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她顿了顿，眸光闪过一抹狠戾，轻轻抬眼皮对身边的人道：“若是生了哥儿，那就去母留子吧。”

        屋内静谧一时，夜雨惊响，扰得人心头发憷。

        胡妈妈颔首应声，就去了章姨娘那边。

        胡筠灵望着黑漆的雨夜，深深吸气，心底凛然一笑，若不是宁哥儿身体羸弱有疾，你们还妄想平安诞下子嗣？

        下了近一夜的雨，在晨曦微露时渐渐歇了，庄子上的路泥泞不堪。

        杜大娘回到庄子时，正是巳时末，她站在小院里，对眼前的女孩道：“府上姨娘难产，夜里丑时生下哥儿后，就撒手去了。”

        “眼下，府里要忙姨娘的事，只怕这边可能要晚些才会叫人过来。”章姨娘年方十八，很是受宠，生了哥儿难产而去，故而顾老爷很重视这事。

        何清漪蹙眉，往灵堂上瞅了一眼，就见小几上三个茶盅里的火倏然灭掉，她微微发怔，案堂的火灭了可不是个好兆头。

        “那伯娘可有说了什么时候派人过来？”她问杜大娘。

        “这奴婢也不太清楚，夫人说要问老爷的意思，然后就让奴婢先回来了。”杜大娘看了灵堂一眼，“若是今日不到，明儿一早，奴婢再走一趟。”

        “那就多谢大娘了。”何清漪道了谢。

        杜大娘看着她犹豫道：“少奶奶，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奴婢回想着夫人的话，只怕是府里要这意思是不想些接回去。”

        “为什么？”何清漪心头诧异，“二郎是二爷唯一的儿子，为何不能接回去？”

        “这二郎君未行冠礼，而奶奶您又没有子嗣，估计不知道怎么安葬吧？”杜大娘开口，“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奴婢也不是很懂。”

        “还能如何安葬，就送去顾府祖坟入土为安。”何清漪突然冷道，“我不知道为何伯娘会出那言，可二郎是顾府的郎，这不假吧。”

        杜大娘点头应是。

        “他们不来接，那么我就送过去。”何清漪眉眼生冷道。

        “少奶奶，您别着急，大老爷肯定会叫人过来的，咱们再等等。”杜大娘被她凛冽的神情吓了一跳。

        “是我失态了。”何清漪忙敛了神色，“你忙了一夜，快回去看大叔吧。”

        何清漪如今住的庄子属顾府名下，距河边不过丈许，小院前是一条大路，再前是亩亩水田，管属庄子的是顾府的家奴，杜氏夫妻二人。

        杜大娘为人和善，只是命不太好，一生无子，而她的夫君，杜长威也长年缠绵病榻，需要人伺候。

        杜大娘缓过劲，看着屋后涨高的河水，叮嘱道：“这雨下了一夜，这河水涨得快，您可得注意了，别往河边靠近。”

        何清漪点头，“大娘安心，我自会注意的。”

        说完，转眸往那涨水的河里看了一眼，就见河面比往日涨高了丈许多，浊黄的河里漂浮着各式朽木，离房子有丈许距离的虬枝大树，昨夜被夜雨折了枝，折枝伸到水里，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缠住了。

        她两三步走上去，定眼再往那边看了看。

        半晌，杜大娘不见她说话，“少奶奶？”

        何清漪闻声回头，而后指了在水中漂浮又被缠住的东西，疑惑道：“你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杜大娘顺着她的手，看了看，“似乎是衣服。”

        “这雨势这么大，肯定有些东西被冲到河里，您快回屋里去吧，这守灵可不要累坏了身子。”她劝道。

        何清漪盯着大树下的东西，过了半晌，她蹙眉道：“不，不像是东西，我好像看到人头了。”

        杜大娘往河边方向再靠近，也盯了半晌，倏然惊叫：“少奶奶，是，当真是个人啊，这……这不得了了。”

        她面色瞬间苍白，几步退后到何清漪边上，瞧着河水那涨势只怕那人也凶多吉少，“您别怕，奴婢这就去叫那几家佃户来。”

        她这一叫叫声直接惊动了屋内的人，小翠带着顾五娘走了出来。

        小翠一听说有死人，脸色又是一变，生怕何清漪又要去捞死人，几步上前扯了扯着她的衣摆，低声道：“少奶奶，咱们进屋吧。”

        何清漪摇头，“你带五娘进去，我就在这看着，一会那东西若是飘走了，也好给他们指个方向。”

        “少奶奶，您听奴婢的话吧。”小翠朝那河里瞥了一眼，苦心劝道：“郎君这边，还要咱们守呢。”

        何清漪眼眸轻抬瞥了眼小翠，眯了眯，不说话。

        小翠看着表情就知道她是不会听自己劝阻了，她想起她病发时的神情，心有余悸，不自觉地松了手。

        “你不要怕，我就看一下不摸。”何清漪明白她的意思，吩咐道：“你进屋守好五娘，别让她吓着。”

        如今这屋里屋外，都有死人，她怕五娘受不住。

        小翠只好应声，再叮嘱道：“若捞上来的真是死人，自有官府的人来，少奶奶您一会可千万要忍住了。”

        何清漪连连点头，看着她进了屋内。

        过了约两柱香的时间，杜大娘带来了几个大汉，他们手里带了缰绳和长杆，简单跟何清漪打了招呼，就拿着东西往榕树方向走，着手准备打捞。

        杜大娘将何清漪远远拉开，“少奶奶，您还是进屋去吧，一会捞上来了，我让他们将人挪走。”

        何清漪没动身，只看着那几个人把河里的人捞了上来。

        那几个大汉虽然人高马大，来之前也听杜大娘提了醒，可再见死人时，几人心里依然发憷，微微心悸之后，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放在路边的草丛上。

        何清漪离得有点距离，只抬头看了看，只见躺在地上的那人穿了粉色的衣裳，离得有点距离，所以具体情况她看得有些不清。

        “让他们看看，死的可是你们咱们这儿的那几户人家？”她对杜大娘道。

        正说着，就见有个男人朝这边方向走了过来，那男人对何清漪道：“是个女的，很面生，看着不像咱们的人。”

        何清漪往上游看了看，问道：“这上游可还有其他家户？”

        那汉子接了话：“倒还是有几户人家。”

        “找个人去问问看，若都不是这附近的人，直接去报官，等他们来了再把死者都交给他们吧。”

        那男人拧起眉，“可，那这之前尸体要如何处置？”

        何清漪垂眸，“那就先放在这儿吧。”

        “少奶奶，这怕是不好吧。”杜大娘吓了一跳，“那放得离咱们住得也太近了，这屋里屋外都有人死人，阴气太重了。”

        “死人什么都不会，怕什么？”何清漪笑道，又转眼看着男人，“我去拿点旧布盖着，若是上面的人有消息了再让他们抬走就是了。”

        杜大娘叹气，对那男人道：“那你们将人挪得再远一点。”

        何清漪把旧布让拿走后，压着心头隐隐跃出要检查尸体的想法，迈着脚步进了中堂，此时顾荣风的尸体依旧停在灵堂，几上的灯芯也重新点了火。

        小翠看着她神色恹恹，便问道：“少奶奶，累了几个时辰了，要不您沾点水吧？”

        守灵时，要滴水不沾，方显敬重，如今为顾荣风守灵，自昨日酉时起，何清漪滴水未进。

        “不必了，你弄点东西给五娘吃吧。”何清漪直接道，“她还小，不需要这么搞这么多虚头，心里有情就行了。”

        说完她在一边跪了下来，继续烧着纸钱，心里还惦记着屋外那未知名的尸体。

        她知道，昨天下那么大的雨，失足落水的可能性非常大，可是万一呢？

        雨夜里，那些鬼魅魑魅魍魉不也经常出来作怪么？

        这万一不是失足落水呢？

        过了一会，外面有人喊，何清漪直接出了院子，刚才那男人对她道：“我们问过了，都不是我们这附近的姑娘家，要不报官吧。”

        何清漪迟疑了一会，看了一眼左右的人，当即道：“等一下，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自昨日申时起就开始下雨，上游方向属京城，若死的不是这附近几户人家，那么尸源应该来自京城内。

        说着，就要往那边走，可杜大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出现，一下把她拽住了，“少奶奶，你别去了。”

        何清漪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阻止了，“没事，我就看一下，你去帮我纸笔来。”

        杜大娘微微一咽，最终还是松了手，转头去给她拿纸笔。

        何清漪看着一行众人还在，又忙着把他们遣散，只留了两个在边上。

        庄子里有些人已经知道何清漪会点仵作之技术，虽然想夸她大胆，但是仵作毕竟是贱业，她还是顾家的二少奶奶，这样做有损顾家的名声，所以想夸也夸不起来啊。

        何清漪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等杜大娘拿了纸笔过来便自个拿着后蹲下身来。

        死的是个很年轻的姑娘，看着年约十六的样子，身高近五尺，发髻凌散，她的衣身散乱，面料看上去很华贵。

        尸身面部嘴合眼开，嘴唇发紫，瞳孔放大，眼黏膜上有出血现象，角膜呈半透明状，耳边处流有淡淡血丝，口鼻有水沫流出，腹部肿胀，轻轻一按，死者嘴里便有水透出。

        而后，她又微微将死者的衣裳轻轻撩起，只见衣下尸身有鸡皮样，手掌脚掌处皮肤泡软膨胀，呈白色皱缩状的现象，手脚皆有擦伤的痕迹，全身尸斑显淡红，分散部位不明显。

        何清漪微微眯眼，这些都是溺死的一些常见特征，除了死者脖子右侧中间有一道长大概一寸长的伤口。

        这道伤口没有特别明显的收缩，而在这道伤口周边，还有一圈非常浅痕迹，看着像被人掐过痕迹，那掐痕也很浅，不排除临死前有被掐过的可能。

        所有，死者死前曾经跟别人有过争执？

        这就很诡异了。

        很可能也不是失足落水。

        何清漪当即在纸上刷刷下笔验尸结果，随后抬眼，又叫身边的人立刻走远。

        待一行人走远后，她才悄悄退下死者中裤检查一下死者下体。

        不查不知道，一查下吓一跳，就见死者阴门周围有擦伤，有点肿胀，有很明显的性交过的特征。

        “所以这姑娘这么早就已经成过亲了？”她心里思忖，“那有没有过生育流产史？”

        要是这里有手套，她倒是可以伸手进去摸出来。

        只可惜……

        很年轻姑娘，有过性生活，死前跟人争执，虽然初步的尸表检查是失足溺死的，但这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何清漪检查完尸体，当即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自己经常做的事。

        她起身，随后把自己的验尸结果递给那男人，淡道：“有可能是谋杀，一会等官府的人来了，记得把这个交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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