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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姜宁也搬了个椅子坐到鸢娘的对面,侧头看了一眼楚亦铮,后者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站着就行。

        见鸢娘迟迟未开口,姜宁也又接着说:“我们既然点破了,就是清楚你身上的事情,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你是宋二老爷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我若是将你的异样告知给寻川,很难不会让人去联想到宋小姐身上的异样。”

        鸢娘很快就下了判断,“奴若是告知,可否请公子救救二老爷。奴介时定会自向官府请罪,以告惊扰公子之罪。”

        姜宁也既没应承,也没拒绝,“说说看。”

        “数月之前曾有一位女子入奴的梦,说是要分给奴一些气运,叫奴时时陪着二老爷,以此气运去温养二老爷的魂魄,可延长寿命,”鸢娘蹙眉,“奴本是不信此等鬼神之说,可是小姐的身体的确在一年以前因昭显大师的法事而越发康健,且事关二老爷的福寿,便试着多留在二老爷的身边。二老爷的精神状态……的确好上了许多。也是自那时起,奴便偶尔会看见周围人身上萦绕着的气运,若是心念一动,竟能吸取一些过来。自奴见到公子后,便感知到公子身上强大的气运,于是便起了歹念。”

        姜宁也听后不动声色,只是问道:“那个入你的梦的女子是何模样?”

        鸢娘摇了摇头,“奴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记得左颈处有很大一片褐红色的胎记。”

        “她入过你几次梦?”姜宁也问。

        “有五次了,”未等姜宁也接着问,鸢娘便主动往下延展问题,“都是在入夜睡下之后,没有固定的时间段,间隔时间也不一。”

        见姜宁也未在发问,鸢娘便问起了宋絮迟的病情。

        “少操劳多温养,”姜宁也看着鸢娘眼底的光渐熄,半是安慰半是警醒,“各人皆有各人的命数。世间多得是延长寿命的门道,但万事等价,有些不光折了自己的福气,也会折了在意之人的福气。”

        鸢娘默然。

        “我需要在你的识海里放些东西。”姜宁也说。

        鸢娘点了点头。

        姜宁也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点了一下鸢娘的双眉之间,而后安抚一笑,“回去吧。”

        待鸢娘走后,姜宁也谦然,“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恐怕不能明天就走了。”

        楚亦铮不是很在意时间的更改,坐到之前鸢娘坐的位置,手肘放在桌面上时还不小心碰到了一个里面不知装什么东西的纸袋。

        楚亦铮把东西往旁边推了推,向姜宁也道:“说说吧。”

        姜宁也就把他不在的这几天的情况大致讲了一下。

        “……说是也奇怪,这世上居然还有三盏魂灯全无的活人。”姜宁也到现在也有些啧啧称奇。

        “有什么可奇怪的,魂灯护着人的一生,走过浩荡人间,走过幽冥彼岸,最后被一碗孟婆汤浇灭。等魂魄重塑□□获得新生,再次来到人间时,魂灯又重新燃起来,”楚亦铮一语道醒梦中人,“没有魂灯不就意味着前世的魂魄未获得新生?”

        姜宁也渐渐蹙起眉头,“但宋小姐的确是有生命力的。”

        “未获得新生也不一定意味着身死魂灭。”

        楚亦铮的表情和语气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可能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姜宁也的脊背无端发紧。

        “这个你不是最清楚的吗?”楚亦铮说。

        次日白天,于伯和于大将姜宁也订的那一批伞拉到了金蓬莱的后门,姜宁也结了尾款之后,就将所有的伞收进了储物袋里,还引得楚亦铮吐槽,那么难求的储物袋竟被你装了一堆人界的俗物。这番吐槽使得姜宁也多看了楚亦铮几眼,后者面色淡漠如常。

        于伯走之前还和姜宁也闲聊了几句,提起自己的孙子于子书,说是身体已经大好,昨日便重新回了宋府陪骏哥儿读书去了。

        姜宁也道了句恭喜。

        好在鸢娘梦里的那个女子并未让姜宁也和楚亦铮久等,也就是这天夜里姜宁也就感觉到了鸢娘识海里的波动。

        姜宁也睁开双眼,与此同时,外塌的楚亦铮也起了身。

        人的识海分四层,人在深度睡眠时其精神力会进入识海的浅层,回忆起醒后基本会忘却的乱七八糟的往事。识海的中层类似于大型的藏书阁,书籍是记忆,每个藏书阁储存的“书籍”不一,但都很有条理,全都分门别类的存放好了。当人的精神力进入到识海的中层时就已经有了一定的危险性,至于深层基本不会有人进去。

        姜宁也用留在鸢娘识海里的法力稳了稳她的精神力,月光下女子皱起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

        “识海千变万化,”姜宁也在链接鸢娘的识海之前,问道,“但是你能找到我的吧。”

        楚亦铮嗯了一声。

        “那我便不用法器将你我二人相连了。”姜宁也说,而后沉入了自己的精神力之中。

        姜宁也留在鸢娘识海里的法力就像是一道屏障,暂且将那外客困在了别人的记忆里。如果他猜测的没错,宋歆宁的体内真有那东西,他需要她作饵。

        姜宁也再次睁开双眼就被眼前的光刺激得微微眯上,而后流光和喧嚣一起涌向了他。姜宁也身处在一条热闹的集市中,摊棚如乌云遮日,穿着不一的男女老少游走在其间,还能瞧见不少来自国外亦或是西域的商人们。

        货摊一家接着一家,金币从顾客的手中掉落进商家宽厚的掌心,哗啦啦的声响带起一阵流光,与姑娘们发上的银簪遥相呼应,最终汇聚成一条条延绵不绝的金线。

        姜宁也忽感觉自己有些不太对劲,向前走了几步,站定在倚在摊前的等身铜镜前。原本的红底白衣换成了一件颇具异域风格的服装,主打仍是白色,腰间缠了一条彩色刺绣工艺的绳带,腕上套了个金蛇手环。束发用的发簪不见了,发间穿插着发带编成辫子垂落在前胸。原本系在腕上的绿宝石变成了发饰垂在额前。

        姜宁也有些无奈地微微一笑。

        这大概就是女孩子的梦吧。

        姜宁也四处张望了一番,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回头一看,是楚亦铮。

        瞧人的服饰,姜宁也是实打实的被惊艳到了,但也有些想笑。

        好看归好看,但也着实有些过于清凉了。

        楚亦铮的穿戴像是埃及那边的风格,上半身裸着,露出健硕的肌肉块,下半身是亚麻材质的布裙,脚踩和姜宁也款式差不多的凉鞋。腰间是数颗宝石镶嵌成的腰带,抹额、手环皆有宝石镶嵌其上。头发比现实中要短上许多,仅稍微过了肩头,有几缕发丝同样被编成了小辫。整个人如同太阳神一样耀眼。

        姜宁也才注意到楚亦铮的眸色是有些暗淡的金色,即便是在这么浓烈的色彩的包围下,仍散发着能看透人心底的寒凉。

        “这里应该是金市。”姜宁也说。

        楚亦铮嗯了一声,视线像是在寻找什么。

        楚亦铮的眼睛很快便锁定在一家贩卖丝织布的摊前,随手丢出俩朵金色莲花,买了一条同样具有异域风格的披肩。

        姜宁也看着他一掷千金的模样,眉头微跳。索性是在梦里,姜宁也便没有说什么。

        姜宁也视线一移,瞧见一水果摊旁有俩个手拉手的女娃钻了过去,其中一个的脖颈上有一大片褐红色的胎记。

        姜宁也与楚亦铮对视一眼,信步追了上去。

        穿过几条长街,女娃的踪影不见,而有一少男少女摆摊而坐。

        二人皆做胡服打扮,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是少年时的宋絮迟和鸢娘。二人贩卖的东西有些杂,有瓷器、首饰、胭脂水粉、还有几盒糕点。他们的货物在整个金市来说不算稀奇,但二人显然都是做生意的好手,鸢娘做主力,宋絮迟帮腔,三言两语便哄得客人买下货物。周围的人牵着俩个半大的富贵人家的少年少女做生意也是稀奇,偶有人逗趣,便被鸢娘还了嘴,那人也不恼,笑过之后还买了点东西。

        姜宁也察觉到楚亦铮的眸子似乎在发亮,果不其然下一秒瞧见人又抛出去了一个金莲花,从摊上拿起了数个宝石戒指。

        也许是在梦里的缘故,众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如同楚亦铮刚刚抛出的只是一枚铜板一样。

        梦里的东西又不能带出去……姜宁也心里嘀咕。

        “你在人界也是这么花钱的吗?”姜宁也凑到楚亦铮的身边问道。

        楚亦铮对姜宁也话里的含义表示不解。

        “那你一定帮助了不少人发家致富吧。”姜宁也莞尔。

        姜宁也见楚亦铮将这些花花绿绿的戒指一一带上,神色之间颇具欣赏之意,忽然意识到,也许人家对在鸢娘梦里的装扮并不排斥,可能还很喜欢。

        梦里的时间是混乱的,但金市无疑对鸢娘来说尤为重要。姜宁也和楚亦铮在这里看见了少年时期的鸢娘和宋絮迟,也瞧见了更小一点的他们。在金市的他们不如现在沉稳,但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鲜活生动。

        仔细瞧着,宋絮迟总是比常人要穿得多一些,面色也有些发白。在鸢娘的梦里,她曾为宋絮迟扑打脂粉作掩,也曾在宋絮迟脚步不稳时及时扶住过他。

        不同穿着打扮的宋絮塘也来过,家仆抱着剩余的货物,宋絮塘背着累极了的弟弟在前面走着,鸢娘跟着身侧,托着他们家二公子的后背,然后一同消失在六边形的光斑堆砌的金色海洋中。

        姜宁也和楚亦铮跟在他们身后,声音和光线一并消失,遥遥瞧见有两个孩童坐在金色的池塘边,池塘里是鎏金色的金市。

        画面一转,是宋府的宅院。

        姜宁也和楚亦铮换回了入府前的装扮,楚亦铮似乎显得有些不太开心。

        这里是宋府府内的书堂,男男女女数个小孩在书堂内识文断字。宋府不太像一般的世家贵族,规矩并不严苛。书堂的门窗大敞着,外边有三三俩俩闲下来的家仆在旁听。

        看上去八九岁的鸢娘在宋絮迟身边侍候,夫子让自由讨论时,宋絮迟似乎在为鸢娘解答问题,夫子偶尔路过,也会上前点拨一二。

        下学之后,宋絮塘牵着宋絮迟一路走着,鸢娘和随身侍候宋絮塘的两位同她年岁差不多的婢子行在后边。

        姜宁也瞧着,那两个小婢子中有一个似乎是花眠。

        姜宁也和楚亦铮一路跟着这帮人踏入一个四方的院子,院内置了个凉棚,长桌上摆了冰块和切好的水果,还有一小碟麻糖。

        走近一瞧,这瓷盘中竟只有一块麻糖。

        “姑姑,怎么只有一块?”宋絮塘问道。

        年岁稍大的婢子为宋氏兄弟俩擦拭额头上的汗渍,闻言答道:“夫人说只有一块。”

        “你吃吧。”宋絮塘对宋絮迟说。

        宋絮迟面露纠结之色。

        “去吧。”宋絮塘再次催促道。

        于是宋絮迟就把麻糖含在了嘴里,含软了,便把牙齿都粘在了一起。

        “弟弟是笨蛋,”年幼的宋絮塘跟个小大人一样皱着眉头,掰开宋絮迟的嘴巴,“我不是都跟你说了,麻糖要赶紧嚼碎咽掉?”

        眼前的场景忽的一晃,又换了个院子。明月当空,鸢娘着厚厚的外衣坐在房门前围着廊道的栏杆上。

        房门“吱呀——”一声,宋絮迟穿着滚着毛边的披风走了出来。

        鸢娘紧忙站起来,想把宋絮迟往屋里赶,却被宋絮迟捉住了手腕,往院子里走去。

        “今晚怎么又是你守夜?”宋絮迟嗓子有些哑。

        “我跟姐姐们换了班。”鸢娘答道。

        宋絮迟无奈,“你晚上守夜,白天又跟着我去上学,怎么受的了?明天晚上就不要过来了。”

        “我靠着栏杆也能睡一会儿的……”

        鸢娘小声嘀咕,然后在宋絮迟略带责备的目光中静了声。

        “爷最近怎么不和大公子一起玩了?”鸢娘见宋絮迟有些沉默,大胆问道。

        宋絮迟没有立刻回答,转而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不去金市卖东西了。”

        鸢娘啊了一声,“为什么?”

        “嫡庶有别。”宋絮迟轻轻地说。

        聪慧如鸢娘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和宋絮迟之间颠三倒四的对话,顿时哑口无言。宋府的规矩在其他高门大户眼中简直是松到离谱,可即便是这样,身为婢子的鸢娘也不能议论主家的事情,更何况鸢娘也不知该怎么说。

        “那块麻糖。”姜宁也叹气。

        楚亦铮嗯了一声。

        姜宁也和楚亦铮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鸢娘的记忆纷飞,身为家生子的鸢娘自小随侍在宋絮迟身边,在梦里转醒的记忆大多与其相关。

        忽而院落内的门窗闭合,人声退去,树皮上趴着的雄蝉也禁了声。

        姜宁也独自站在院落中央,居然感到了寒冷。

        有女子的手,肤如凝脂,指若削葱,从姜宁也的肩头探出。指腹带着柔软的触感颇为暧昧的在他脖颈右侧的暗红色小痣上缓缓滑动,偶会有尖锐的指甲碰到皮肉,带起浅浅的划痕。

        “小公子深夜不睡觉,跑到别人家的梦里做什么?”

        女子的声线带着丝丝的妩媚,言语轻佻,动作妩媚,可身体却和姜宁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梁小姐亦是,不好好安眠,还停留在人间做什么?”

        梦中的事物受到女人强烈的情感波动发生剧烈的扭曲,停留在姜宁也脖颈上的指尖划破了那颗暗红色的小痣,却未见肌肤下有鲜血渗出,反而有雾状的黑丝攀上女人的手指。

        女人惊恐倒退。

        院落霎时恢复正常,人声、蝉声重新涌现。

        姜宁也理了理衣袖,脖颈上的伤口了无痕迹。姜宁也重新望向书堂内,人变景未变。书堂的第一排长桌后坐了两个面容相似的女娃娃,右手边的女娃娃的左颈处有一片褐红色的胎记。

        姜宁也收回视线向前走去,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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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算是有点本事。

        楚亦铮瞧着不知延展到何处的书架,而后垂眸将视线落在被传送走之前姜宁也碰了一下的手指。几秒之后,滑落衣袖遮住。

        楚亦铮沿着书架往前走,驻足,抽了一本《论束发的一百种小技巧》,坐在凭空出现的蒲团上翻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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