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王家旧事
声音清晰地飘散在风里，只是屋里忍着噬骨疼痛的空谷子，没法听到了。
两人静静地抱了片刻，白清拍了拍齐祝繁的腰：“我先回府了。”
齐祝繁低低地应了声，又过了会儿，方才松开白清，招来侍卫送白清回府。
白清塞给他几颗糖：“吃完了来找我拿。”
屋里的呜咽声终于停了，齐祝繁咬碎了糖，冷静地看着云烟扶着空谷子出门。
“走吧，去会会你父亲。”
临走到王家门口，空谷子没再让侍卫搀扶，手掌按在石狮子的眼睛上：“他不是我父亲。”
大门应声而开，门房正对上他恐怖的伤脸，惨叫着摔倒在地，而后被侍卫一路拎回了花厅。
灵堂已经被撤下了，管家胆战心惊领着众人，往“二少爷”的卧房去。
假空谷子靠坐在床头，王氏夫妇坐在床边，满心欢喜地看着儿子吃饭。见了他们进来，王大富拽起夫人，向齐祝繁行了礼。
“不知太子殿下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齐祝繁拿起个白玉杯，杯沿镶了一圈金线，随口道：“王老板的府邸可算不上‘寒舍’。”
王大富躬着腰道：“殿下折煞草民了。”
“王老板自称‘草民’，未免太低估自己的家底了。”齐祝繁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见王大富垂眼佯装敬畏，心里嫌恶得紧，招手让空谷子上前，“王老板不必怕，孤今日来没什么大事，顺路送王家二公子回府罢了。”
王大富猛地抬起头，看见齐祝繁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又讪讪地收回目光。
他并没有看清空谷子的脸，当然，满脸烧伤和被蛊虫扭曲过的五官，即使再认真打量半个时辰，也看不出和床上那人的差别。
齐祝繁冷声道：“前两日孤在城外乱葬岗遇见重伤的白公子，本想着治好他一身伤，再送回来与王老板家人团聚。却不想，王老板重金寻了道士，不知用了什么邪术，竟然折腾出个‘二公子’，今日得了闲便将人亲自给王老板送了来。”
空谷子低声唤道：“爹，娘，孩儿回来晚了。”
王夫人看了看床上的‘儿子’，又看向面前站着的这个，一时拿不准注意，最终唤了声“老爷，你仔细看看”。
王大富仔细打量了两人，他自是知道床上的是假货，却不知站着的是谁，只好小心问道：“律儿？”
空谷子平静地回望：“爹，多日未见，儿子今日归家与您团聚，前两日让大哥先回来了。”
他扭着头看向四周，露出个不解却又阴森的笑：“大哥呢？”
王大富脸色变了又变，看着空谷子没应声。
床上那人却突然一跃而起，手指鹰爪般伸向王夫人，被空谷子反手拧住，不消六七个回合，便被按在了地上。
假空谷子狠厉地看着齐祝繁，嘴边泄出几声桀桀惨笑，咬碎了牙歪头倒在地上。
侍卫上前探了探鼻息：“殿下，人死了。”
王夫人吓得失了神，被王大富半搂着才没坐到地上。
王夫人喃喃道：“那些道士。”
说着，不知哪来的力气，冲向空谷子想抱住他，却被空谷子转身躲开。
王夫人登时松了劲，一下坐在地上，眼泪不住流下来：“律儿，是那些道士骗了爹娘，爹娘是想救你的，想救你。”
王大富搀着夫人，也道：“律儿别怪你娘，是爹一门心思信了那些道士，想救你却……”
空谷子打断他：“是想救我，还是借此替那些道士招揽生意？”
“律儿，你！”
“倒不必在殿下面前装温情，爹娘的温情不只给了暗道里的亲儿子吗？”空谷子冷嗤了声，“或许我该称二位一声，大伯，大伯母？”
王大富背后冒出冷汗：“你？”
空谷子平静地看着王氏夫妇：“我还知道大伯母自幼便会用蛊，以蛊养尸便是大伯母提出的，也知道自我出生后，二位便为了以血养蛊，杀害了我爹娘和小叔小婶婶。”
空谷子有些庆幸，庆幸云烟的蛊虫能让他足够清醒，清醒地记起十年前他无意间得知真相时的悲痛。
但他还是不解，为何有人能只是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为了个连结局都未知的可能，便能心狠地杀害自己的手足亲人。
王夫人敛了表情，勾出个冷笑：“他们算什么，你们又算什么。只有我的兴儿是最好的，他值得一切。”
王大富没应话，只是一遍遍顺着王夫人的脊背，柔情堆在他眼底，显得格格不入，又理所应当。
空谷子恍然就懂了，安静地退到齐祝繁身后。
齐祝繁也是今日才知道王家旧事的内幕，但他显然没耐心听王夫人细数王兴的好，抬手招进两个侍卫。
侍卫抬着王兴的尸体，安稳放在地上。
管家跟在他们身后，颤颤巍巍地向王大富禀报：“老爷，那些道士破了暗道，大少爷昨夜被他们移了出来，阿武起夜撞见了。”
王夫人登时目眦尽裂，疯了般冲向空谷子，被侍卫按倒在地。
“你，你竟敢联合道士背叛我们！我养了你十多年！”
“你养了我们十多年，不过是替你自己儿子养的活血。”
空谷子面无表情地看向王兴。十多年了，他头一次见过这位大哥，眉眼和他们兄妹三人相似，又有些王夫人温婉的影子。
他不合时宜地想，倘若大哥能长大成人，或许真的能成为王夫人口中的“最好”。
齐祝繁心里估着时间，让云烟先行带空谷子回小院，而后冷漠地看向王夫人：“王律今早才清醒，夫人不如先想想，那些道士的来路，以及暗道里藏着什么。”
王夫人抿紧了唇，而王大富方才便像是失了魂，一眨不眨看着王兴，宛如膜拜着稀世珍宝，眼神里却有强烈的惋惜。
齐祝繁捞起王兴的残指：“倘若实话说了，孤便归还二位的亲儿子。倘若不说，便别怪孤坏人团聚。“
王大富喃喃道：“可是他已经残缺了，他不再是最好的了。”
“好说。”齐祝繁叫过来个侍卫。
侍卫挑了条细虫放在残指处，不过一炷□□夫，便生生多了截指头。
王大富双眸倏忽亮了，燃着狂热的光：“他好了，他还是最好的。”
齐祝繁耐着性子等他，一旁的王夫人焦急地掐着手指，却还是附和着相公，连声夸赞那具完美的尸体，眼里看不见半分疯狂。
原来空谷子和他都看错了，齐祝繁把玩着白玉杯，见侍卫拦住王大富想要触碰王兴的胳膊，方才道：“王老板可想清楚了？倘若说实话，孤便免了你的死罪，送你们和王公子一道去暗道团聚。倘若不说，孤既能复原王公子，便也能毁了他。”
闻言，侍卫站在王兴身边，手里的针尖要扎进王兴的胳膊。
“说，我说！你不要毁了他。”王大富扑到王兴脚边，狂热留恋地碰着那截垂下的手腕。
暗道的秘密早被窥探清楚，账本上鬼画符的破解就藏在王兴坐的椅子下，依旧是用了血蛊，却是王大富自己的。而那些道士是百心教的教众，此番在王家装神弄鬼，便是想吸纳新的信徒，从而给他们种下禁蛊。
王大富抱着儿子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小片瓶蛊虫，宛如凋零败落的王。
直到掌灯时分，华灯再次与星光相辉映，暗道里只燃了半支烛火，凄惨地映着王大富的柔情。
“夫人过来啊，我们终于能和儿子永远在一起了。”
王夫人缩在角落的黑暗里，咬着牙无声地摇头。她清醒地看着相公迷失，清醒地设计了一场大局，却在中途连声音都发不出，清醒地等着死亡。
……
齐祝繁傍晚来了一趟学堂，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白清。而吃罢晚饭，本被太子殿下放了假的晏忱，才姗姗来迟。
不到一顿饭的时间，王家被抄家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魔教蛊虫贿赂杀人什么原因的版本都有，却没一种提到了晋王。
白溪摸摸鼻尖，担忧问道：“王书妍也被流放了吗？”
“没有，殿下暗中将她送去了王家老宅，又给了她傍身的银子。”晏忱笑道，“我记得王书妍欺负过你。”
“那哪儿算得上欺负，最后倒是刘善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白溪好笑地摇摇头，“虽然王家，呃，但也宠她，平日可恶了些，却也是个无辜的小姑娘。”
晏忱捏了捏她侧脸：“你看谁都无辜。”
白溪正色道：“也没有，看那谁就没有。”
晏忱道：“倘若和北琼城真的有问题，也快了。”
“嗯。”
两人对着灯火闲聊，桌上放了几碟零嘴糕点，说久了也不嫌累。
青枝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封信：“孟姑娘托我转交给二小姐。”
晏忱凑过来看：“写的什么？”
没写什么，寥寥几行说要告辞，话里话外透露着和食谱泄露有关。
晏忱疑惑道：“她这阵告辞，未免也太急了。”
白溪也想不通，王家被抄家不足两个时辰，连案子都没正经断，孟水君这么急着告辞，倒像是要天涯逃命。
而直到查出王家和百心教有关，他们才象征性怀疑了下，孟水君或许和王家有牵连。
青枝提着刚买的一篮鸡蛋，随意八卦道：“我听街上婶子们说，孟老板捡了个人回善食楼。”
白溪被她分了心神：“什么人？”
青枝想了会儿，认真道：“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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