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骏马案）
月朗星稀，夜色如墨，月光温柔倾泻下来，让人也不禁熏然欲醉，而在国公府四姑娘的小院中此时气氛却紧张得很。
“不去可不可以？”薛可艾看着眼前在收拾行李的杨韫委委屈屈地问道。
杨韫放下手里东西，走到薛可艾身边坐下，温声解释道：“不去不行，梁厂公在展家的案子里出力颇多，我答应过他在破案后随他去办一件事。”
“还说呢，”薛可艾有些气呼呼，“你帮展小姐办案并没有什么不是，我也别无二话，可你为什么把我蒙在鼓里，不叫我知道，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吗？”
“这个，”提起来杨韫还真有些心虚，“可艾，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如果知道案子未破一定会每天食不下咽，担忧展小姐的处境，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才在案子破了之后告诉你的。”
“真的吗？你说的倒有些道理。”薛可艾瞬间眉开眼笑。
旁边的夏蝉笑道：“我看姑爷是怕姑娘心中介意乱吃飞醋才是。”薛可艾立刻要去撕夏蝉的嘴，夏蝉笑着躲了，薛可艾哪里肯依。
杨韫不禁失笑，莞尔看着这一对主仆嬉闹。
到了夜里，春莺替可艾铺好床，可艾坐在一边榻上单手托腮看向院里月色，心中想到杨韫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便有些惆怅，春莺看出姑娘心思笑道：“姑娘别担心了，姑爷这一去把事情办完了，回来自是能得大人青眼，对前程有好处的事情。”
薛可艾脸上一红，嘴硬道：“谁说我是在想他了，我只是在看今晚的月亮真好。”
春莺也不拆穿她，道：“好，看月亮好，姑娘就慢慢看吧。”
薛可艾发了半晌呆，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听闻并州民风彪悍，他又从没出过远门，人生地不熟的，偏偏那梁晋又一定要带着他，叫人怎么不担心。”
春莺回头调笑道：“姑娘方才还说不是在想姑爷呢。”
薛可艾娇嗔道：“人家拿你当个知心人才和你说心里话的，你倒好，还说这些怄我。”
春莺见姑娘急了，忙过来安慰道：“我不过是想试试姑娘的心，既然姑娘放心不下姑爷，姑爷在外又风餐露宿的，没个知心人，姑娘不妨指一个丫鬟和小厮跟着过去伺候姑爷，有个心腹人，办事也便宜些。”
薛可艾握住春莺双手喜道：“果然旁人赞你行事妥帖，这个主意好，你去府上替我寻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厮明日过来，对了来历一定要打听清楚，柳姨娘有关的可不要，至于丫鬟嘛…”薛可艾想了想，“就让夏蝉跟着，她素来机灵，若是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第二天杨韫面前果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相貌清秀，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给杨韫行礼，夏蝉在一旁笑嘻嘻道：“姑娘让我们跟着照顾姑爷。”
杨韫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需要人照顾。”
夏蝉笑道：“可是姑娘心疼姑爷，怕姑爷在路上吃得不好，没人料理。”
杨韫又转向小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答道：“小的叫八斤。”
“八斤？这名字倒有些意思。”杨韫道。
八斤也笑起来，“小的娘亲叫小的出生时足足有八斤，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看到临时成立的小分队，他们的并州之旅就要开始了，杨韫不禁想到三天前梁晋将她叫过去交代的话。
茶室中，这位相貌漂亮的有些不像话的大宦官捧着茶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道：“自己坐。”
杨韫是有些不理解梁晋为何如此喜欢茶室，自己和他每次相见几乎都是在茶室，难道这里比较隐秘吗？
待杨韫入座后梁晋抿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你得随我去一趟并州。”
“并州？”杨韫收起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严肃起来。
梁晋点点头，说道：“前段时间，并州常常出现马匹失踪事件，对战事影响极大。当地官员查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头绪。”
并州好养马，并州驯养的骏马都是膘肥体壮，威风凛凛，一般都会用作战马，与并州相邻的雍州就是本朝边境，与其他国家略有摩擦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并州养的骏马会运输到雍州备战，可现在输送到雍州的骏马数量却频频减少，并州雍州两地的官员都纷纷上书请皇上彻查此事。
杨韫道：“本朝有十三个州，并州养马技术最好，对付蛮族，需要骑兵冲锋陷阵，没有马匹可怎么办，这的确会是引起圣上重视的问题。”
梁晋接着道：“你可知并州的太守公孙超节？”
杨韫想起展时安的话，说道：“听说过他，据说他为官不错，屡屡发生战乱的并州在他手上得以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
梁晋继续道：“此人的确有些才能，官声也不错，但并州并不是只他一个能人，并州地势复杂，险山颇多，所以匪徒之辈一直不绝，也常常有在别的地方待不下去的前往并州入了绿林。”
杨韫追问道：“所以另一个能人是？”
梁晋目光幽深。说道：“这一任地都指挥使洛北南，据说他用兵如神，到了并州之后，剿匪如云，不仅很快安定了本地的山匪，而且还能将有限力量支援雍州，常常与雍州的齐临风将军打配合，把蛮族打得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听到是这样一位技艺高超、武功卓绝的武官，杨韫顿生敬意，问道：“所以我们去并州是为了？”
梁晋看了她一眼，说道：“近日皇上接到一封密报，说是并州出事了。”
杨韫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问道：“出了什么事？”
梁晋缓缓道：“说并州都指挥使私自扣留马匹，暗自勾结敌国，将马匹输送到蛮族，以谋取自身利益。”
杨韫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上面的罪名若是做实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那密报的来源是？”
梁晋喝了一口茶，说道：“是并州的一位同州，他递的折子，用朱红封了起来。”
本朝折子分几个等级，黄色的是臣子日常递上的折子，若是明紫则十分紧急，朱红是最紧急的，而且除了皇上任何人都不能查看，若是私自查看了，视同谋逆，也是抄家杀头的罪名。
梁晋又道：“折子递过来之后并州却又传来消息，说那位同州已经病逝，皇上知道后这才重视起来，立刻宣我入宫，叫我去彻查此事，只是表面上还是查骏马失踪的案子。”
杨韫有些担忧道：“可是那位同州既然已经不在了，想必并州那边定是有所警觉，这一路上注定不会风平浪静了。”
梁晋淡淡道：“那密折上的内容全天下只有三个人知道，皇上、皇后娘娘和我，杨公子你是第四位。”
杨韫不禁有些愕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梁厂公竟如此相信我吗，不怕我出卖了你？”
梁晋却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些人你见他的第一眼就能知道该不该信任他。”又说道：“虽然密折上的内容还未传出去，但是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许多事情也不得不防，皇上下旨命我为钦差大臣，带着刑部的官员和两位御史台的大夫一同前往，三天之后，你收拾好行李和我一起出发吧。”
杨韫只得道了声好，毕竟这是他答应过梁晋的。
往并州去要走水路，风将船上的帆吹的鼓起来，杨韫站在甲板上迎着吹来的风，看着辽阔的江面，大大小小的船只航行在此，其中有官船也有私船。此次为了保护钦差大臣的安全，皇上特地从御前侍卫中挑了十名高手，又选三百名虎贲卫，一时间船上人头攒动，杨韫就先回了房间。
夜幕降临，弦月高挂，星河灿烂，杨韫白天没有看够江水，晚上便跑出房间来到甲板上，她的确没有出过远门，如今看到江水滔滔，心中也升起一股“长风破浪会有时”的豪情。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梁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与她并肩。
杨韫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从小到大还没怎么离开家，一时间看到江水辽阔就不忍去睡觉了。”
梁晋侧头看向她，轻笑道：“我们的路程还有快十天，这么久走在路上，你再喜欢江水只怕也要看厌。”
杨韫问道：“厂公怎么也没睡？”
梁晋道：“我有些择床，离了家就睡不着了。”
杨韫“喔”了一声，两人一时无话。
梁晋突然道：“杨公子此次出远门令夫人一定记挂得很吧。”
杨韫想到小姑娘在自己走的时候撅起来的嘴巴，不禁失笑道：“她应该会想念我吧。”
梁晋双手搭在船的栏杆上，看着此刻平静的湖面说道：“其实我一直看不懂杨公子。”
“什么？”杨韫有些不解。
梁晋目光幽深，“一般来说上门做人家赘婿都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性格懦弱无能，一世都会依附于人，另一种是懂得掩藏锋芒，忍辱负重先是借助岳父家的权势，在必要时崛起恢复自己的本来性情，可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杨公子是第一种人。”
杨韫收起笑容，冷冷道：“我也绝不会是第二种人。”
“喔，是吗。”梁晋语气轻佻，显然是不信的。
杨韫忽然笑了，说道：“厂公不是说过，我是会令人信任的嘛。”
梁晋也笑了，说道：“那得看是什么事情，有些事情我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你，有些就要掂量掂量了。”
杨韫不语，梁晋又问道：“所以你是对薛家小姐情深义重了。”
杨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问道：“云初姑娘近来可好？”
梁晋又看向江面，漫不经心道：“不好，很不好，她病得很重，可能不日就要死了。”
杨韫被他语气中的轻松弄得茫然失措，他们两个的关系不是很好嘛。
梁晋轻笑出声道：“她遇到了一个意中人，我自然要成全他们，不久后云初就要换一个身份离开京城了，大概永远不会回来了。”
虽然这一段话没有什么起伏，但杨韫还是听出了些许怅惘，他心中也是有些不舍的吧。
梁晋忽然凑了过来，悄声道：“你看，我又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时一个大浪打过来，杨韫毫无防备站立不稳，一只手将她扶了一把，杨韫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低头道：“多谢厂公，夜深了，我要先回去歇息了，更深露重，厂公也早点安寝吧。”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梁晋看着她离去的背景，眸子中不知是什么光芒在闪烁。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风平浪静，大船平稳地行驶着，甲板上，杨韫照例眺望江面，看着过往的漕运船只，目光无意间瞥见了迎面而来的一艘官船。
对面船只上也站着几个身着官服的吏员，在注意到杨韫这艘船上站着虎贲卫后他们明显慌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但又好似想到什么稳定住的情绪，保持原来的官员身份，不再与杨韫对视。
杨韫仔细打量了几眼对面船只，朝身边船员问道：“小哥，那只是什么船呀？”
船员只打量了两眼就笑道：“那只船是运盐的船，大概是要去海州的。”
天下所有盐都是官盐，应由官船运送，杨韫立刻感觉到了不对，跑到舱里叫住梁晋道：“对面来了只船，是有问题的。”
梁晋听了立刻走到甲板上，看了一眼，吩咐船员摆出“停船”的旗号。可谁知那条运盐船似乎置若罔闻，甚至调□□帆，准备飞速行驶出梁晋等人的视线。
梁晋朝身边人比了个手势，两船差距不大，数十个训练有素的虎贲卫立刻接连跃起，跳上对面甲板，在片刻之间已经将运盐船上的官员团团围住，一人去把船停下，两船之间连接起直板，梁晋和杨韫走了过来。
梁晋冷冷的将船上官员扫了一眼，一个脸盘方正的大汉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出声道：“不知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梁晋冷道：“方才我的船员叫你们停下，为何不听。”
这大汉面露难色，说道：“我见几位大人的船是来寻访的官船，知道若是遇上孝敬自然少不了的，只是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孝敬，所以才想跑的，若是知道如此的，自然不敢跑的。”
这一番解释也算合情合理，杨韫却在一旁看着几位吏员冷淡道：“几位大人只是负责押送官盐，为何手上会有这么多习武之人才有的茧子，难不成大人们也时常在水上讨生活？”
杨韫话音刚落，那几人脸上神色就变了，梁晋也注意到几人手上的茧子，面色一沉，道：“给我搜。”
虎贲卫立刻将几人捆绑起来，随后去船舱中搜索，不一会儿一个领头的人过来禀报道：“梁厂公，在船舱中搜出了大量的官盐以及几具尸体。”
梁晋眼里闪出锐利的光，说道：“你派几人接手这辆船跟在我们船后面，把这个人好好看住，不许他们自杀，我还有话要问。”下属领了命令就下去了。
梁晋看向杨韫问道：“你怎么发现这辆船有问题的。”
杨韫道：“这艘船按照吃水线来看船上一定放着大量的货物，船员告诉我是运输官盐的船，这一带的海州是炼制官盐的大户，若是船只从海州出发并无可疑，可是这只船偏偏与我们相同方向，此地是柳州，海州就在附近，他运输着满满一船的盐又回海州做什么，况且船边上似乎有打斗的痕迹。”
梁晋听完赞道，“这路上带着你果然不错。”
两人随后又看向江面，平静的水面不知藏着多少波涛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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