓶可乐。”

        老板娘赶紧放下手中的口红走了过来，不好意思的咧开嘴笑了笑：“早上员工都没来全，麻烦你了墨羽。”

        沈墨羽笑了笑：“没事。”

        毕竟做后厨加端盘送碗算的是两份工资，他不愿意放弃一切机会。

        沈墨羽端着整整齐齐四碗面来到三号桌旁，把牛肉面放下：“四份牛肉面，一瓶可乐，慢用。”

        他瞄了一眼坐在最外面的黄毛，便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是谁。

        的确是个老顾客了，但也是整条街都不欢迎的顾客。

        每次来不是挑这个挑那个就是想吃霸王餐的，这条街有不少这种小混混，毕竟挨着名誉扫地的八中，每天少不了这帮人的光临。

        黄毛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又是你啊？”

        他带着几个行头跟他差不多的兄弟，靠在他身边的大概是他女友，头顶那褪了色的粉色头发显得滑稽，廉价的化妆品在脸上像是糊了一层墙皮，白的吓人。还有那刺鼻难闻的香水味，竟一瞬间盖过了面香。女生见沈墨羽看了一眼自己，立马跳脚：“看什么看！”

        沈墨羽暗暗翻了个白眼，并不想多理。这种小混混他见得多，一般挑事再三的以他的性格早动手了，但是他不能，为了这份工作，能忍的还是得忍。

        员工也陆陆续续的在八点之前来到了店里，老板娘说她今天起早卸货太累，就回楼上睡下了。这里的一切就又交给了沈墨羽负责。

        三号桌的那几个小混混依旧目光犀利的盯着他，因为每次他们来闹事都被沈墨羽怼的放不出一个响屁，他早就知道这帮人恨的他咬牙切齿。

        沈墨羽不再理会他们，借着暗黄的灯光低头抽了两张卷子来做，周末要工作，但也不能落下功课。

        店里喧闹声一片，店外雨声淅沥。

        沈墨羽放下笔，抬头看了看玻璃门外的人群，他们撑着五颜六色的伞在这条偏僻的小巷里穿梭，种种匆忙和雨天冲撞，平淡而无味。

        “咔嚓。”

        店门被推开了。

        沈墨羽条件反射的朝门口看了一眼，便看见一个带着满身雨水的男生正揉着潮湿的发丝向收银台走过来。

        雨天没有阳光，店里那时常围绕着苍蝇的灯泡散发出的暗黄光圈铺洒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模糊的冲击力。

        大概是早上顾客很少的原因，沈墨羽对下雨天还要赶来吃面的人有点好奇。他愣愣的看了过去，直到那人带着一股潮湿的雨气来到了他面前。

        他摘下脸上的口罩，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

        抬头时，那双明亮带着些水汽的凤眸与沈墨羽四目相对。

        他薄唇轻启：“一份牛肉面还有一瓶可乐。”

        干净低沉又不失轻柔的声音传进了沈墨羽的耳朵，他抬头看了看那张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小姑娘围着转的脸庞，呼吸竟无意间乱了一拍。

        可能是刚淋过雨的缘故，那人头发懒散的凌乱着，顺着发根往下滴水，有些狼狈，却让他看着更有少年的气息。黑色韩版风衣配上他飒爽又带着些阳光的长相，清新脱俗，从上到下都带着一股凌冽的范。

        “好，稍等。”沈墨羽蹭了蹭鼻尖，低下了头，拿起左手边的小票递给他：“六号位。”

        男生烦躁的拍了拍自己黑色风衣上的雨水，沉默的接过了他手中的小票，离开了收银台。

        或许是沈墨羽觉得这种长相很是少有的原因吧，转身走向后厨房时，他再次看了看男生挺拔的背影。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仿佛是老天想洗刷掉最后一丝冬天的痕迹。

        还算暖和的面馆终于让刚从暴雨中逃离的苏瑾宁稍微定下了心。

        他点开微信界面，又看了一遍十分钟前父亲发来的那条消息：［放心吧，你奶奶手术很成功。］

        苏瑾宁再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长呼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彻底放下了。

        他放下手机，泄气一般的靠在了椅背上，搓了搓已经冻红的双手，望着苍蝇盘旋的天花板轻轻闭上了眼睛。

        奶奶平安无事，这比任何事都要让他舒心。

        “牛肉面好了。”闭目养神时，清冷的声音从他的上方传过来，他正仰着头，刚睁开眼，就与刚才收银台的小老板对上了视。

        那人帽檐压的很低，让那双和自己对视的双眸看起来有些暗淡无光。

        苏瑾宁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却觉得那一身清冷书生气多少与这身工作服不相符。

        “谢谢。”苏瑾宁礼貌的接过了筷子，瞥了一眼沈墨羽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

        这人也就跟自己差不多的年龄，怎么这么早就来面馆上班？家庭原因吗？还是来帮忙的？

        可是终归是个陌生人，不过就是长的好看了点，他也没多大兴趣，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想想这些天学校医院两头跑，本来就累的要死要活，听见奶奶有突发情况的时候，他连早饭都没吃，开着摩托一大早狂奔医院。吓得他直接超速，结果马上要到了父亲才给他发微信说奶奶没事。

        吃着热乎的牛肉面，他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自己的父亲。

        ——

        “诶！那小子！给我来两瓶啤酒！”

        沈墨羽闻言起身拿了两瓶啤酒过去，放在了桌子上，依旧出于礼貌的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黄毛丝毫不罢休，翘着二郎腿又叫住了他：“我说你们这服务怎么回事啊，都不帮忙打开吗？一点职业修养都没有！”

        他挑眉看了看怀里的女生，享受着兄弟们捧场一般的哄笑。

        果不其然，这帮人肯定又在找茬了。沈墨羽忍耐性的闭了闭眼，转头道：“下次要是有需要记得提前说。”

        说罢，他动作利落的启开了那两瓶啤酒，放在了桌子上。

        黄毛笑了笑，露出一排大黄牙，眼皮与下眼睑像是连接在一起一般，只剩了一条缝：“麻烦你了啊！”

        沈墨羽是觉得他突然道谢很奇怪，但还是条件反射回了句：“没……”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液体彻底浸透了他的衣服，整个人被猝不及防的冰凉吓了一跳。

        而那瓶啤酒也碎在了两桌之间的过道上。

        像是划破吵闹的利刃，面馆里忽然一片寂静，全直勾勾的盯着三号桌。

        苏瑾宁也不例外。

        苏瑾宁看了看黄毛的校徽，摇头轻笑。他认为在八中这条小吃街敢蛮横不讲理的也就是那几个臭名远扬的扛把子，但今天他才知道，越是这种的，就越没本事。

        他确实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他吃过亏。上次伸张正义帮忙，最后赔了店家物品损失费不说，还赔了不少钱，他爸没少骂他。

        不过他也挺倒霉，吃个牛肉面总能碰见这种事。

        “哎呀你看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黄毛敷衍的用手拍了拍沈墨羽身上的酒渍，依旧露着大黄牙朝他笑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他巴不得沈墨羽现在发火，这样他可就有理由了发泄一下自己的不爽了。

        三号桌笑声一片，都不用想这是不是故意的。但沈墨羽只是在笑声中自顾自的拧了一下衣服上的酒渍，随后冷冷的摔下了瓶盖。

        他多余的话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用着凌冽的目光扫过了三号桌的所有人，转身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到了收银台。

        而面馆也恢复了刚才的喧闹，仿佛全世界都不愿意和三号桌这帮人斤斤计较。

        三号桌这帮混混一看沈墨羽丝毫没有反应，都懵逼的你看我我看你，仿佛在回忆是不是刚才哪里做的不够过分。

        连苏瑾宁都佩服这人忍耐力真好，要是自己，早就抡拳头了。

        “啪。”

        沈墨羽把小票往桌子上一拍，这次连头都没抬：“算上刚才碎的那瓶啤酒一共一百三，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笑了笑：“付完钱再说。”

        他把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黄毛。

        他笑的很怪，黄毛当即一拍桌：“你凭什么把碎的那瓶也算进去？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他炸庙一样站起身，用着一米七的个头微微抬头看着面前一米八的服务员。

        店内窃窃私语的声音嘈杂混乱，但沈墨羽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平静的说：“不好意思，你跟我说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原谅你，但是。”他摇了摇头：“酒不能原谅你。”

        “噗……咳咳咳……”苏瑾宁没忍住，嘴里的牛肉面吐出半截，在这全都安静看热闹的人群里成功引起了黄毛的注意。

        “笑什么笑啊！吃面都堵不上你的嘴？”黄毛一见丢了面子，瞬间把矛头指向了苏瑾宁，试图换回点威严。

        苏瑾宁不想多管闲事，轻声笑着翻了翻碗里的面，不做声的又吃了一大口。仿佛是在无视吃饭时围着他转的一只苍蝇。

        “我说。”沈墨羽握住了黄毛指着苏瑾宁的那只手，接着狠狠的将黄毛的胳膊甩了回去，依旧面不改色：“请你坐下来安静吃饭，不要闹事。”

        这已经算是沈墨羽最后一次警告了，他也不确定如果黄毛再过分一点，他会不会直接揍上去。

        他是可以为了工作低头，但是不能对狗。

        “我闹事？”黄毛又不乐意了，握着手腕骂骂咧咧：“什么态度啊你！你算哪根葱啊不就是一服务员吗？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还敢跟我动手！”

        “大哥，跟他费啥话，不就一个破服务员吗？”坐在最里面的小混混站起来添油加醋。

        伴随着身后那帮混混的怂恿，黄毛二话没说直接朝着沈墨羽的肩膀怼了一拳，那一拳下手不轻，纵使沈墨羽做了防护，可还是被黄毛推了两步远，直接狠狠的撞在了苏瑾宁的桌子上。

        桌子剧烈晃动，玻璃碗也碎在了地面上，四处喷溅的汤汁和刺耳的骂声让店里的部分顾客全都慌忙的跑了出去。

        就像烧开的沸水一般急促而吵闹，小小的面馆一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我去！”苏瑾宁看着自己好好的那碗牛肉/面直接被沈墨羽撞洒在地，条件反射的站起了身。

        牛肉面扣的急，部分汤汁都洒在了苏瑾宁身上，白色的t恤也被溅上了油渍。

        苏瑾宁看了看撞在桌角难以起身的沈墨羽，恍然抓起旁边的啤酒瓶就往地上砸。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瑾宁厉声吼道：“要打tm的出去打！别影响我吃面行吗？”

        他就是肚子饿了来吃碗面，怎么什么事都能让自己碰上。

        黄毛身后的几个兄弟相互对视了一眼，全都不约而同的站起身七嘴八舌道：“你特么谁啊？”“你哪条道上的？跟你什么关系？”

        “我谁？”苏瑾宁扯了扯嘴角：“我tm是你爹！要打出去打听不懂吗？”

        黄毛被气得像吃了哑巴药一样，火冒三丈的直接抡起啤酒瓶就要砸过去。

        黄毛动作极快离他又近，苏瑾宁实在来不及去躲。

        出于条件反射，苏瑾宁猛然抬起了胳膊挡在了耳边。却在马上要砸过来的时候，听见玻璃瓶忽然碎掉的声音。

        就在自己的耳边。

        他放下胳膊去看，只见刚才摔在一旁的沈墨羽不知何时站到了他旁边，抬着胳膊帮他挡下了啤酒瓶。

        苏瑾宁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盯着沈墨羽瘦弱的手腕，那白皙的连血管都清晰可见的皮肤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鲜艳又扎眼。

        “他只是一个顾客，你们看不惯的是我，跟他什么关系？”沈墨羽忍着腰部的巨痛站直了身体，即使疼的面色苍白，他依然镇定的毫无破绽。

        苏瑾宁只看得见他的侧脸，他的帽檐压的还是很低，遮住了暗黄的灯光，只有清晰的轮廓。

        “顾客？”黄毛嗤笑：“我想知道你俩什么关系啊，一个护着一个……”

        黄毛话还没说完，苏瑾宁直接抡了一个拳头过去，在沈墨羽耳边带过一阵冷风，猛砸在黄毛脸上。

        苏瑾宁布满血丝的眸子里顿时折射出刺眼的寒光：“你特么跟我什么关系啊这么关心我？”

        沈墨羽愣了愣，看着苏瑾宁的脸。

        “哥……”那女生没见过这阵仗，看着躺在地上捂着左脸落魄不堪的黄毛，顿时吓得一声不敢吭。

        身后的几个老弟也有点腿软，但又不能直接跑了，怎么说也比苏瑾宁他俩人多，思来想去还是扑了上去。

        霎时间，面馆里被打斗声包围，七八个人乱作一团，桌椅被掀翻，盘碗被打碎，刚才还祥和的面馆彻底被掀开了房盖。

        沈墨羽被身后的胖子束缚，那家伙块头大根本不好挣脱，索性一个转身膝盖直接顶在了胖子裆下。

        带了很久的帽子也随着动作滑落下来。

        这动作却被苏瑾宁尽收眼底。

        他掐着黄毛的脖子，慌乱之中忽然嗤笑，把头扭向沈墨羽，露出了与他凌冽气质不符的小虎牙：“诶，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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