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一道低沉的声线，平静中带着强势，打断了麻子脸的话。

        兮子豁然睁开眼，是他？！昨天的？

        等等，他知道她是小偷，他在帮她？

        少年从不远处走来，步伐有力，眼神冷峭。

        两个小兵鞠深躬，假发微笑着点点头，银时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经过银时的时候，他蹙眉，脸在一瞬间有如黑云压城。

        那时的兮子还不知道，这是两人冷战两个月零三天后的第一次会面。只是隐约嗅到了，呜嗷，有猫腻啊这俩人。

        “表格填好了吗？”他在她面前停下。

        “嗯嗯好了！”她乖巧点头。

        “那么走吧，和我去军营熟悉熟悉。”他拉起她的手腕，掉头，端直朝营地里走去。

        就这么，兮子被成功解救了。

        “原来是高杉那家伙的旧识啊，兮子你怎么不早说！”假发欣慰地笑了笑。

        “我怕关系户遭排挤！”兮子的声音遥遥传来。

        麻子脸张大的嘴，从刚才起就一直没合上，直到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边缘，他才痛彻心扉地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完蛋了，咱们的大嫂，是个贼！”

        “为什么帮我？”他们最终停在了一片树荫下，兮子开门见山。

        草木葱茏，偶尔落下几声鸟鸣，两人相对而立。

        少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凝着眸，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少女站在他面前，嘴唇紧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充满戒备地瞅着他。

        他突然笑了笑，那笑带着三分盎然兴致。

        “第一句话，难道不该是‘谢谢你帮我解围’吗？喂，小贼，对于别人的好意，你从来都是这样防备的吗？”

        “天上不会掉馅饼。如果有，那也是毒馅饼。”兮子露出八颗牙的完美微笑，“不瞒你说，上一个给予我好意的人，还是那个请我吃热面的人贩子，如果不防备，我现在可能已经坐在红栅栏里了。”

        “哦？那后来呢，人贩子的事情。”

        “我知道面汤有问题，所以就把碗砸了。当时在拉面馆引来了许多注意力。而且，我跟他说了，如果他敢冒充熟人强行带我走，我就敢砸光这家店，让他赔的血本无归。”

        少年沉默了片刻，将嘴角笑意轻轻敛了敛，“我说啊”

        “嗯？”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聪明。而且，胆子够正。”

        “所以呢？你帮我解围，是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事情吗？”

        似乎对这样单刀直入的高效交流方式非常满意，少年不自觉地移了移身体，鼻尖正对着她，”你说对了。无论什么原因。看得出来你很想留下。但是很可惜，这里知道你黑历史的人似乎不少。怎么样，我替你摆平那些家伙，你助我一臂之力？“

        “像你这么厉害的人，也会需要别人帮忙呀。说吧，怎么帮？”兮子爽朗地笑了笑。

        “天人有一批军粮，我想完好无损地转移它。”少年伸出一只邀请之手，目光熠熠，意气风发。

        咦，等等，哪里不对，等等，所以说还是偷东西吗？？？？喂！前面夸的那么好听，害她以为自己因为聪明才智被选中，再怎么也是军师一类的角色，结果还是当小偷啊！！！

        “唔，那行吧！”兮子擦了擦满头乱飞的阴影线，勉强伸出手，反正自己已经声名狼藉了，也不差再偷这一回，就这么着吧，吃饭最重要。

        少年的目光凝成一线，正放肆地注视着她。而她的手，突然间缩了一下。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合作伙伴互报家门可是最基本的礼仪！我叫兮子。”

        少年歪了歪头，眉眼含笑，“高杉晋助。”

        高杉晋助？！鬼兵队的总督？！原来，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兮子微微心惊。

        抛开骁勇善战，无往不利不说，鬼兵队，在她心里本来就是一支很奇特的队伍。四民平等，士农工商平起平坐，在这个阶级等级森严的时代，这本就是一件疯狂的事，而能在众多争议之中，打响，并将这样一支军队一手推上神坛，这个人，不得不说，集特立独行，胆大妄为和强大于一身。

        这个人，原来是他啊。

        怎么说呢，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吧。想想那天的种种事迹，还真像他的作风。

        连兮子自己都没发觉，此刻的她，面露惊喜，连唇边弧度都上扬了几分。

        对于这样的效果，某人心底升起一阵莫名快意。

        这个小贼，好像觉得他超棒，超厉害的样子。

        明明最不缺的就是崇拜者，奉承之词早就听厌，跋涉数日跪在他军帐口请求加入麾下的人也不是没有。怎么今天就分外开心呢？

        “走吧，我们去商讨作战方案。“高杉睨了兮子一眼，手拽拽揣进裤兜，就往另一边走。

        兮子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路上就传来兮子不满的控诉声。

        “喂，总督大人，你走慢一点！”

        “走慢一点，等等我啊！”

        “哇，你在偷笑？我看到了！你在偷笑对不对？”

        原本一筹莫展的事情，突然有了新的可能性。

        鬼兵队的某总督，领着他半路拾来的小贼回到了军帐，并命令她在堆得像小山一样书桌前坐下。

        圈点得密密麻麻，红红绿绿的地图铺在正中间，旁边叠放着各类文书。

        兮子拿起一张纸，张大眼眸，指指点点。

        高杉一瞥，发现她正在数着那串数字后面的‘零’。

        “那是购置军火和武器的往来账。”

        “这，这么多啊。”

        好吧，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那个，这么多钱，你从哪里搞来的啊？”兮子灰溜溜地问。

        “不要小瞧我们鬼兵队啊。鬼兵队的资金，大部分来自各派攘夷势力的赞助。这算得上一种互利互惠吧，一方出钱，一方卖命，共同达成一个目标。而鬼兵队，呵，恰好是那支涨势最快的股。”

        提起’鬼兵队’时，这个十七岁少年的眼中映着灼灼的光。

        兮子大受震撼般，缓缓点了点头。

        “那这个呢，是队员名单吗？”

        “嗯。”

        “什么人，无论门阀，只要有能力，都可以加入吗？”

        “没错。鬼兵队里，只靠实力说话。”高杉的眉扬了扬。

        “那这个，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我们此行的地形图？我看到了粮食的标示。”

        “你的眼力还不赖。”

        “等等！”兮子忽然拍案，“怎么连米袋子在敌营里的具体位置都有标啊，你是袋子里的米虫吗？”

        “喂，鬼兵队的情报网可不是摆设啊。”

        这回，兮子彻底地，不说话了。

        她默默看着一桌子的图纸文件。

        他，十七岁的少年，组军队，战天下，脑袋里有兵法，有资金，有武器，甚至还有“四民平等”这种超现实的思想。这些都是她从未涉足的领域，连想都不曾想过。

        反观她呢？看似每天都有新惊喜，活得多姿多彩，可是，她空荡荡的人生中，除了饭团和拉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小贼，口渴了吧，拿去喝？”

        白白胖胖的小瓶，忽然出现在兮子眼前。

        “养乐多？”

        这是他的养乐多吗？他这种人，也会喝养乐多啊。

        “本来是买来犒劳下属的，不过，让给你一瓶也无妨。”

        兮子眨眨眼，顺着摇晃的小瓶看上去。

        还是那张臭到没朋友的俊脸，正撩着眼波，从上方轻飘飘地瞥着她。眉宇之间充满了神明对愚蠢凡人的不屑之情。

        so拽so酷so无情，除了手上那瓶养乐多！因为实在是不搭！

        兮子恍然顿悟。

        原来，鬼兵队总督也需要养乐多的滋润。

        小瓶变空的时候，两人也逐渐开始了今日的正题。

        小小的图纸上，敌营和周遭环境被刻画的清晰明了。

        “这是河流？”

        “是。”

        “这个呢？像海藻一样的。”

        “荆棘丛。不过，应该是那帮天人布下的。”

        “这么阴险啊。那这里应该是米袋子了吧！”

        “对，敌营最深处，层层把手。”

        油灯下，兮子煞有其事地研读着地图，笔端撑着精巧的下颌，流露出很罕见的认真姿态。

        高杉就站在她的身侧，眉心习惯性地深深锁着。

        “这帮天人，将营地扎在山顶。视野开阔，可以随时观察到山下的动静。另外，比邻河流，方便取水。又在所有上坡路上布满了荆棘。典型的天时地利，易守难攻，实在是奸诈。”

        分析战况的时候，高杉的眼神很静。这种静，携刻着一种力度与危险。

        “可是，就算是这样。以鬼兵队的战斗力，强攻的话，也未必没胜算吧。”

        想起各种道听途说的，有关鬼兵队的丰功伟绩，兮子由衷发问道。

        “匹夫之勇，我从来不提倡。”高杉摇了摇头，“‘武士就该堂堂正正，正面决斗。’这种思想啊，早就老的掉牙了。”

        兮子慢慢转过脸，瞅着他，好奇宝宝似的。

        这个人，还真是，每刻都给予她新惊喜。在她的印象里，能将攘夷坚持到此时的人，都是些固执守旧的老派人。可是他，他不一样。

        的确，比起桂的稳健，顾全大局，银时直白而骇人的杀伤力，高杉的战斗风格，可以说是以’奇袭‘著称。

        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最刁钻的手段，致命一击。

        真是一个，特别的人啊

        “你说的没错。劳民伤财，何苦？明明能够靠脑子的事。有时候啊，做人不必那么光明磊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我心里从来不是一个贬义词。而且啊，如果正面打上去，以天人的脾气，我猜，就算是全军覆没，也会在那之前把军粮全部烧掉吧。这样，我岂不是没有机会登场了！”

        兮子沉着声，一板一眼地分析着。说到最后，激动地一拍大腿，忿忿不平。

        高杉一直安静听着，眉心那个‘川’字逐渐舒展，听到最后，竟然也笑了。

        “所以啊，小贼，你打算如何闪亮登场呢？”

        “我吗？这个啊，等等，可是，总督大人，你凭什么就认为我能有办法呢？”

        “直觉。”高杉阖了阖眼。

        其实，第一次见她时，他就有种直觉，她可以。

        她，大概会是像百宝箱那样的女孩儿吧，奇思妙想，无所不能。

        这。

        好一个直觉。

        如果她今天不支出一点半点损招的话，鬼兵队总督可真的要颜面扫地了。

        兮子抱着脑袋，苦思冥想。

        办法。办法。办法。办法。

        突然，一个响指。

        有招了！

        兮子眼珠子骨碌一转，贱兮兮笑了笑，冲着高杉勾了勾手指。

        此时，夕阳正西下。

        两道逐渐靠近的身影，拉长，暧昧倒映在军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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