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胆大包天（大修）

初冬时节，庄子上的温泉池周围，想是因那蒸腾而起的水雾四溢的缘故，居然还留存着不少苍翠的树木，这景象在江南地界是常见的，但自入京之后，苏菁仪倒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景色。

        将身子浸入温泉池水，放松四肢任由稍稍有些发烫的流水包裹住周身，苏菁仪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总觉得只有这样闲适安逸的境况下，她脑内那根一直绷紧的弦才有一刻可以放松的机会。

        双手交叠趴在温泉池旁那用青石垒出的边界上小憩，苏菁仪双目微阖，脑内却是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那日在万珍楼中的场景。

        姜霖瑾的护短言论一出，她眼睁睁见着那位三皇子殿下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生生僵住，直至龟裂成块，他面色铁青，一脸阴沉难以置信的冲姜霖瑾质问道。

        “照姜世子的言论，意思是需要本宫，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道歉不成？”

        而三皇子身后的侍卫，抑或是内侍，见此情形，也是纷纷对着姜霖瑾投来警告的眼神，无一不在警告他看清自己的身份才是明智之举。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的道理，苏菁仪也是明白的，不然她也不会自入京之后，就一直处于一个杯弓蛇影的状态，身边的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迅速为自己带上脸谱，防备周围人的视线。

        哪怕是姜曼皎也没指望，能够让这位天潢贵胄的三皇子低头道歉的，当下也是被她兄长的话语吓的不轻，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苏菁仪是明白的，无论姜霖瑾此举，到底是为了维护镇国公府的颜面还是什么原因，他的举动都是替自己出气，但她并不想他因此对上三皇子，毕竟镇国公也只是臣子而已，哪里能够要求皇家向自己低头？

        可是她的心中，看到姜霖瑾对自己和娘亲的维护，说不感动，那也是假的。

        她愿意记他这个好！

        所以当时也顾不得自己原本打算离他远远的计划，一时冲动也就没能顾及旁的，直接上手，像对着姜曼皎撒娇一般，伸出手指捏住他后腰的衣物，轻轻拽了拽，小声说道。

        “表哥，三皇子殿下没有欺负杳杳的，更加不需要什么道歉的”

        姜霖瑾低头看向身侧的小姑娘，哪能不知道，这小姑娘刚刚低头躲开众人目光之后，气的连嘴唇都快咬破了。

        这会子抬头寡白着一张脸，连那唇瓣都不是平日里粉嫩的色泽，分明泛起的是不正常的血红色。只不过，他倒还挺喜欢看这样的颜色的，看上去比她平日里那种没什么血色的样子，好看太多了。

        并不理会苏菁仪低声的劝阻，姜霖瑾只是抬头，仍旧用那冰冷的眸子盯着眼前的一男一女，毫不退让却也有理有据的说道。

        “陛下对诸位皇子的要求，一向是要谨言慎行。一直教导的也是希望诸位皇子明白，百姓才是立国的根本。想来三殿下也是明白的，堂堂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刁难羞辱”

        还不待姜霖瑾说完，沈彦早已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这位镇国公世子与他那太子皇兄，走的到底有多亲近。

        对外虽是说二人有早年间同在太傅膝下学习的同窗之谊，但到底是不是镇国公府已经在自己和太子之间做出了抉择，也犹未可知。

        在这种情况下，沈彦深深地明白，自己万万不能让太子一党的人抓住把柄才是。

        虽是恨不能将眼前这胆敢挑衅自己的人，饮其血啖其肉，但沈彦也明白，现在还不是与镇国公府闹掰的时候。

        一手背于身后死死握住扇柄，用力的直至手背上青筋虬起，掌心褪去血色，沈彦咬牙切齿的对着姜霖瑾三人说道。

        “今日之事是本宫无状，还望苏大姑娘莫要介怀！”

        说罢也不管姜霖瑾等人是何反应，转身直接大步离开，而韩玉玲也是匆匆道歉之后便连忙追了上去。

        闹了这么一出，姜曼皎与苏菁仪也没有什么挑选首饰和玩耍的心情了，二人跟在姜霖瑾身后，直接就回了镇国公府。

        而当日晚间，苏菁仪就再次发起了高热，动静又是闹的后院一片乱，就连已经歇下了的老夫人和当家的国公夫人，都连夜匆匆赶来梧塘院探望了一番。

        虽是第二天一早便褪去了高热，但由于她一晚都沉浸在梦境之中，梦中俱都是前生那些姜霖瑾不顾身份，护着她的场面。

        他想让自己光明正大的代表镇国公府出席各处宴会，甚至特意求了太子妃想让她照拂一二，可那时的姜霖瑾，一个冲锋陷阵的大男人，哪里晓得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不论是怎样的身份，她们都是不可能愿意与自己这样一个妾室，平起平坐的。

        久而久之的，她便固步自封于悦和苑那小小的一片天地之中，不愿出府，也不愿与他同出同进，毕竟他这般风貌的人物着实不该因为她的存在，被人念叨着未娶妻便先纳妾的污名。

        就这般陷于半梦半醒之间，之后倒是整个人看上去比发热的时候，状态还要糟糕一些。

        之后也就听说姜曼皎去求了老夫人，说要带苏菁仪一块儿去温泉庄子里将养身体。应该是觉得她接连发热，定是因为不适应京中寒凉的缘故，没两日府上便大包小包的，允了她们两个来了这庄子上。

        而姜氏临时接到了江南家中的信件，要处理一些事情，便没能跟着一块儿来，只派了秦嬷嬷陪着一块儿前来照顾了。

        苏菁仪再换了一个姿势，将肩头沉入水中，只露出半张小脸探出水面，小嘴在水面下咕噜咕噜的吐出一圈跟鱼儿似的泡泡，脑内再度想起了前世种种。

        她犹自记得，在舅母去世前夕，三皇子一党便向帝王进言，说镇国公府历代镇守漠北，使得当地民众，只知镇国公府却不知朝廷皇家的诛心言论！

        当时的姜氏父子二人虽是深得陛下信赖，但迫于言官们的苦苦相逼，姜霖瑾甚至还不远千里返京，于殿上卸甲请罪，自请入诏狱以证清白的。

        而就是在那段乌云压顶，镇国公府上下连口粗气都不敢喘的日子里，程氏因为重病不治而离世，姜霖瑾一直到程氏出殡之时才得了陛下恩准，回了镇国公府。

        苏菁仪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她能够提醒父母不要回乡祭祖，能够照顾煜哥儿避免他染上天花，但是她能够告诉镇国公府提防三皇子吗？

        只怕她一开口，姜霖瑾或者舅舅，就会觉得自己失心疯了才是。

        而且按照前世之事，姜霖瑾后来娶了金嘉公主，与三皇子成了连襟，若是现在她害得二人关系破裂，岂不是会给姜霖瑾迎娶公主一事添上麻烦吗？

        一个劲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苏菁仪连池子周围忽然发出的异响都没能注意到。只是回过神后，忽然觉得被这温热的池水泡的都有些头晕目眩了，浑身无力很是不适。

        也难怪姜二泡了两天过后，今日无论如何也不愿在陪她来泡了。自水池中站起身来，苏菁仪探身拿起一旁的衣物将将穿好，都还没能打理好身后的湿发，又听到温泉池旁的灌木丛后，传来一声低沉的□□

        “谁！是谁躲在树后！”

        苏菁仪一手紧紧捏住领口，一手反射性拿起放置在手边的香炉，满目紧张地注视着那丛灌木。

        可过了一会儿，那里面除了仍旧时不时传出断断续续的□□之外，压根就没人应声。

        侧耳仔细听了半天，苏菁仪心头莫名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为何这低沉暗哑的声线，她会觉得有些耳熟？

        蹑手蹑脚的朝着灌木丛靠近，手边是死死抓住的香炉，苏菁仪深吸一口气后大步跃入灌木丛，闭眼将手中的香炉朝面前一丢，大吼道。

        “是人是鬼！速速显形！”

        哪成想，话音刚落，耳边却是响起了一阵熟悉的，满是作弄之意的笑声。

        “表妹，你就算想弄死表哥，也不应该指望一个香炉就能达成目的啊”

        苏菁仪满目诧异的抬眼望去，眼前这个斜靠在树下，一手接住香炉，但仍然不可避免被溅了一身香灰，一身狼狈出言调侃自己的人，不正是姜霖瑾吗？

        此刻的姜霖瑾却很不对劲，他时不时的喘着粗气，还满面潮红，就连瞳眸都泛着一股子不正常的赤红色泽。

        “表哥，你怎么了？”

        苏菁仪一面开口询问，一面凑过去蹲下身，想看看他的情况。

        可在苏菁仪靠近他的一瞬间，姜霖瑾却是迅速探手抓住她想要试试自己额头温度的小手，将那纤细的手腕捏在掌中，甚至还控制不住的用拇指，摩挲着她手腕内娇嫩柔滑的肌肤。

        姜霖瑾本就一时不慎中了招，现在也是纯靠意志力克制住自己的行为，方才苏菁仪一走近身旁，鼻间嗅到那股子独属于少女的暗香气息之后，只觉得脑内控制住心中野兽的那根线，噔的一声便从中断了。

        虽是如此，但他见着小姑娘因为自己孟浪的动作，迅速泛红涌起泪花的双眸，仍是狠狠闭眼深吸几口气压下胸口热意后，强迫自己松开手，闭眼快速嘱咐道。

        “杳杳啊，你要懂的在一个正常男子面前，保护好自己啊”

        “离开这里，去找曼皎，让她叫管事派小厮过来，记住，只能是小厮！也不要跟曼皎以外的任何人说，是你发现我的！”

        此情此景，她前世也是妇人之身了，苏菁仪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面唾骂自己胆大包天，竟然什么异响都敢往前凑！

        今日若不是姜霖瑾意志够坚定，只怕自己这会儿已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一面手脚并用的从先前蹲着的地面上跃起，也不管什么狼狈不狼狈的就提起裙摆，朝着姜曼皎所在的院子快速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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