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以你的权限级别，你应该知道，我父亲生前研究过一个叫‘仿生型人类’的项目，也叫‘仿生真人’。”伊情道。
3011接道：“是的。‘仿生真人’项目的内容是研究出合理的药物和科技手段，让人类拥有仿生人的部分优点。比如天生健硕发达的肌肉，独特的生长、发育速度以及开发空间极大的‘大脑库’，可以合成出相当完美的‘人’。”
伊情点点头。这个项目在当时是秘密进行的，难度和风险非常高。在实验品一批一批全部死掉之后，项目就受到了国际联合组织的警告，被迫中止了。
“我的父母去世半年后，我误食了父亲留下的药物样品。”伊情的声音很平静，“很幸运，因为我和药物的适配度很高，我没有死去，并且大脑进行了二次发育，程度接近‘大脑库’。我看过母亲的笔记，知道药物的性质和主要作用。原本我以为，我会被药物变成半成品的仿生改造人，但惊人的是，我的大脑得到了极大的拓展和开发，却没有被系统化和数据化。”
3011微微瞪大了双眼，感到有些惊奇。
“不过，我没有变成真正的‘仿生真人’。因为要支撑大脑的高速运转，我的身体发育缓慢，体质也不太好……你看，”伊情笑了笑，“我都12岁了，居然只有一米四五的身高……”
“原来如此……”3011喃喃道，“因为身体比较虚弱，受不住qiusheng3011的药性，所以不能注射疫苗啊。”
“对，”伊情看了看他，“还因为注射疫苗前要接受全身检查，但我的大脑特殊，决不能让人发现这个秘密。不过尔生博士是可以交付的伙伴……他和我父母是很好的朋友。”
3011看着他的眼睛。他长得很可爱，只是小脸带着几分略病态的白。那双眼很是深邃，眼珠黑得彻底，却也很亮。
他摸了摸小孩的头：“我知道了。但你让人来找尔生博士便好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整个c区的人都知道你因为拒绝打疫苗而两天没吃饭了。”
小孩有些气忿于他的举动，拨开他的手：“怎么，你笑我丢人了？不好意思，我脾气很臭的。门外那些人，哄着我，不肯听我讲话，我一出现就要抓着我去打疫苗。又没什么可信的人，我也没心思暴露自己……只好把自己锁起来咯。”
“那好吧。”3011站起身来，“我要回去向尔生博士说明这件事，先给你叫份餐食来吧？你要吃什么？”
话音未落，却见伊情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好像是要倒下去。
他一惊，上前去接住伊情，却见伊情睁开了眼朝他笑：“人造人，你一点都不像仿生人……有点笨。”
这孩子……竟是在装着要晕倒的样子吓唬他。
3011愣住，伊情顺手提过桌下的背包：“我自己带了好多牛肉罐头来的。”
他松开伊情，顿了顿道：“那就好。”
正想离开，他却忽然想要补充一句，也就那么说了：“对了，我有编号的，souvenir3011。一直叫人造人不太好。”
伊情却笑了。“编号多没意思，也不同于名字，”他看着3011挑眉，“更何况，这个编号，你也不喜欢吧？”
他愣住，却也算默认。半晌，又默默道：“没有。”
伊情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他走出伊情的房间，往尔生那里过去。
回忆刚刚发生的事，他发现自己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对事情做出的反应比之前更加强烈，虽然还没有真正的人类那样明显，但已经比较接近了。这就是伪情绪管理吗？
仿生人技术出现得比丧尸病毒要早些，从一开始，由人类改造而来的仿生改造人，到现在广泛分布的，全部由人造材料做成的仿生人造人，这项技术已经相当成熟。
仿生人有着独特的优势，因为拥有‘大脑库’所以脑容量很大，开发空间也非常广阔，还有健硕的肌肉和强壮的体魄。生长速度也非常占有优势，寿命的前五年会飞快生长至成人模样，完成基本的发育，但在此之后，衰老的速度却非常的慢。
不过，仿生人代替不了人类。虽然有生殖器官，但仿生人没有生殖能力。更重要的是，仿生人没有人类才有的情感和创造力。
而他如今拥有的伪情绪管理，是最先进的技术，但几乎被禁止使用。
因为仿生人不被允许拥有情感。对于人类来说，仿生人拥有情感，也就相当于拥有了真正的自主意识，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但尔生却……3011其实并不特别清楚尔生的心思，但也不得不惊叹于他对自己的信任。
或许，尔生也看出来了吧。他那么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3011的自主倾向很高，许多仿生人被禁止拥有独立思想，但尔生一直对他很宽容——甚至是纵容。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想变成真正的人”这样的愿望。又或许，他只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独立的存在，完完全全的，彻彻底底的，不属于“仿生人造人”，也不担任“souvenir3011”。
他不想当尔生潜意识里，对他失去的爱人有纪念意义的研究品。他不想被罩在那个明明已经死去了，却好像永远存在着的迟吻队长的影子下。
3011低下头。
他又想起刚刚伊情说的话。其实他确实不喜欢自己的编号，但也并不见得喜欢“人造人”这个称呼。他放慢了脚步。
或许，他本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吧。
忽然，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跑了过来，停在他身后五步处。
“喂，人造人。刚刚我忘说了，谢谢你。”
他回过头去：“伊情小博士……不用谢我。”
“谢了就谢了，还说什么不用，你这人造人真矫情……”伊情眨了眨眼睛，“我本来是要忘了，结果一开门，你还在走廊这儿呢……我第一次见走路这么慢的人造人。”
“……”
“你这样长期下去，可是会被淘汰的。”
“……”3011愣愣地听他讽言几句，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最终只是讷讷道，“谢谢提醒。”
他转过身去，留下闻言怔愣的伊情。
伊情小博士一向毒舌得很，说话总带点刺。他想过很多种3011会做出的回答，也知道这是没有感情的仿生人，估计不会有什么太大反应。
但也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谢谢提醒”。
谢谢提醒？
伊情回过神，忍不住笑了起来。
“人造人，”他叫住3011，“尔生博士赋予你伪情绪管理能力了？”
3011一顿。这是个秘密，至少现在只有他和尔生知道。伊情怎么看出来了？他现在的情绪应该都很淡，不会多明显……
伊情却打断了他的思绪：“我说，既然如此，你就开心些。3011或者人造人，你就是哪个都不喜欢，我也总得挑一个来叫你。”3011莫名觉得心里泛起些什么陌生的感觉，正想回答，伊情又道。
“叫个名儿你就难过成这样，未免太消极……我可没吓唬你，你这样真的要被淘汰的。”
“……”
尔生躺在床上，床铺柔软干净，只是他依然有些辗转难眠。
夜深人静，他其实已经很困了。床头一盏昏黄灯光散发着轻微的亮，他把耳朵上的黑曜石耳钉摘下来，放在手里细细端详，竟舍不得合眼睡去。
每天的这个时候，他暂时脱开了忙碌的工作，就会陷入回忆里。
耳钉很劣质，像是和平年代时的街边摊货。即使一看就知道主人对它的珍爱和保护，却也免不得变旧和生锈。
尔生把耳钉的针插进床头柜的小孔里，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有一双和他一样的耳钉，不同的是，这一对保存的很好，看上去依旧崭新。
他抽出一本薄薄的相册，里面只夹了三张照片。
其中的第三张，是他和迟吻在工作大厅见面时，被八卦的同事抓拍到的，两人欲吻未至的瞬间。
那时候他还是法医，那天是和平年代时的圣诞节，他和迟吻去看了一场不太好看的电影，在街头的摊档处，买下了两双情侣款的耳钉……
尔生仔细回忆那个吻，却想不起来了。时光流逝，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不停地遗忘。
尽管，他们曾亲密无间。
尔生把东西重新放回抽屉，抬手关掉了台灯。
一片黑暗中，他想起自己近年来的得力助手，那个仿生人。
“阿迟，若你知道我正在干着和你当年立场相反的事，你会怪我吗？”
那个人曾对他说过，有时候，迷雾里的光也会是陷阱，也会是猎人用手电筒发出的诱饵。
所以，不要盲目地跟着光走，更多时候，要用心去感受。没有方向的时候，就相信直觉。
尔生低低笑了笑，将手轻轻搭在抽屉的木板上。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规律且沉稳。
来吧，阿迟。给我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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