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饼
晏忱的眼神跟着白溪打转，少女熟门熟路地热锅倒油。
红透的小柿子片在油锅里滚过一遭，奇异的酸香溢满整个课堂。
白溪盖上锅盖，扬声道：“熬番茄酱的步骤很重要，大家要牢记。”
话音刚落，晏愫哭唧唧地撒娇，说西红柿好酸。
白溪无奈地放下筷子，不露痕迹扫了眼右上的直播间，舀了些砂糖撒在西红柿上，哄着小姑娘再尝一口。
酸酸甜甜的，晏愫美得眯起眼睛，顺手喂到哥哥嘴边。
晏忱咬走西红柿片，手里转着个小西红柿，头一次怀疑自己的记忆和直觉。
难不成真的是他错把糖罐当盐罐？
晏小将军在厨艺上没什么建树，偏偏是个善于反思认错的真君子。不到片刻工夫，晏忱自然地揽锅上身，对刚才怀疑白二小姐的行为生出莫大的惭愧来。
于是，晏忱不好再板着张冷脸，特意扯出个温柔的笑，热情地没话找话：“番茄挺甜的。”
白溪噎了下，诚实道：“它是酸的。”
晏忱恍若未闻，自顾自继续夸道：“酸味很重，比泡发的酸菜鲜嫩。”
白溪看着小半锅番茄汤，和案台上新鲜滴水的酸菜，再度无语。
顿了片刻，她指着晏忱面前扑腾冒汽的砂锅：“将军，锅要扑了，该下丸子和面饼了。”
晏忱掀开锅盖，笑意未变：“多谢提醒。”
白溪：“……嗯，不用谢。”
【哈哈哈哈要被这聊天尬死了。】
【我刚刚多了套三室一厅的豪宅，感谢主播和人间理想。】
【emmm这聊天艺术，只能说小将军白长了一张帅脸。】
【这边建议小哥哥来一套《语言行为艺术大赏》。】
白溪认真地看向晏忱，小将军泰然自若地挑选丸子，时不时拍开晏愫捣乱的小手。
仿佛尴尬的只有她和直播间。
晏愫吐吐小舌头：“哥哥，盐又放多了。”
晏忱挑了筷子面条，面不改色地吃完：“是咸了，你去吃白二小姐煮的面。”
白溪一瞬间回神，怎么又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晏忱一把拎起妹妹，放到白溪脚边地小椅子上。
晏愫搓着衣角，大眼睛瞪得溜圆，小嘴不自觉吸溜出声。
白溪脑海里直接拉响警报，先不论好不好吃，若是小姑娘吃坏了胃……咦呀！
白溪小幅度摇摇脑袋，晃走全家被灭门的吓人想象。转念拿起了包方便面，旁若无人地掰碎，吃了一块。
晏愫当即扒着她的胳膊：“姐姐，这个可以直接吃吗？”
“当然可以啦。”白溪抱起小姑娘，走到另一侧的空桌子旁。
想着小孩儿怕辣，白溪倒了半包调料，拌匀后给她分了小半碗。
一大一小分坐在桌子两边，没人去管沸腾滚开的砂锅。
晏忱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没忍住多管闲事的手，给教学锅里放了块面饼。
怕再度认错调料罐，或是手一抖砸出去半勺盐，晏小将军特意先尝出盐，小心翼翼放了一小勺尖。
片刻后，晏愫险些要哭出来，拍着哥哥的胳膊嚎：“笨蛋哥哥，你赔给我姐姐的方便面！”
白溪忙着安慰小姑娘，教人端来李伯煮的面，又切了盘糖渍西红柿。
哄了好一阵，晏愫才坐在摆满小零食的桌前，边打嗝边嗦面，左手还拉着白溪的衣袖。
晏忱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溪，甜滋滋的面条绝对和他没任何关系，那就只能是……
白溪轻咳一声，分给他一碗干脆面：“晏将军累了一上午，先垫垫肚子。”
脆脆香香的，晏忱觉得不够辣，舀了半勺辣椒面放进去，就着糖渍西红柿，不觉吃完一大碗。
掰碎就能吃，味道比粗糙的干粮强上许多，还顶饱。
晏忱眼睛一亮，问道：“二小姐还有多少这种面饼？”
白溪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诚实回道：“还有几百块面饼。”
晏忱有些急切：“那可能再做？”
“自然能再做。”白溪点点头，不能做，但可以拍照传送。
晏忱明显比刚才尬聊更轻松，眉梢轻轻扬起，唇角不自觉勾着浅笑：“若我要买，二小姐可愿意？”
白溪狐疑地看向他，余光瞥见乱糟糟的灶台，惊悚道：“将军要出摊卖砂锅方便面？”
晏忱摇摇头，俯身到少女的耳边，抬眸时看向那碗甜滋滋的面，神色无辜。
白溪冷着脸色，沉声道：“将军既想交易，也要先拿出诚意来吧。”
“自然自然。”晏忱心情极好，“我午后有旁的事，劳烦二小姐照看舍妹。”
白溪张口就想拒绝，想到刚签的合同，话头一噎。
晏忱伸手捞起妹妹，不由分说塞进白溪怀里，揉了揉晏愫的发顶：“哥哥有事，下午能不能乖乖和姐姐一起玩？”
晏愫眼睛亮得惊人，双手环住白溪的脖颈：“嗯！”
晏忱留了两个暗卫在清溪学堂，转身就走。
晏愫冲他敷衍地挥挥手，拉长调子：“哥哥慢走不送呀。”
白溪着实无语，这是什么塑料兄妹情？
快到午时，白溪宣布了下课，带着晏愫回府。
镇北侯府家丁少，侯夫人见着晏愫，满心欢喜得紧，连连教丫鬟端来五六碟小点心。
白溪稍稍拦了下：“娘，她上午吃得不少，不能再多吃了。”
“哎呀，娘有分寸。”侯夫人掰着一小块蜜豆糕，头都没抬，“你们姐妹好好说话去。”
白溪扁扁嘴，给白江遥发消息，让她拍两盒消食片。
白清戳了戳她胳膊，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丫鬟摆好了碗碟，白溪拉着姐姐入座：“晏将军午后有事？”
白清皱着眉道：“他府里的人都有事？”
“或许吧，我有偿带娃。”白溪捏了捏晏愫的笑脸，小姑娘仰脸笑得清甜。于是，白溪也笑，“挺乖的，也不碍事。”
白清似乎还有些不放心，被妹妹哄了两句，这才舀了碗皮蛋瘦肉粥，嘱咐道：“凡事留个心眼，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白溪敷衍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姐姐快吃饭，午后我还有课呢。”
白清点了点她额头，笑骂着给妹妹们盛了碗甜汤。
午后的日头晒得人昏昏欲睡。
晏愫玩了一上午，吃罢午饭困意就上来了，趴在白溪怀里没多会儿就睡熟了。
怕她醒来找不见自己会闹，白溪抱着她回了清溪楼。学堂先前就有间卧房，白溪教青枝守着小姑娘，自己先行回课堂。
午后只有一节教学课，学做番茄牛腩。
白溪按着视频教程，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加调料。却没想，顾了这头没顾到那头，晏愫醒了跑过来找她，一不留神就少加了番茄酱。
好在晏愫对厨艺的兴致不长久，下午就乖乖坐在课堂角落，自己玩白溪送的小猫玩偶。
许是新颖菜色，学员们做的番茄牛腩都不尽人意。
白溪喊来镇北侯府的几人，教他们看着学员练习。她也没出门，去陪晏愫玩了半下午娃娃。
将近下课，夕阳落下染红了半边天，门外的小商贩多了起来。
楼下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喊，盖过了善食楼的喧闹人声。
“你们老板人呢？”
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络腮胡，脸边一道长疤，看着就很不好惹。
白溪蹙了蹙眉头，教青枝看好晏愫，提着裙摆下楼。
汉子乜她一眼：“你就是老板？”
白溪点头道：“大哥有何贵干？”
“我要报名考取功名。”汉子掏出一袋银子，扔在桌子上，颇为不屑地挑眉道，“这些银子应该够了吧。”
白溪额角一跳，心知是个来找茬的，于是客套地假笑道：“大哥误会了，我这学堂是教人做美食的，不教人读书。”
汉子烦躁地摆摆手：“不教人读书你叫什么学堂？赶紧给我登记！”
白溪把银子推回去：“学是学习，堂是课堂，学美食也是学习，没人规定学堂非要教书育人。”
汉子拧着眉，想着那人的话，迅速道：“如今大礼朝的学堂无一不是教书——”
“大哥也说了是如今。”白溪冷言打断他，“我开美食学堂便是开了先河，往后再有旁人开手工学堂农作学堂或是其他的学堂，也不无可能。还是说，大哥在哪儿听说过，圣上不让开这种学堂？”
“你！”汉子被她堵的一口话野在嗓子里，奈何又是个嘴笨的，只有满身横力。
白溪微微侧身：“美食学堂还未开业，大哥不学美食，请。”
汉子一眼看见对街的人，一掌拍在桌子上，声如洪钟：“我就是要报名学习，难道老板看不起我这等粗人？”
恰在此时，孟水吟娉娉袅袅走了进来，掩着帕子轻笑，宛若水墨画里妖娆多情的画妖。
白溪微微眯起眼睛，就听她柔声道：“大哥这可错怪溪儿妹妹了，溪儿妹妹向来心地良善，怎么会看不起平民百姓？”
汉子粗声粗气道：“你们是一伙的，当然帮着她说话。”
“可当不起。”白溪当即反驳，意有所指道，“谁和谁一伙的还说不准呢。”
她有七窍玲珑心思，却懒得和孟水吟过多纠缠。
孟水吟垂下眸子，转瞬又是垂柳低照的忧伤少女：“妹妹说的是什么话？”
白溪抬头望天，半句都不想和她多说：“我就只有一个嫡姐。”
孟水吟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往日白溪虽和她不和，面上总维持着和气，绝不像近两天白溪毫不收敛的锋芒。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正打算说些什么圆回来，那汉子却不耐烦地掀了桌子，气势汹汹地扬起手掌。
楼上冲下来个小姑娘，跑到白溪身前：“不许你欺负姐姐！”
白溪一愣：“愫愫？”
还没来得及拉回小姑娘，汉子一把拎开晏愫：“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走开。”
晏愫一脚踩在桌脚上，没站稳摔在地上，愣怔了瞬，对着门口伸出胳膊，嗷的一嗓子。
“哇，哥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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