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蝮蛇案）
又是一个清晨，鸡鸣刚过，寂静了一整晚的皇城渐渐有了响动，逐渐声音嘈杂，人声鼎沸起来。
而在皇城的正中心，朱红与明黄两色隔绝了外界，一轮红日升起，皇宫里的人此刻也随着天光日盛动作起来。
凤仪宫内，宫人们都敛声屏气，垂手侍立，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又是一声鼓响，一个鹅蛋脸面，眉目清丽的姑娘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进了房门，转过集锦槅子，里面一片暗沉，无声无息，姑娘又走近几步才能听见帷帐中的浅浅呼吸声。
姑娘走上前去，俯身行礼，口中温声道：“皇后娘娘长乐无极。”声音轻缓温柔。屋子里还是噤若寒蝉，姑娘又说了一遍，不待她喊到第三遍，帷帐中便有了动静。
见皇后娘娘起身了，外面的宫人鱼贯而入，手上捧着漱盂，巾帕，脸盆等物，侍候的宫人虽多，但一声也不曾多闻，待盥沐完毕，太后娘娘身边的碧痕姑娘进来为太后娘娘梳头。
一旁的宫女走至跟前，双膝跪下，高捧锦盘，里面盛着各种头饰，碧痕询问皇后娘娘的意思，太后看了一眼，“今日左右也没什么大事，挑一支简洁大方的就好。”
碧痕想着皇后娘娘素日里喜爱花团锦簇，鲜艳浓烈，还是挑了一套典雅秀洁，流光溢彩的头面。
梳好头发，宫人捧着靶镜，皇后左右瞧了瞧，满意的点点头，又看见茜云侍立在一旁，便问道：“皇上现在在早朝吗？”
茜云躬身答道：“是，娘娘，贤妃已经带着各宫嫔妃在外面候着准备给娘娘请安。”
皇后淡淡笑道：“她们来得到早，好了，让她们等等吧。”
皇后和众位嫔妃叙话一回就让他们散了，待众人走后，皇后已经掩不住脸上的怒气说道：“长公主回到京城后居然一直称病也不来本宫的凤仪宫请安，甚至本宫给她的赏赐也不谢恩。”
碧痕知道隆阳长公主和自家娘娘积怨已久，小心翼翼道：“或许长公主是真的身体不适，并不是有意对娘娘这般不敬。”
皇后娘娘冷冷道：“得了吧，宝心那丫头我还不了解她，罢了，不来请安就不来吧，本宫也不好真的和一个晚辈计较。”宝心正是隆阳长公主的小名。
碧痕心里怔怔想到：“怪不得民间都说后娘难当，就算是皇家也是如此。”可这话万万不能在皇后面前提起，她最忌讳别人提她并非皇上原配之事。
马球又名击鞠，所谓“连骑击鞠壤，巧捷推万端”，打马球一直是京城贵族喜欢的娱乐活动，这几日晴空万里，风和日丽，京城的马球会自然也就办了起来。
隆阳长公主特地下帖子邀请各家贵胄来参加马球会，到了这日，球场上，参与击球者大约二十余人，皆身着各色窄袖袍，足蹬黑靴，头戴幞头，手执偃月形球杖，在球场上身骑奔马，在球门之间来回穿梭。
庆国公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在听过梁晋对这位长公主的描述后，如今杨韫心中着实有些忐忑，等到了地方，只见校场围了一大片空地，不远处搭起高台，上面已经围坐了男男女女，簇拥着一个朱红色宫装丽人，离得太远看不清面貌，只看见头上金光闪闪，步摇晃动。
杨韫见薛可艾看着球场满眼向往的样子，知道她生性活泼好动，喜欢打马球，平时又在家中拘着不得自由，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怎么能不让她好好玩呢，便笑盈盈道：“去换衣裳上马玩吧，给我看看四姑娘的英姿。”
薛可艾笑道：“那你就看好啦，我的马球打的可是相当不错。”说完就去换衣服了。
杨韫向人群中走去，不一会儿人群中出现骚动，只见一个身着红白双色胡服的美貌少女骑着西域进贡的白色骏马慢悠悠地荡过来，只看了众人一眼，便骑马入场，一上场，便凸显出比其他人高出一截的球技，这位姑娘正是薛可艾，她身骑西域进贡的白马，跑得风旋电掣。
可艾骑术又好，不一会儿就顺利地抢到了马球，她手持球杖，电光火石之间，球已经进了球门。马蹄嘚嘚敲地，鞍辔作响，霎时间场外一片喝彩声，隆阳长公主身边更是喧声笑语连天。
隆阳长公主正坐在高台之上，身边坐着的是各家女眷，形成众星拱月之势，她今年二十出头，身着红衣妆容艳丽，珠翠更衬得她美艳动人，她看向台下说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倒是很活泼。”
王氏心中颇为得意，面上矜持说道：“是我们家的四姑娘，一贯爱淘气的。”
隆阳长公主原本也只是客套几句，随口问道：“许人家了吗？”
王氏笑道：“都已经成亲半年了。”
隆阳长公主点点头道：“这倒看不出来。”
忽然有门吏来报道：“皇后娘娘驾到。”随后是一片杂沓的脚步声从远方逐渐传来。
隆阳长公主心中不忿，她和皇后一向不和，此时过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众人只得止住了打马球的兴头，纷纷至内厅伺候。
只见皇后走上高台来，身后又有许多跟从的内监，隆阳长公主只得迎了上去，只听隆阳长公主客套道：“多日不见，娘娘近来可好呀，前几日我回京颇有些不适，没有到娘娘宫中去请安，娘娘可不要放在心上。”
皇后也温婉笑道：“怎么会，本宫知道隆阳一向是最孝顺的，自然不会多心，你长期没有回到京城，一时的水土不服也是有的。”
隆阳长公主腹诽：“我自小在京城长大，你说我水土不服是什么意思。”但她面上依旧笑道：“不知今日劳动娘娘到隆阳这里可是有什么事？”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奉茶。
皇后亦是满面笑容，口中道：“今天天气这么好，本宫听闻长公主在办马球会，心中也起了兴致，今日是特地过来瞧瞧，宝心，你不会不欢迎吧。”
隆阳笑道：“怎么会呢，娘娘肯赏脸过来是再好不过了，我欢迎还来不及呢。”她一字一句地说着，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一旁的贵妇人看着两人打机锋都不敢说话，皇后又笑道：“本宫这里有一个彩头，要赐给赢的那一支队伍。”说完就招了招手，一个内监捧上来一支檀木盒子，另一个内监走过来打开，盒子里是一柄血玉如意，正躺在盒子里流光溢彩。
隆阳长公主见了，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母后了。”
随后有侍从捧着盒子在厅上展示了一圈，适才在马球场上的几人都看了看，各人心中都想着：“彩头事小，为的就是个面子，待会要赢下这一场才是。”
隆阳长公主看到也笑道：“既然如此，那儿臣也不愿拂了娘娘美意，愿意下场比试一场，那就将人分为两场队伍比赛吧。”
球场上，“这还需要比较吗，玉如意能到谁手里，不是很明显了吗。”隆阳长公主的侍从趾高气扬。
众人心中一时都忐忑起来，隆阳长公主要下场比试，她的马球打得是京城里出名的好，况且众人碍于她的公主身份少不得让她一让，看来隆阳长公主势必要拿到皇后的彩头了。
薛可艾也在场上，刚好被分到隆阳长公主对面一队，待双方人马休整完毕，换好骑装后，便来到球场上，高大的骏马在赛场上排成队形，隆阳长公主一队多是父辈在军中任职的子弟，个个手持朱红色球仗，对着薛可艾一队虎视眈眈，而薛可艾一队则手持月白色球仗，两方对立。
隆阳长公主作为主人公让身边侍从高声喊道：“大家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彼此才是。”她话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对长公主很有信心，毕竟长公主从来没有输过。一切准备就绪，侍从点上一支梦甜香，待此香燃尽，也就表示比赛结束了。
马球场上瞬间扬起蹄烟滚滚，隆阳衣诀飘飘，左突右奔，与她一队的队员骑着高头大马在场上横冲直撞，直撞得另一队七零八散，隆阳乘机进了一球。
薛可艾看准马球一下飞到空中的时机，立刻纵马上前，谁知忽然半路冲出来一个姑娘，挥杆一拦，可艾急忙拉住缰绳，□□的马受了惊，她差一点被马甩下去，好不容易稳住了马，抬头正对上方才冲出来姑娘灿烂的笑容，马球又到了隆阳一方。
一场马球赛倒把杨韫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薛可艾出什么事。
薛可艾一咬牙，猛地一夹马腹，骏马吃痛向前狂奔，转眼就到了隆阳面前，但两人短兵相接，隆阳先发制人把球截走，根本不给薛可艾机会，半场下来，薛可艾虽然球技高超，但被压制得死死的，发挥不出作用，而她的队友们，在场上却仿佛都是隐形人。
到了中场，隆阳一队已经进了五个球，队员个个神态高昂，仿佛已经胜券在握，毕竟薛可艾一队就进了一个球，怎么看都是回天乏术了，她们队人人垂头丧气，疲惫不堪。
隆阳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接过侍女送上的茶水，回头对皇后得意洋洋地说道：“娘娘，看来你的玉如意要到儿臣手中了。”
皇后心中暗骂另一队没用，让隆阳大出风头，面上淡淡说道：“等你赢下这场比赛再说吧。”
隆阳的队友笑道：“呵，咱们一直领先他们，这哪有输的道理。”隆阳虽然没有答话，但是心里也是这么认定的。
另一边，杨韫感觉找到正在休息的薛可艾，小姑娘被人打得太惨，正气馁着，看着垂头丧气的众人，杨韫忽然出声说道：“方才你们一直这么打，我看不是办法。”
“那你说，不这么打，怎么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不在场上，你行你上啊。”一人不服气出声道。原本就一直输球，现在杨韫的话仿佛火上浇油，众人议论纷纷。
薛可艾也赶紧拉了拉杨韫的衣角道：“郁哥哥别说了。”
这时有一人压住了众人的议论声，说道：“大家静静，不妨听听杨公子怎么说。”她家中对并州案和风州案都有一些了解，知道杨韫在里面起到很大作用。
杨韫接着说道：“兵骄者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又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半信半疑的神色，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刚刚发话的姑娘一锤定音道：“反正咱们也没有赢的可能，不如大家就听杨公子的。”
下半场开始，隆阳翻身上马，瞧见对面，不禁要笑出声来，她自己一队，各人各司其职，隆阳身为击球手在队伍的最前面，这也是打马球最常见的队形，而薛可艾一队，最前面的居然是刚刚几次丢球的姑娘，据隆阳所知，她的球技可不怎么高明，而球技最高超的薛可艾居然守在球洞口，这是什么打法，自我放弃吗？
但鼓声一响，就容不得隆阳细思了，彩漆马球被抛到半空中，隆阳策马去抢，而薛可艾一队似乎并不急着抢球，反而一直在场上变化着队形，隆阳抢到了马球，但是随即就被眼前眼花缭乱的队形困住了，前进不得，她只好将马球向队友击去，但是一瞬间几支球杆伸向马球，个个急于表现，几人拥挤，隆阳大喊让他们散开，但是他们个个都相信机会是自己的，谁都不让谁。这时一支球杆从旁边袭来，在沙地上刮起细细的轻沙，是薛可艾的队友，她抢到了马球，隆阳一队这时都缠在一起，但薛可艾一队都等在外围，各在其位，她们队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接过传球，一声鼓响，球进了球洞，隆阳见状大声呵斥着队员，但已经太迟了。
薛可艾一队见势头好转，更是一鼓作气又进了球，而隆阳组织了几次进攻都被在后方防守的薛可艾拦下，隆阳这才知道为什么最熟悉马球的薛可艾会在最后，己方已经落在下风，甚至还有队友的马尾散乱了，和别人的缠在一起，比赛还未结束，自己队友已经自乱阵脚，隆阳看着一片慌乱的众人，预感不好，便拽紧缰绳，骏马向前狂奔，隆阳抢到马球突出重围，白色的骏马风驰电掣，不一会儿就到了球门前，她预备将马球击向球门，薛可艾却早就在球门前等着她，薛可艾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二人四目相对，隆阳用力一击，薛可艾抬臂一接，球已经被薛可艾手中球仗挡了回去，隆阳心有不甘，但是也只得策马回头。
比赛快接近尾声，双方已经打成平手。高台上的皇后对王氏笑道：“我竟不知，你家四姑娘的马球打得这般好。”王氏也勉强赔笑道，心中隐隐不安，隆阳长公主是什么人，在她面前将她打败，无疑是在老虎脸色拔毛。
双手虽成平手，但是此时马球正在薛可艾手中，隆阳急了，策马上前阻拦，手上带了动作，球仗用力过猛，上面又装了铁钩，眼见就要打上薛可艾，几乎避无可避，众人不禁都屏住了呼吸。
杨韫立刻大喊道：“可艾，小心。”千钧一发的时刻，薛可艾侧身堪堪避过，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方才只要再偏一寸，薛可艾的眼睛估计就没了，隆阳见状，只微微皱了眉，薛可艾却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策马又打入一球，这时正好梦甜香燃尽，侍从在一旁敲击钟鼓，三声鼓响，代表着比赛的结束，薛可艾队赢了。
看着一边欢呼的薛可艾众人，隆阳冷冷道：“好，很好。”
隆阳的队友似乎不相信眼前结果，狠狠将自己手中球仗往地下一掷，高声喊道：“你们耍赖。”这位姑娘的父亲正在军中任职。
薛可艾的队友几人坐在马上，手持月仗，笑道：“这是战术，怎么令尊身为将军却没有教过你吗？”
这位姑娘被气得瞠目结舌道：“你们！”
隆阳回头制止道：“不许说了。”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时只见薛可艾潇洒地策马而行，往杨韫所在的方向骑马过去，见到杨韫身影，立刻翻身下马招手笑道：“郁哥哥，在这里。”
杨韫见可艾朝她招手，便过了过去，说道：“你方才那球我看了，打得不错。”
可艾听了，愈加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球杆跟杨韫说方才自己如何进球，杨韫只抿着嘴笑。
皇后这时适时走下高台来到隆阳长公主身边，无不遗憾道：“看来这个彩头长公主是赢不到了，不过长公主的宝库中什么宝贝没有，想来一柄玉如意也入不了长公主的眼。”
居然让她在皇后面前落了面子，隆阳长公主看向正在说笑的薛可艾二人，心中狠狠道：“庆国公府的四姑娘是吗，很好。”
(https://www.biqiugexx.com/book_16854354/1626369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iugexx.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ugex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