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硕鼠案）

寒风凛冽，人人站在风中拉紧衣服，徐回春听到杨韫这么问，叹了一口气说道：“风州自洪水过后，就陆续有人出现同一种病，开始是风邪入体，头晕发热，可是逐渐就出现了抽搐这种状况，大夫们看过后都束手无策，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状况也开始传染到其他人身上，官府的人只好将他们紧急隔离起来，可传染的人越来越多，最终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不过谁也说不好是为什么，洪水过后原本就常常出现瘟疫。”

        杨韫听着眉头皱得更深，“那这里的百姓都是没有感染瘟疫的吗？”

        徐回春点点头道：“现在这里的人都是没有出现疫病发作的状况。”

        杨韫眼前凋败的环境，面黄肌瘦的百姓叹道：“灾年百姓想要活下去实在是太难了。”

        这时到了中午，一旁的吏员用推车推了几个大大的桶过来，灾民们看见，有些眼睛里冒出了光，杨韫知道这是粥桶，到了分发午膳的时候了。

        吏员将粥桶拉到一个棚子里，灾民们都起身出来排好队，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吏员给他们一人打上一碗，杨韫凑过去看了看粥桶里的粥，淅淅沥沥，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便忍不住向一个附近的灾民问道：“你们就吃这些吗？”

        那个灾民听见有人问他，迟疑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所有人都是吃这个的。”

        杨韫心中更是一沉，她没有经历过饥荒，也还不知道原来灾年是这样的沉痛。

        到了晚上，杨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驿站，薛可艾等在驿站中，见杨韫回来就要奔过来，杨韫知道自己刚才灾民住的地方回来，人多混杂，身上沾了气味，薛可艾又生□□洁，忙嘱咐道：“你先别过来了，我回房洗漱一下再去找你。”薛可艾才住了脚。

        躺在暖和的热水里，杨韫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今天梁晋在衙门对账，自洪灾开始，朝堂几次拨银子赈灾，周围各州和当地的富户也多有捐助，可是偏偏看不见什么用处，大笔金银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杨韫想到今天看见的场景，心中思忖，“灾民的居住问题一定要解决，否则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没病也要住出病来，可是如果要盖房屋，银子又从哪里来呢？风州也算富庶之地了，可为何银子就是拿不出来？”这么想着想着杨韫只感觉眼皮沉重的要抬不来了，没过一会儿居然沉沉睡去。”

        “喂，喂！”杨韫恍惚间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脸，抬眼一看眼前竟然是梁晋面如桃花的脸，再看了看四周才惊觉到自己还在浴桶里，她忙双手抱胸期期艾艾道：“你，你怎么在这里？我还在洗漱你怎么能进来？”

        梁晋没好气道：“你在房间迟迟没有出来，令夫人担心你，所以叫我过来看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

        杨韫脸上红红的，也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的，她口中道：“那好吧，你先出去，我把衣服穿上马上就来。”

        梁晋点点头，待走出门时忽然回身说道：“你放心，我可是什么都没看见喔。”

        杨韫听了这话恨不得把头埋到水里，随后叹口气从水中站起来穿衣服。

        待杨韫出来，薛可艾和梁晋都等在院子里，晚风吹过，杨韫不禁打了个寒颤，梁晋看了她一眼，薛可艾关心道：“你不是回房洗漱了，怎么一直不出来啊？”

        杨韫含糊道：“泡着热水睡着了。”

        薛可艾想到这两天杨韫天天夜以继日只是往灾民住的地方跑，便忧心道：“赈灾自然重要，只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别再熬出病来。”

        杨韫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我这并不算什么，可艾，你是没看到灾区的情况，那些灾民住的地方实在是环境恶劣。”说到这里又露出沉重的表情。

        梁晋走过来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到杨韫身上，说道：“令夫人说的是，杨公子心系灾民，只是也要保重自己身体才是，若是杨公子倒下了，灾民岂不是又少了一个操心他们的人，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还穿着单衣。”

        杨韫一时没想到他的动作愣在了原地，薛可艾倒不觉得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笑眯眯道：“梁大人，你真细心，我这个做娘子的都没想到。”

        杨韫感受到梁晋衣服上的香气，又想起他在浴室中的说的话，脸上又浮起了两朵红云。

        薛可艾见二人都没说话，便双手放在桌子上捧脸叹道：“从前一直听人说风州风物人情，物种丰富、不胜枚举。景色更是宜人。可偏偏如今遭了灾，那里也去不了，什么也瞧不着。”

        杨韫听了，表情严肃道：“可艾，如今风州处处遇到水灾，又有疫病，不知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就算活下来也是食不果腹，颠沛流离，你实在不该说这些话，逛不了风州景色算不上什么？”

        薛可艾自认识杨韫以来就不曾听过她一句重话，何时见过杨韫神色如此严厉的对自己，也知道是自己方才说话造次了，只吐了吐舌头不说话。

        梁晋打圆场笑道：“杨公子不该这么说的，杨夫人养在高门大户，深闺之中哪里见过外面这些人间疾苦，杨夫人虽然语出天真，可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晋惠帝虽说何不食肉糜，但心里还是希望百姓吃得上饭的。”

        薛可艾忙附和道：“对对，我还是希望灾民可以度过这一关，好好生活下去。”

        杨韫不禁扶额，那有人被比喻成晋惠帝还毫无反应的，可是心底也在想到：“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解决灾民的居住和饮食问题呢。”便开口向梁晋问道：“一般来说，那个地方若是遭遇了灾情，当地的富户都是要捐款出来了，虽然此事对于他们很为难，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若是灾情得不到控制，也必然会殃及到他们。”

        梁晋摇摇头，“自从洪灾开始，官府已经组织当地商会捐了两次银子，若是再叫他们拿钱出来，也未必能收集到多少。”

        杨韫听后面露失望之色，薛可艾在一旁道：“风州一向以生丝绸缎闻名，这次发了洪灾，不知有多少好料子要被泡烂了。”

        “丝绸。”杨韫脑子里突然一个主意一闪而过，她兴奋道：“我有主意了，我知道该怎么解决银子的事情了。”

        梁晋向她投去疑惑的眼神，杨韫解释道：“风州丝绸美名四海传播，常常有异族胡商来风州收购，只是这样价格就会被压得很低，风州当地商人也想自己去域外之境贩卖，只是苦于路途遥远，没有渠道。”

        梁晋眼前一亮，明白了杨韫的意思，“你是说…”

        杨韫点点头道：“可以由宫中织纺局出面，大量收购风州丝绸，这样风州因洪灾挤压得丝绸也可以解决，而且织纺局再组织商队出境售卖的难度就大大减小，这样也可以赚一笔银子。”

        薛可艾也欣喜道：“这样银子也有了，灾民们可以建房子，可以吃上饭，你也不必日日夜夜忧心忡忡了。”

        梁晋双手一拍道：“果然是好主意，我立刻就递上折子，叫他们快马加鞭送到皇上面前。”

        这天，灾民们个个挤在棚子里坐着，个个无精打采的，突然几个吏员远远走了，灾民们都有些惶恐，不知道有什么事，只听见一个吏员大声吆喝着：“你们听好了，现在有一个极好的活等着你们做，是上面大人体恤你们，见你们住得不好，特地叫你们去建房子，身强力壮的都跟我走，每天三顿饭加十个铜子。”

        原来皇上看了梁晋的折子龙颜大悦，立刻就允了，还对左右道：“梁晋甚慰朕心。”

        百姓们先听到吏员叫他们干活，以为是什么差役，听到有三餐饭吃，干就干吧，后面听到居然一天给十个铜子，还是给他们盖房子，忙争先恐后起来，连一些家中的女子都面露跃跃欲试之色。

        有了三餐饱饭吃，灾民们个个都十足卖力，在划出的地方上从空地一点点添砖加瓦，家中的女子们则来回穿梭帮忙，热心地送着一壶壶茶水。

        忙碌了几天，杨韫和梁晋站在不远处，见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屋子建了起来，虽然暂时失去了家园，但看着眼前百姓欣欣向荣的模样，也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情。

        梁晋看向杨韫道：“杨公子，我发现只要有你在，不管遇到什么难题，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杨韫笑道：“梁大人自谦了，我也不过是些小聪明，若是论为官之道，是远远比不上梁大人的。”

        梁晋讪笑道：“杨公子这话是在嘲讽我吗？”

        杨韫摇摇头道：“我是认真的，我跟在梁大人身边学了许多，我现在才明白官场之上，尔虞我诈，人心叵测，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入人家设好的陷阱里，若是耿直些，就更难生存，梁大人能到今日的地位，但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心存善意，已经是很难得了。”

        梁晋不由失笑道：“你竟然觉得我心存善意。”

        杨韫还未回答，只见旁边跑来一个人，竟是徐回春，他看见杨韫很是兴奋道：“杨大人，原来你在这里。”

        杨韫也礼貌回应道：“是徐大夫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徐回春面露感激之色，说道：“我听那些吏员说，变卖丝绸的主意是杨大人出的，给灾民建房子也是杨大人一力促成的，我在这里替那些灾民谢谢杨大人了。”说完就深深一鞠。

        杨韫忙拦住他道：“徐大夫不必如此多礼，能对灾情有帮助我很开心，这原本就是我辈分内之责，徐大夫心怀怜悯，不辞辛劳替百姓问诊才让我心怀佩服。”

        徐回春吐出一口气，说道：“原本我听说朝廷派来的人是梁晋就心道不好，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有杨大人这样真正为百姓做事的好官，才算是风州百姓的福气。”

        杨韫原本听见梁晋的名字想拦住徐回春，只是来不及了，只好偷偷看向梁晋，见后者神色如常才稍稍放心，硬着头皮问道：“为何是梁大人来就心道不好。”

        徐回春没有回答，反而看向梁晋道：“这位是？”

        杨韫怕梁晋点破自己身份，忙道：“是自己人。”

        徐回春点点头，随后说道：“因为是杨大人我才敢说的，杨大人可千万不要吐露出去。”

        杨韫点头道：“自然不会。”

        徐回春走近一步低声道：“众所周知风州太守李大人与两位国舅爷交好，皇后娘娘有一个养在自己身边的楚王，内阁程大人可是一直支持皇上改立楚王为储君，而梁大人正是皇后娘娘的人，他怎么可能不向着李大人，到时候灾情之事也就轻轻揭过了。”

        杨韫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颇为意外的悄悄看了梁晋一眼，梁晋却是一副无辜表情。

        杨韫便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如此，多谢徐大夫替我解惑。”

        徐回春笑道：“杨大人不必言谢，我要去坐诊了，杨大人再会。”

        杨韫面露微笑目送徐回春离开，见徐回春走远，梁晋悠悠开口道：“这个小大夫倒是有一副玲珑心思。”

        杨韫侧过脸看他，问道：“那你可有这个想法？”

        梁晋勾勾手叫她过来，杨韫凑了过去，只听他低声道：“你猜？”

        杨韫不觉气闷，梁晋又悠悠道：“下次别让男人离你这么近，你毕竟是个姑娘。”

        杨韫听了这话只白了他一眼就往百姓方向走去帮忙了。

        京城里，御书房内，皇上正看着风州递上来的折子，太子和楚王侍立在一旁，皇上看完将折子递给两人传阅，一边笑道：“这个梁晋，果然派他去是不虚此行了。”

        楚王立刻笑道：“父皇这么高兴，想来是风州的灾情得到了控制，是父皇用人得当，庇佑子民。”

        皇上冷笑一声，“前段时间，风州突发灾情，官员连连叫穷，一个富饶的大州仿佛是什么穷乡僻壤，可梁晋一到了那里，短短几天之内就控制住了疫病传染，又是变银子出来，又是安顿灾民，这个运输丝绸的法子可不是那么简单能想出来的，就是你们也未必能解决得如此迅速，此人日后可要好好用他。”最后一句话颇有深意。

        太子与楚王二人称是，见皇上颇有兴致，楚王凑趣道：“父皇前段日子为风州灾情早朝晏罢、宵衣旰食，儿臣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恨不能替父皇分忧，母后也十分挂心风州灾情，日日带着后宫各位娘娘素食祈福，祈求上苍保佑风州，儿臣昨日去请安，见母后人都消瘦不少。”

        皇上点头道：“你母后的确是堪称国母典范，心怀苍生，前朝忙碌，朕有些日子没进后宫了，既然你说你母后消瘦不少，那朕今天晚上就去看看皇后。”

        楚王欣喜道：“母后知道父皇惦记着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皇上这时又看向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太子，说道：“太子妃的月份也快四个月了，如今孩子虽然算是安稳了，但是你也要多多关心她，这可是朕的第一个孙子呢。”

        太子忙道：“是，父皇放心，昨天太医刚请过平安脉，说胎儿长得很好，只是太子妃这段时间总是记挂着风州灾情，组织京城中的贵族女眷捐助首饰金银，她虽说不碍事，但儿臣怕她过分劳累。”提起妻子，太子一向严肃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笑容。

        皇上听见便笑道：“朕的眼光不错，范尚书家的女儿教养果然出众，太子妃虽然心系百姓，只是也要注意身体才是。好了，今天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你们都退下吧。”

        二人行礼退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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