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排挤（二）

“阿祭！”

        “你这个臭丫头！”

        也不知是谁骂了一声，本来就闹腾的场面变得更加厮乱了。

        沉鱼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在眨眼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十分紧张地盯着人群里那个浑身正带着一股充满护犊子怒火的女孩，与刚才用石头袭击她的小男孩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虽说之前趁对方不注意赢得了先手，但在接下来那明显个头与力气都开始落于下风的劣势里，阿祭最终只能施展出她的招牌技能。那就是快准狠地……用牙咬。

        然后不出所料，小男孩果然就被咬地龇牙咧嘴，哭爹喊娘，场面极度戏剧性的令人仿佛瞬间回到了那熟悉的一个星期前。

        所以沉鱼心态不禁疲惫地看着眼前这鬼哭狼嚎的一幕。

        虽说它实际上仍是场属于小孩子间的打闹，但为了不让上次变质的发展再一次上演，她决定还是提早出手打断为好。

        于是沉鱼便走了过去。

        可然而这次却出乎意外的是，还没等她来得及靠近，那群熊孩子竟就如鸟惊鱼散般地迅速逃了。

        想必是又被自己脑瓜子里的丰富想象力给吓跑的吧。

        沉鱼冷眼瞥过几个还在连滚带爬的瘦小身影，最后视线重新落回自己跟前的小姑娘身上，看着她满身脏兮兮地坐在地上，心中不禁有股百感交集的震撼与难受。

        因为沉鱼发现，女孩这次动手的理由不再是为了个人矛盾，反而竟是关于…她的…

        多么似曾相识的场景。

        沉鱼心情复杂地蹲下身来，蹙眉凝视着眼前这张还处在余气未消中的通红小脸，然后便注意到在那上面有几道格外刺眼的见血划痕，甚至就连额头右边都红起来一块触目惊心的肿包。

        没想到刚刚才痊愈起来的伤势如今竟又再遭受了一回。而且这次明显是因为自己…

        想到此，沉鱼本就杂乱的心在瞬间仿佛像被一只手给用力揪住，尤其当小姑娘咧开那破了皮的嘴角还在冲她笑起来的时候。

        沉鱼忽然间便不知该怎么办了。

        竟是…有点舍不得走了。

        可是她能留下吗…

        虽然已经决定要好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了，但过去的一些隐痛沉鱼仍旧觉得无法释然，所以她才想在趁着美好回忆还存留之际前离开的……

        因为只有这样，双方便就能早些得到解脱吧。

        沉鱼慢慢地整理好女孩凌乱的衣服，然后将那一头炸了毛的头发抚平，等做完这些再瞧向她竟开始一脸享受起的安静模样，仿佛整个人在刹那间就被顺了毛般变得乖巧不已。简直与刚才判若云泥…

        沉鱼有点诧异对方的反应，但这一次的熟悉感却是意外地并不令人讨厌，所以她也就在无意识中又多揉了几下女孩的脑袋。

        这种细微的情绪变化，沉鱼个人并没有发觉，但她旁边的阿祭却是感受到了。这一抹来之不易的温柔…

        虽然只有一点点……

        但仍旧让她足以激动到大胆地扑进对方怀里，然后感觉少女并没有拒绝的动作之后，双手开始十分用力地搂住了面前的细腰。

        这是阿祭在发现自己与少女相处不久后终于被接纳时的喜不自禁。

        而面对这突然措不及防的发展，沉鱼的反应则是彻底被吓了一跳，等好不容易缓过来时整个人又都是僵住的。

        因为怀中的小姑娘…竟然还在拿脸……蹭她的胸……？！

        这这这………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撒娇吗？

        沉鱼僵硬地挺直背，两条手臂虚虚环着对方几乎不敢动。

        怎么办……

        当她习惯被人冷暴力然后做到可以轻松应对伤害的时候，却在如今这种意外感受到亲密接触的拥抱中慌了手脚。

        简直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脸也有些燥。

        这种陌生又令人…温热的感觉…她应该有十年都没再体会过了。而那个曾给了她生命中第一个拥抱的女人，就在她无情抛弃亲生女儿选择了奔向自己新生活的那一刻，沉鱼便开始遗忘了。

        所以对方的模样，她已经记不得了。

        沉鱼落寞地垂下眼帘，犹豫的手最终还是从半空慢慢落到了怀中女孩的背上。

        但是这个孩子却似乎与他们又不一样……

        沉鱼觉得自己或许是判断错了，因为此时她从女孩身上竟感受到了与曾经那些人完全不同的一种情绪。

        ……是依赖。

        简直没想到这种熟悉……竟还是来源于曾经的自己。

        那个…不知在几何时……亲自被她抛弃的可悲的过去。

        沉鱼有些心酸，也可以说是突然彻底的心软。

        因为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再去不告而别的话……竟有种过去的伤疤被硬生生给撕裂开的恐惧与痛苦。

        她不可能会去做那种残忍的事，她绝对不会去重复那个女人当初的所作所为。

        沉鱼是如此坚决的想着。所以她觉得自己…

        也许…可能……

        怕是要改变主意了吧。

        阿祭提着篮子采摘回蔬果的路上，背后已是一片火烧云的夕阳景色。

        而在这个快要接近饭点的时间里，村里的必经之路上却是凑满了大大小小的人群。

        阿祭愣了下，也没当回事，低着头就打算像往常一样无视任何讨厌目光的走过去。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此次竟完全没有任何阻碍的…就这么轻松穿了过去，而原因就是…那群村民们竟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自己。

        这种事情简直稀奇。

        可想而知，对于那些完全没有任何劳作能力，就只能待在村里家长里短的老弱妇孺来说，整日议论过路的她几乎已经成为了她们的生活必之所需。

        所以像今日这种一反常态的状况，阿祭虽喜，却也能从中明显发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于是她连忙朝后退开几步，整个人停在一处并不会引起注意的角落开始偷听人群的谈话。

        村民甲：“你说……到底该怎么办啊？”

        村民乙：“……不如我们逃吧。”

        村民丙：“逃！？你看我们这里…老老少少，到底能逃去哪里啊……”

        村民甲：“那该怎么办？那可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啊！他们好像从北边过来的。一路上被袭击的村子据说全部都钱财皆空，无人生还…”

        “可我们这种穷地方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话说到一半的村民突然顿住。她们面面相窥，几乎与此同时中的下意识里皆都生出了一种非常默契的想法，紧接着便是那骤然就被深刻恐惧所填满的绝望眼神。

        “……我…我可不想落入他们手中……”说话的看上去是这群人里年龄最小的女子，容貌颇有些姿色，差不多十六七八岁的样子。刚好处在一个非常美好的年华，却就要突然面临比死亡还可怕的境地。

        她的这句话几乎是在场所有年轻女人们的共同心声，但她们实在太弱小了，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自保的能力与勇气。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被压抑笼罩的沉默人群中不知有谁再次开了口。

        “不如我们…逃吧！”

        依旧是最初的那句话，只不过此刻已经有绝大部分人都开始动摇了。

        “可是…应该来不及了吧。听说附近的那个村子已经遇害了，很快…就到我们了…”

        又是一阵沉默，女人们凝重的脸上已然透出灰白。

        “可也不能明知是死还要在这里等死吧。”突然开口的声音中饱含着非常不甘的愤忿。

        躲在角落里的阿祭几乎很快便识别出了这道熟悉声音的主人，因为她就是那个整日与自己作对的小男孩的姐姐……匣子，甚至也是在上次妖怪事件中曾去过家中的虚伪女人。

        可以说阿祭对她几乎是反感至极。所以当对方突然提议出声的时候，她莫名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看那里……”

        匣子一双狡黠的眼睛突然充满惊喜地望着某个方向。

        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令众人不禁非常迷惑，不过还是跟着她同样地望向了某个什么也没有的前方：？？？？？

        “强盗应该是从北边过来的吧。若要彻底进入村子，就必须经过那个臭丫头与女妖怪的住所…”说这话的时候，匣子心情显然极好。

        “你是说……到时候…强盗会被那个妖怪给吃掉嘛？”村民瞬间理解了什么，不过她却又玩笑般地摇了摇头。

        “这个我就不能确定了。虽然我很讨厌那个女妖怪，但不得不说她至今确实没有伤害过我们村里的人。有可能……她是吃素的吧。”

        希望瞬间又被破灭掉的村民不禁无语，“那你是什么意思？”

        匣子无视对方恼火，反而丢给她们一个相当嘲讽的白眼。然后戳着自己的脸蛋，“蠢啊你们，当然是脸啊！”

        “长得那么漂亮，肯定会被强盗垂涎的。不管那妖怪到底厉不厉害，反正会打起来……”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照么说…那我们逃脱的胜算就能增加许多了吧？”

        “真是太好了！”

        “那还不赶快回家收拾一下行囊……”

        安静的人群忽然乱了脚步，有人因为重新获得希望而高兴，却也有人同时因为愧疚而不安。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不知是谁突然喃喃出口，令在场一些还没走远的女人瞬间便折返了回来。

        “你该不会是心软了吧？”

        有人十分鄙夷的开口：“心软一个妖怪。”

        “别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对方的痛脚。只见女子紧咬着唇，最终还是没能将自己的不忍继续下去。

        旁边匣子冷眼盯着她放弃后的颓废样子，不由失笑讥讽：“我说你还真就是个笨蛋啊…真的相信妖怪会吃素吗。她的心思谁能琢磨懂？万一明天就吃了我们呢。”

        “……是呀！”

        “没错。”

        这句话几乎瞬间便引起了在场女人们的共鸣，而因为对妖怪深恶痛绝的情感，场面险些变得有些失控。

        “喂小声点。可别让那妖怪听见了啊…”

        有人吓得忽然出声提醒，反应过来的众人不由连忙压低语气。

        “对了，说起来…秋叶你可再别烂好心呢，最好不要去告密。”

        “不…不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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