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十六

自沈上时离开，已三年有余，十六按不住心中担忧，千里跋涉，终是来到长安。

        不同于十六那偏远之地，长安比十六想象的要气派，酒肆林立，有叫卖声熙熙攘攘，有伶人咿咿呀呀唱的尽是她不懂的词儿，浓墨重彩的一笔画出的长安，怎是十六那小村庄可比得？

        十六穿梭在长安街头，拐过九曲回廊，来到沈府所在的地方，那门匾上，却不是她熟悉的沈字，三个烫金大字巍然耸立：“将军府。”

        她猝然停住脚步，怯怯的朝里面瞧一眼，又退回来。

        门房拦着不让她进，十六坐在石栏下，不多时，有顶素雅轿子从远处缓缓而来停在十六面前，轿夫将轿门压低，那人抬脚跨出来。

        十六顺光看过去，这人约莫二十一二，眉宇间带着疏离，双眸直视前方，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十六慌忙站起来，他似没看到十六，从旁边走过去，十六唤住他。

        “上时。”

        十六怕太大声吓着他，沈上时顿住身形，侧目，似半晌才瞧出来是她一样。

        “十六？你怎么来了？”

        饶是十六站得远，也能感觉出来，沈上时在认出她时的微微诧异，就仿佛这长安城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天空传来雷鸣，顷刻之间就下起雨，十六就站在沈上时对面，门房为沈上时递伞，他撑开，遮在她的头顶，将她，带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大门关上的前一刻，十六站住脚，回过身来看外面街道一眼后，头也不回的跟上沈上时的步伐。

        后来十六回忆起这短短的半生，她的悲剧，似乎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从她踏进将军府的那一刻起，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好，这是命，逃不掉的！

        上时变了，他手上动作流利，焚香通灵，普洱入宫，洗尘开颜，斟茶入杯，又才将茶为十六递过，没等十六手够到瓷杯，便将茶放在桌上。

        十六看那上好普洱一眼，没了半分品鉴的心情。

        上时生气了，可是为着她擅自来了长安？

        “我走那日便告诉过你，我会派人来接你，你倒好，就自己过来了。”

        上时的语气不辨悲喜，十六一如既往，勾唇笑笑，瞧着他不说话。

        他叹气，看着堂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雨，站起身来。

        带十六穿过小院，来到一个偏远所在，只吩咐婢子将院子收拾出来，十六下意识抬头看一眼，那上头写的清楚：“清院。”

        上时转身就走了，她知上时一向是这个脾气也就没多说，走进院来，这地处偏僻的小院倒是合十六的胃口，院中栽了几棵青松，已近深秋还是满眼葱绿，瞧着讨喜。

        十六笑，上时终是疼她，连院子都选的是她喜欢，这地方必然精心布置过。

        十六将将踏进门来，就有婢子迎上来，把她手中包袱接过，笑嘻嘻迎她进门。

        “姑娘，奴婢是小宁，将军吩咐，自今日起，小宁就伺候姑娘了。”

        她唤十六姑娘，十六愣了一下，上时没有吩咐吗？不该换她姑娘的，该唤她夫人啊。

        十六皱眉，这小姑娘生的秀气，眼里透着机灵，不忍责怪于她，轻声出言提醒。

        “你该叫我夫人。”

        十六旋身坐于铜镜前，仔细瞧着那镜中女子顾盼生姿的双眸，也并未注意到小宁听到夫人二字时的骤然色变。

        “姑娘，天色渐晚，婢子伺候您就寝吧。”

        十六点头，不消多时，小宁自房中退出去，正面迎上踏风而来的沈上时，刚欲行礼，沈上时微摆手朝房中走去……

        已亥时三刻，十六还未能入睡，双眼紧闭，昏昏沉沉，不曾想，沈上时已来到房中。

        他身材欣长，坐在床边，烛火摇曳之间，半张脸埋在黑暗中。

        十六猛然睁开眸子，瞥见沈上时身影，从床上坐起来，又觉着现下自己衣冠不整的模样，将身子侧过半分。

        “上时，你可是气我不知会你一声就擅自来了长安？”

        十六心跳如雷！

        寂静的夜里，沈上时坐在她身边，如之前过去那一年多的时光，每一个日日夜夜。

        “十六，长安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上时语气生硬，他一走三年，自然不知十六这三年来，是如何在那一方守着，等他来接自己的。

        他也不知，十六在顺安府那地方，受了何等委屈。

        长途跋涉来到长安本就不易，十六身心俱疲，没得到沈上时一句暖语，从她出现的那一刻，沈上时就愁眉不展。

        十六心中委屈，又不愿透露出来，两人僵持着，良久不出声。

        顺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十六悄悄转过来，细细打量坐在她身边的沈上时。

        不同于三年前那青涩的模样，上时身上有一丝成熟，眸光也逐渐让她看不清。

        沈上时任由十六打量，十六长大了，眉眼长开些，仔细瞧，她肤若凝脂，眉清目秀，低着的小脸带别样风情，沈上时心惊，忙将眸光跳开，看向那一旁小几上放着的荷包

        沈上时记得这个荷包，是他到顺安府的第一年，十六用蹩脚针线给他做的，十六原要给他，是被邻家那妹崽嘲笑许久，才将荷包收回去。

        在十六看不到的地方，他手轻轻抚摸过这破旧的小荷包，嘴角将要勾起一丝笑意，又被他生生压下去。

        屋外雷雨交加，倾盆大雨狂肆压下，沈上时走不了，也在她房中多坐了会儿。

        “长安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是不是该回顺安府去？”

        十六拗脾气上来，沈上时都拿着无招的。

        沈上时心中，是愿意十六回去的。

        “这期间已过三年，十六，你我，是回不到那时去的。”

        沈上时声音很轻，怕惊了十六，也怕惊了自己，他知道十六心性，这事总得慢慢让十六清楚。

        没得到回应，沈上时转过来，十六已靠在床沿沉沉睡去，一路舟车劳顿，十六体力不支，能找到将军府来，已是本事的。

        沈上时沉吟片刻，将棉被拉来与十六盖好，放轻脚步出了房门，彼时雨小了些，童子将伞打着，随沈上时身影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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