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仙女的祈祷（4）

唐心的高跟鞋在室内的瓷砖地板上踩出清脆声响，越过五排笑容里间杂好奇探究警惕或是坏笑情绪的学生，直直到了最里面。

        “陆嘉湖和曹江凯有事儿，今天我给你送。”

        “听说你还没吃饭，喏，我买了烤冷面。”

        有男生最先反应过来，“哦～”地吆喝了一声，“是溏心那个姐姐！”

        唐心回头笑笑，“经常来玩哦。”

        陆隽乙正坐在电脑前，桌面是凌乱的稿纸和敞着口的面包袋。

        一脸正色的将桌面的东西都推至另一边，接过咖啡杯和冷面盒冲唐心笑笑，“麻烦了。”

        “没事儿。”唐心见自己身上连连集中了七八道目光，不好意思再待，匆匆撩一下头发，“那我先回去忙了。”

        带上3215的门，轻轻呼一口气。

        紧张，刺激，快乐。

        手机消息很快响起，“谢谢。”

        是陆隽乙。

        “冷面麻烦了，下次请你吃。”

        终于。

        有了一起打群架一起下馆子的交情，这榆木脑袋终于不会忙着给她店内微信打钱了。

        有来有回是发展感情的第一要义。

        文霏霏教的。

        -

        唐勤领走了唐赵一，晚上不用费心给这小子检查作业，唐心觉得自己头发都掉的少了许多。

        店内送走了一波晚餐来吃拉面的学生，李晴鸽换下工装回去赶课程论文，唐心整理好今天的出票，窝在沙发椅里抱着平板戴上了耳机。

        屏幕里是dry-v的演奏视频，震天响的电吉他和架子鼓吵得唐心直翻白眼。

        然而不行，还是得听下去。

        学业上不可企及，生活兴趣爱好总得趋同。

        这也是水姐教的。

        她这个母胎solo还不怎么懂得灵活运用。

        想起文霏霏，唐心暂停播放，从后间的顶层储物柜上翻找出来她今天白天精心藏起的日记本。

        粉色蕾丝的封皮里裹着的都是她当年那颗矫情又疼痛的少女心。

        密码锁被唐赵一暴力撬开，看的唐心一阵心疼。

        翻开封皮，封皮内侧保护层里夹着几张纸条，带着岁月的痕迹和气息。

        日记是个好东西。

        记忆里模糊了的细节，裹挟着当日的微风，晴空，树上的花开，提前响了的上课铃，一并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时隔多年后的今天。

        蓝色便利贴纸条上的胶印早已失去黏性，黑色中性笔写下的狗啃字体一看就是文霏霏的杰作。

        “我好困啊，我们传纸条吧。”

        唐心不记得当年自己还有一支粉色的中性笔，笔迹比黑色的淡了许多，想来是图个好看新奇的便宜质量。

        “[瞌睡小人zzz]中午去几楼吃饭？”

        “二楼？我想吃那个蒸菜。。饿了。。”

        “我给你画个老李[秃头眼镜]”

        “哈哈哈哈哈哈是这样[大肚身子]”

        “你没画出精髓[短裤皮鞋长筒袜]”

        唐心看着看着，满面都是笑意。

        班主任老李已经抱上了孙子。

        二楼食堂的那家蒸菜，也好多年没有吃过了。

        日记本里的正文内容就更郑重和矫情的多，大多数时候是少女的无病呻吟。

        “每天都是成套成堆的试卷。我的青春，就是这样一张一张试卷，掩盖起来了。”

        “26岁，36岁的时候，我会在做什么呢？总之，一定不用再为了考试焦头烂额。”

        “这次考试和水姐又是垫底，好想念卢松在的日子啊，最后一名永远不是我。”

        “9月28日。”

        是唐赵一今天念的那一篇。

        唐心翻页的指尖顿住，仔细看着那天的细节。

        ——她快要忘记对陆隽乙的喜欢是从何而来，但幸好，日记都记得。

        “秋冬渐进，今天升旗仪式上演讲的学长好像明星。最土气的校服，但我第一次见到穿起来这样好看的人。”

        “霏霏说那是高三的学神，能一直考年级第一的那种。天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长的好看，学习也是第一名。我好羡慕他啊！”

        “学长说，高三是最最关键的一年，学弟学妹们要抓紧宝贵的时间。我觉得我好浪费时间，晚自习开始要认真刷题啊！”

        唐心笑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当年还有这种觉悟。

        看了下一页，没有断更，是9月29日。

        “今天下午老虎他妈给我们带吃的了，哈哈哈哈，他家鸭锁骨真是全球第一的好吃！我和水姐晚自习吃了六包，明天我给他们带烤面筋吃吧。”

        ——果然，她对学习的惰性不是一个陆隽乙能简单扶起的。

        “9月30日。”

        “明天是国庆假期，学校放假了。下午和水姐在校门口遇见了学长，骑着自行车去了清北那边。听说学长的爸妈是教授，怪不得学习那么好啊。…我不愧是我爹的孩子，学习不好就怪他。”

        “也说不定我有商业天赋来着？唐勤不是就挺会做生意的。”

        …

        一页一页的翻过，“学长”这个字眼开始频繁的出现在日记里，占据了原本属于烤面筋和小馄饨的地位。

        教学楼的楼梯走廊，出早操时的运动场，午饭晚饭的食堂，和晚自习后的校门口。

        好像是这样一次一次的擦肩而过里，隐晦和暧昧的粉红色逐渐滋生，而后越来越胀大。

        “12月25日。”

        这次不用看日记，唐心也记得那天她写了什么。

        是杨千嬅那支唱尽少女心事的歌。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

        “赐我他的吻。”

        …

        怪羞耻的。

        唐心合上了本子。

        -

        周末，文霏霏约了陆嘉湖和唐心去她的工作室里做摄影师和成衣模特，返回清北的时候赶上晚高峰，硬生生在路上堵了一个小时。

        唐心歪在副驾驶打着瞌睡，见手机屏幕亮了亮。

        ——蹬地清醒了过来。

        “陆隽乙：在咖啡馆吗？请你吃饭。”

        唐心转头，看了一眼文霏霏，文霏霏莫名其妙：？怎么了？

        又转头，视线回到屏幕。

        没变，确实是“请你吃饭”没错。

        ——嘶。

        唐心飞速打字：什么时候？

        唐心：我回去的晚一些。

        陆隽乙：嗯。

        唐心眨巴眼睛，心跳咚咚如雷，看到紧接着的消息。

        陆隽乙：附中门口的夜市整顿完毕了。

        陆隽乙：请你点吃比烤冷面更好吃的。

        流泪了。

        唐心抿唇看着水姐，神□□言又止里带着点欣喜娇羞，“放我在附中门口下吧。”

        “我的爱情它快要来了。”

        文霏霏“哦”一声，方向盘没动，“什么情况啊？”

        唐心刚要张嘴，想起后排还有个陆嘉湖小朋友，“回来了再告诉你。”

        车内没了动静。

        唐心见文霏霏靠在座位上，手脚放松，不由得着急，“走啊？”

        “我这人生大事你咋不着急呢。”

        文霏霏看傻子一样伸手卡上了唐心的脖领子，扭向正前方。

        “姐姐，堵车呢。”

        “…”

        唐心一直记得，那天晚上的红绿灯格外漫长，私家车格外拥挤，公交车格外磨蹭。

        也记得匆匆下车后，清北附中门口那人在灯下清俊挺拔的背影。

        ——是格外好看。

        那是他第一次请她吃饭。

        “不好意思啊，久等了久等了。”

        唐心抹抹额角的薄汗，别了别脸侧的发丝。

        “没关系。今天我不忙。”

        陆隽乙插兜的手取出来，示意校门对面的那条路口，“江霖告诉我的。”

        大学城夜市。

        装修整顿后的夜市摊位不再是多年以来熙熙攘攘的模样，五色的霓虹灯管映照着整齐铺面，有些复古的风味。

        “这是以前那家红豆饼！”唐心指了指正在灌饼的女人，面前的铁质模具里滋滋冒着蛋液的香气，“那是她小孩吗？怎么这么大了！”

        “毕竟六年了。”陆隽乙视线跟着看过去，“我经常见，倒没注意这个。”

        “要吃吗？”

        唐心摇摇头，肩后发丝跟着摆动，“我要吃点儿别的，宰你一顿。”

        陆隽乙淡淡笑了笑，语调轻快，“可以。”

        -

        抱着小馄饨的塑料碗坐在夜市的矮桌边，唐心轻轻呼气，吹皱了汤碗中的一池波纹。

        皮薄料足，淡淡的葱香钻进鼻尖，勺子舀起一颗鱼丸大小的馄饨送进肚里，满腔满胃都是舒畅暖意。

        一如从前那样。

        陆隽乙坐在唐心对面，同样安静吃着一碗馄饨。

        高大的个头在矮桌边坐的尤为憋屈，但吃饭的神态依然从容平静。

        唐心悄悄抬眼，只觉得和这人恍如隔世后再次遇见，心头萦绕的俱是神奇滋味。

        ——十六岁的自己，若是能知道二十四岁的自己能和学长在一张桌上吃饭，一定欢喜的夜不能寐。

        “还是以前的味道。”陆隽乙先打破了平静，“我也很久没吃过了。”

        “对啊。”唐心一口一只小馄饨，“我高中的时候，最喜欢和文霏霏吃这个。”

        “还有烤面筋，那家不知道去哪里了，撒上芝麻碎，我一次可以吃五根！”

        陆隽乙带着笑听，又听唐心提到自己，“你喜欢吃哪一家？”

        “王叔那家。”陆隽乙见唐心的一颗馄饨没舀起，掉在汤碗里溅出水花，将纸巾递给她，“现在加盟了附中食堂，不在夜市里了。”

        “谢谢。”唐心借过纸巾，想起那家“王叔炒菜馆”，当年经过她和文霏霏分析，确实是陆隽乙频繁出没场地之一。

        “嗯…那你妈妈很忙吧。”

        “是。”陆隽乙擦擦唇角，放下了勺子，“所以吃腻了学校的中午饭，就会去校门口吃。”

        陆隽乙看看唐心，那双眸子里波光粼粼，一如咖啡馆里第一次见她一样。

        满眼的真诚和直接。

        “现在她不忙了。”陆隽乙笑笑，“不过我也不需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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