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中秋宫宴之后，靖海王府的小郎君有一身好本事，会造机巧的偶人花灯的事就传出去了。
于是过了几日，当靖海王带着他的小郎君来到工部之后，迅速遭遇各路人马惨无人道的围观，差点把人堵在工部门口寸步难移。
还是楼自牧横眉立目扫了一圈，才在他飞扬跋扈蛮横霸道的靖海王威势之下给他们两个让出条道儿来。
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小郎君来了工部没奔将作监，也没去工部司，反而长驱直入进了水部司。
这日水部司当值的郎中名袁可，原本还在司里不屑一顾的看热闹，没想到自己反而变成了被看热闹的人。
他只能不情不愿的接出来：“下官见过王爷。”
楼自牧漫不经心的瞥了袁可一眼，就把宋时推到前面去：“小蜗牛，你说吧。”
宋时绷着那张怎么看怎么嫩生的脸，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可靠稳重些，他故意咳嗽一下，压低声音：“袁大人，可否把司里负责舟楫的匠人师傅们请来？”
袁可不大乐意，只说：“不知道小宋郎君想要做什么，不如先说出来，我再去找人。”
“船。”宋时认真，“我要造船。”
围观众人都吃了一惊，顿时散在各处议论纷纷。
有人想笑这位靖海王府的小郎君不知天高地厚，会做几件顽器而已，就敢来挑战造船。
不过也有人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靖海王打着的那点主意谁不知道？那是一心强大水军扫荡海贼的主儿。且不说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小郎君想要帮靖海王的忙实在太正常了。
宋时也听见那些小声嘀咕，他将自己的身板站得笔直，一脸严肃认真：“袁大人，是船匠们太忙，没法过来吗？”
袁可的讥嘲差点没直接泄出来，还是忍了又忍才憋回去的：“小宋郎君，造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不如去将作监看看，想来那边更适合你。”
宋时蹙眉，不悦的盯着袁可：“袁大人的意思，水部司不能做船了？”他转向楼自牧，“牧，造船的不是水部司，是将作监吗？”
不等楼自牧回答，人群里有人高声叫出来：“小宋郎君，我将作监能造船，小宋郎君不如来我将作监啊？”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把那冒头的人给按了下去。
袁可脸上挂不住，忙否认：“当然不是！我水部司管的就是舟楫水利，哪有水部司做不来的船！将作监做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虽是上供的用品，但也就只能在御花园里供官家赏玩。哪有我们水部司的船来得好？”
宋时点点头，执着：“既然如此，那就请袁大人把船匠师傅们请来吧。”
袁可不高兴，可瞥见宋时身后楼自牧那含着冰冷刺骨笑意的脸，拒绝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了。
出去召集了几名船匠，袁可就算是交了差，立在一旁阴沉沉的盯着。
宋时身后背着个双肩背包。不是宋时自己的那个，而是楼自牧让府里的绣娘根据宋时那背包的款式重新做的。
将作监的那人打从宋时进来，眼睛就没从背包上挪开过。趁着此时船匠们都过来，也凑到跟前，手蠢蠢欲动的想要摸宋时的双肩包：“小宋郎君这包不错，也是小宋郎君想出来的？”
宋时也不在意，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卷轴之后，就大方的把包递给将作监那人：“这个不能送你，不过你若是感兴趣，改日来靖海王府，我让人再准备一个给你。”
将作监那人顿时眉开眼笑：“好嘞，那我晚上就去，小宋郎君可别嫌我打扰。”
袁可见将作监那人与宋时搭话有来有往，怨得牙痒痒，却只能按捺了，没再开言。
宋时打开卷轴，里面是十几张清晰净洁的图纸。
将作监的那人原本还抱着包摸索，一看见图纸眼睛就直了，一把抓住自己旁边那人的胳膊，使劲摇晃的掐。
饶是旁边那人比别个瞧着更高壮更皮糙肉厚，也差点被将作监那人把皮肉掐青了，疼得直咧嘴。
无他，那图纸画得太好了。
宋时的图纸是按照后世的方式绘制的，透视和立体技巧都用上，自然与咸渊平板板的图纸不同。清晰直观，如在目前。
把最大的那张图按在最后，宋时只先拿出个船头分解的图纸，指着问水部司的船匠：“请问各位师傅，照着图像这样的，你们能造出来吗？”
船匠师傅疑惑的拿起图纸，左看右看，倒是能明白宋时的图，但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造：“这船头如此高大，船底又尖尖的，跟咱们现在的造船法不同，能航行得起来吗？”
宋时没解释，只问：“能造吗？”
“能是能，但……没必要啊。”船匠师傅摇头，“这种船太笨重了，尖底不平，吃水深，连靠岸都没办法做到，那造来干嘛用哦？”
宋时蹙眉，显然不满意船匠的说法：“我只问能不能造，造出来什么样，怎么航行，能有什么作用，这些你们可以先不必管。何况……”
袁可一声冷笑，打断宋时的话：“王爷，我知道你要讨好自己想聘的王君，小宋郎君大约也有几分本事。但能不能请王爷不要来我水部司添乱？小宋郎君好好的跟叶二郎经营那顽器铺子不好吗？叶二郎经商有道，还能让小宋郎君多赚些钱。”
楼自牧冷哼，抬手就要发作，被宋时按住。
宋时看了一圈水部司的船匠，又看向袁可，面无表情：“这么说，水部司是不愿意来造这条船了。”
袁可见着周围人多，便挺直身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小宋郎君虽被任命为工部行走，却也无具体职能。若小宋郎君只是各处走走看看也罢了，可若你擅自调动水部司的匠人做些没用的顽器，恕袁可不能认同。”
“你们不要，我们要啊！”将作监那人一手抱着包，一手捧着一张图纸，恨不得供起来。兴致勃勃向宋时自荐，“小宋郎君，下官将作监少监周京华。我们将作监的船匠师傅们的手艺绝对不比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差！保准能让小宋郎君满意！”
一边说着，一边又踹了身边的人一脚。
周京华身边那位先是青了胳膊，这回又肿了脚，他手里也拿着一张图纸，是一处凸起的甲板，上面安置着炮台。
既然被将作监的暗示了，他便也跟着表态：“下官军器所提点吴岚。我军器所离将作监也近，小宋郎君肯定要用到我军器所的，到时候我带着军器所的师傅来回跑也便宜。”
楼自牧听完噗的就笑了，也不准备再发怒，反而好整以暇起来：“你们两个倒是知机。”
周京华嬉皮笑脸：“实在小宋郎君太好了，是个大宝贝啊！”
宋时有点懵，没想到被水部司拒了，却被将作监和军器所的来抢。他扭头看向楼自牧，想问他要个答案。
楼自牧摆手：“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若要水部司，我自然让水部司的老实做事。将作监造的东西更精致些，你若要将作监，那咱们就往那边去。”
宋时倒是无所谓精致与否，他只想要专业的船匠。既然将作监说可以，那也没必要跟水部司这边磕。
结果到了将作监，宋时承受了越发不可收拾的热情。
周京华走进将作监的时候胸脯挺得老高，简直是一只骄傲的公鸡，抖着尾巴上的大羽毛就差喔喔打鸣了。
“你们不是想要小宋郎君？这就给你们带来了。”周京华指着一众工匠师傅们笑着说，“我可是从水部司把人抢回来的！”
工匠师傅们见到宋时，哪还管周京华，一窝蜂把人围住，七嘴八舌的问。
有的问偶人的做法，有的问花灯是怎么做到一个机关就自动点燃的，还有的直接问宋时是否要做能报时的日晷，一个个问题专业又精细。
宋时就跟掉进狼群里的小绵羊似的，可怜巴巴的望向楼自牧。
楼自牧忍着笑把人拎出来：“船匠呢？小蜗牛过来是要造船的，其他无关的人先一边儿去。”
“别啊，船匠不也是要木工？”有工匠拍着胸脯打包票，“木工我是熟手，保证能做到小宋郎君的要求。”
宋时被将作监的热情包围，也不禁笑了，向周围的人团团作了个揖：“那就有劳各位这段时间帮忙了。”
宋时这回要造的也是福船模型。
给楼自牧做的福船模型是小的，不过一尺多长，虽然外观形状惟妙惟肖，到底不能作为真正建造的依据。
交给将作监的图纸上的这个，完成之后长丈余，可载人。所有使用的材料都是等比例缩小的，连用到的木板数量，都与放大十倍后真正的福船所需完全相同。
宋时把完整的设计图展示给将作监的匠师们看，再把分解的图纸一一分派下去：“各位师傅，我知道各位师傅都自傲于自己的手艺。但我实在时间有限，所以只能劳烦各位先每人负责一部分，待各自完成后再统一合在一起。”
“这……”将作监的船匠师傅们彼此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见想要独立抢过来完成的野心。
还是周京华提出来：“小宋郎君，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能不能请你先答应我们一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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