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有那么两秒，余时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魔后？枕边话？

        这得疯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这种话？

        余时的表情多少有些一言难尽。

        之前的沐雪生，虽然在没了其他人的时候也有点不对劲，但也不这样啊？

        难不成换个造型还能顺带把脑子也换了？

        不过他并没有无语太久，没一会儿便失笑出声。

        魔君目不转睛地盯着余时，目光里有几分惊奇，好像能看见余时这么笑是一件很罕见的事，他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一阵，才饶有兴趣地问：“在笑什么？”

        魔君的声音和他扮成沐雪生的时候一样，是偏低沉的，当他不用那种轻佻或者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的时候，其实很好听，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可余时一听他这么说话，就忍不住想起沐雪生，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回去，淡淡道：“没什么。”

        方才他心情不好，一部分是魔君触动了“云澜山”这片逆鳞，另一部分在气自己不争气，魔君都这样了，他还不忍心对其心生怨念。

        然而，就在魔君说完刚才那些话之后，他意外地发觉，自己的不忍似乎只是对在旅店里的那个假象，而在面对魔君本人，特别是他开腔以后，自己心里那点微妙的不情愿就彻底消失了。

        看来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可救药——这是余时失笑的主要原因。

        “没什么？没什么你能笑得这么面若桃花？”魔君显然不信他的说法，“说，刚才在想谁？”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余时皱了皱眉，怀疑魔君小时候大概是没开过蒙。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他从症结里走出来了，只是被假象蒙蔽罢了，并不如何可耻，于是开口道：“也没什么，只是先前你我第一回相遇时，你所扮的沐雪生总给我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出于这种心理，我对那时候的你有点好感，只是我自己也没想到这好感的影响会那么大，甚至刚才你现身时，我都不忍心怨恨你拿我师门做诱饵，骗我进你设下的陷阱，不过现在没关系……”

        余时心里一种很清楚，一旦和魔君正面对上，他这趟短暂的幻境之旅便要结束了，因此在说这些的时候他的态度非常的坦然，可谁知先一步受不了的人居然是魔君。

        只见他越说魔君的脸色就越是难看，在他说到“没关系”的时候，魔君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够了！”

        余时颇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了。

        “别拿这幅表情对着我，”魔君阴沉着脸说，“我最烦看到你这幅样子了，每次不满意了也不说为什么，就知道摆出这幅丧样来膈应我。”

        这话听得余时一愣，难不成上辈子他们的交集不止无衍君告诉他的那些？

        魔君瞪了他一会儿，没过两秒不知怎么忽然又阴转晴了，他勾起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余时说：“你现在是不是很好奇，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余时想了想，他确实好奇，但也没有特别在意，摇摇头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跟现在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哼，仙君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无情，”魔君冷笑一声，“你不想听，我就偏要说，那年你刚过百岁，下山除魔时捡到了一个举家被魔修屠尽的幼童，你看着那个幼童，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的经历，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命运的轮回，你和这个幼童有天道定下的缘分，便把那幼童带回了云澜山。”

        “可仙君大概是错估了天道的深意，天道真正想让你做的，是杀掉那个可能导致灭世劫难的魔头，而非让你，带回门内悉心照料，收为亲传弟子，甚至……”

        他顿了顿，眼神说不上了是狠厉多一点还是深情多一点，“让他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乃至……心魔丛生。”

        震惊和愕然已经不足以形容余时此刻的心情。

        他才恢复了一部分记忆，但也仅限于师父师兄弟那些，魔君说的他根本没有印象。

        “我……”余时哑了半晌，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你不是被封印了吗？”

        “哦？没想到你连这些也想起来了，”魔君看着他，“我是被封印了没错，被你收为弟子的是我漏出封印的一缕残魂，他的记忆就是我的记忆，他对你心存妄念，我亦如是。”

        “别说了，”余时头疼地打断他，片刻后道，“你若真是我门下，又为何要灭世？云澜山虽不出世，可门规第一条便是不可仗着修为为非作歹，你门规都背到肚子里去了吗？”

        魔君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师尊骂起人来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

        余时被“可爱”膈应到了，抿着嘴不说话。

        魔君这回倒没生气，反而哄他：“是弟子失言了，师尊见谅，”随后又悠悠地说，“我也不想灭世，这世上有师尊在，我怎么舍得。”

        但是他已经死了，余时皱起眉。

        魔君眯起眼睛说：“可他们非要逼我，一个两个道貌岸然，背地里干的勾当没比魔修好多少，哦不对，魔修做了以后起码还会认，他们呢？把所有知情的无辜者杀个精光，这样世上就再也没人会去揭穿他们的恶行。”

        “我觉得这些人想得倒挺美，便略施小惩，把他们干的那些事全公之于众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正道那帮畜生发现揭露事实的是魔修，生怕我把他们做的污糟事儿也抖露出来，就联合起来要围杀我。我总不能束手就擒吧，就杀了一些人立威，后来……他们就把您也给扯进来了，后面的事师尊都清楚了，我便不再多余解释了。”

        云澜山避世日久，余时不善交际，偶尔下山历练也很少接触其他门派的人，对魔君说得这些并不知情，也没想到魔君“为祸世间”背后居然还有这些缘由，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那你现在还想灭世吗？”

        察觉到余时态度的软化，魔君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柔情似水，轻声说：“眼下师尊已经活过来了，我对这个世界总归还有个盼头，又怎么会想灭世呢？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师尊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离开我，师尊这双眼睛，必须时时刻刻都停留在我身上，不然我心魔一起，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魔君这话说得其实是有点得寸进尺的，但奇怪的是余时脸上甚至没有露出反感或者斥责，只是静静地，用一种平静无波、无悲无喜，甚至隐隐有一丝失望的眼神注视着他。

        这眼神激起了魔君一些极其不愉快的记忆，脸上的温柔一点点被收起，过了一会儿，他说：“师尊怎么发现的？”

        余时神色淡淡：“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不会费尽心思，把云澜山原模原样地搬到这来，方才也不会利用师父师兄他们诱骗我，你在幻境里倾注的心血太多太明显……你还是想要毁掉原来那个世界，因为，你已经准备了一个更好的。”

        一个永远只锁住他一个人的牢笼。

        魔君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是啊，你喜欢云澜山，我就把云澜山原封不动地搬过来，所有的东西都维持着你离开时的样子，一点没动，杜师伯，方师叔，也都在外面那个世界过得很开心，方师叔太黏你了，我就没把他放在你身边……当然，要是你不乐意，我也可以让你们团聚，另外——”

        说到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语气变得有些兴奋：“师尊可知道，那个世界是可以容许两个男人结亲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长相厮守，你若怀念云澜山，我们便回来，按那边的说法叫度假……”

        “够了，”余时被他大逆不道的话弄得有些头疼，用指尖按了按眉心，道，“我不会容许你灭世，你既然是我云澜山的弟子，我便有责任清理门户。”

        魔君冷冷地看着他：“师尊，你莫要忘了，你现在只是肉身凡胎，而我在这里，就算天道来了也为难不了我，你想用什么清理门户？”说到这他忽然笑了起来，轻佻地说：“当然您若是想在床上，我求之不得。”

        余时两辈子加一块儿没听过这等污言秽语，心想自己怎么会收了这么个徒弟，随后不再犹豫，催动了体内的真元。

        是的，自从进入云澜山的幻境开始，他便发觉自己身上的真元又逐渐回来了，虽然不快，但确实是一点点地在积蓄，而且看魔君的表现不像是知情的样子。

        尽管觉得这情况有些不寻常，但余时还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一面和魔君言语周旋，一边积蓄实力。

        直到刚才，他体内的真元已经蓄积到了顶点，虽然还是不够在这里和魔君正面交锋，但对余时来说，已经足够了。

        真元运行的波动是骗不过魔君的，他一下子便察觉了异常，面露吃惊道：“你怎么，你该不会……”

        随即，吃惊瞬间变成了勃然大怒，他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抓住余时的手：“我不准你用那个，你不能……”他气急败坏地说，“余时，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怎么能用同样的方式再次离开我！”

        可是，禁术一旦运行，是无法终结的。

        魔君对此显然心知肚明，他死死地盯着余时，那目光简直像是恨不得要把他整个人塞进腹中，这样他就永远也无法离开了。

        毕竟是一手带大的徒弟，余时垂着眸子说：“你若发誓不再想着灭世，这禁术也不是没有办法停下。”

        魔君眼睛都红了，目光凶狠地瞪着他：“已经中过一次的招式，你以为我不会去寻找解法吗？”

        禁术毕竟也是术法，要中断它最快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将施术者的筋脉全数毁去，没有真元运行，术法自然也就停下了。

        可这也意味着——余时会死。

        他的魂魄刚聚齐，再承受这样的折磨，下次就不一定能不能再醒过来了。

        禁术的生效需要一点时间，再这短暂的间隔里，魔君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在余时身上，从一开始的凶狠到后来的觉悟释然，似乎也就只是数息的光景。

        那目光让余时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去：“你想明白了吗？”

        魔君怔怔地看了他片刻，随后惨然一笑：“师尊，你还不明白吗，你是我的心魔，我这辈子也想不明白了。”

        余时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苦吗？”魔君深情地注视着他，“我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做不到生同衾，总归也达成了死同穴，而且，在这一刻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只有我一个。”

        余时闭上了眼，片刻后又睁开，低声说了句：“下辈子，就别再碰上我了。”

        话音刚落，他身上涌现出灼木的光芒，瞬间笼罩在两人身上。

        余时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不知为何突然生出几分莫名的伤怀，心里隐隐有些难过和不舍。

        就在这时，余时错愕地发现自己被人一把抱住。

        那个人在他耳边轻喃着什么，原本低沉的声线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某种稚嫩的少年音，听上去说不出的熟悉。

        这一刻，余时终于有了一种这人确实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子真实感，他嘴唇轻颤，回抱住拥着他的人，轻声念出浮现在脑海里的名字：“雪生……”

        意识朦胧间，他依稀听到了那个人的回应：“师尊，你好的狠心。”

        是啊，我太狠心，下辈子，就找个能真正爱你的人吧。

        余时这般想着，缓缓闭上双眼。


　　(https://www.biqiugexx.com/book_10416051/1807389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iugexx.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ugex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