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孝明天皇，宽政三年，萩城。

        傍晚时分，窄窄的街道上挤挨着各式各样的商铺，归家的人像一条条蜿蜒的小河，川流不息。隐隐有炊烟升起，盘旋在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一名男子走在路上，肥头大耳，锦衣华服，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傻儿子。突然肩膀被谁撞到……？

        “对不起呀。”

        极轻极柔的话声，轻得仿佛一抹风，撞入他的耳中，撞得他心痒痒。他回头一看，目光立刻直了。

        好美的姑娘。脸那么那么小，只有巴掌大，五官立体而不失秀美。关键是气质。此刻她正低眉敛目，搓着衣角，用眼角怯生生地瞧着自己。娇羞含情的姿态，宛如一朵盛放于午夜的含羞草。

        男子失了神，为了这一刻的艳遇而恍惚

        等回过神来，依旧是那条熙熙攘攘的街。姑娘人呢？

        他一摸口袋，愣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穿过整条街。

        “我的钱袋呢！！！！”

        街的另一头，“娇羞含情”的兮子手拎钱袋，拎到眼前，晃了晃，黑玛瑙一样的眼珠子里波光盈盈。

        开门大吉。棒极了！

        她手一收，钱袋入怀，笑得眉眼飞飞。不枉她游廊门口蹲守三天三夜，跟着大胸姐姐们偷学表情三百遍。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她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妈妈，我饿了。”稚嫩的声音。

        一个小女孩牵着女人的手，走过兮子身边，后面跟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乖，妈妈回家给你做饭。”女人的声音温柔而宠溺。经过时撞了兮子一下，可她的目光全在女儿身上，并未发觉兮子的存在。

        兮子踉了一步，呆呆站在房檐投下的阴影里，看着一家三口渐行渐远的背影，揉了揉肚子。

        “好饿啊……”她的影子被夕阳拉的老长，在那一刻，似乎透着无边落寞。

        然而这只是一瞬。

        很快，兮子的眼睛唰地亮了。她动了动鼻尖，深吸了一口气。

        是饭团的香味！

        小小的脸蛋上洋溢着期待。

        一路小跑到街角最具人气的饭团店。

        店铺刚刚开张，门口的铺子上摆了一排饭团。店内宾客满盈，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一排团子里，突然冒出一颗小脑袋来。

        “大叔，好久不见呀，最近还好吗？”

        一张小鹅蛋脸精精巧巧，露出三颗小糯米牙，让人怀疑是不是旁边哪颗团饭成了精。

        老板闻声低头，一看见她，立马变了脸。

        “走开走开，本店概不赊账！”

        好久不见？上个礼拜才见过吧！上礼拜，这丫头信誓旦旦说带了钱，结果吃完饭一个不留神又让她从桌底溜了。

        兮子从桌底爬起，站直了腰杆。就看几张票子一掷，依次铺开，那声音极具力度。“谁要赊账？今天本姑娘带钱了。”

        老板没声。

        “俗话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们已经七天没见了。”兮子骄傲地扬起下巴，点了点钞票，“大叔，你还不快刮两遍目，好好看看，我这些钱买你一盘饭团那可是绰绰有余，你还得找我钱呢！”

        老板的脸拉得像那冬瓜一样长，就像没看见她似的，继续埋头捏饭团，低头时嘴一撇，嘴角的嫌恶早已掩饰不住。

        这个姑娘，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野孩子。没爹没妈，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整日在这片儿鬼混。坑蒙拐骗，无所不能，刁钻又难对付。也不是没被上头抓过，可她偏偏小错不断，大错不犯，每次被关上几天，又跑出来招摇过市。久而久之，上头都懒得抓她了。

        “大叔，来一盘来一盘！”

        “大叔！理理我啊大叔！”

        “哎呀！大叔捏团子的手粘了鼻屎！好脏呀，大家快来看！”

        老板正在埋头苦捏，差点没一口气呛死。愤愤地抬起头……那个死丫头正看着他笑得憨甜，弯起的眼眸是两弯小月牙，怎么看都像他在欺负人。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为了维持生意人的形象，他努力平息了怒火，然后提高嗓音，厉色道，“不卖。说不卖，就不卖。我经商多年，自然有我的原则。脏手拿过的钱，我不收。”

        “真是的，有人生没人养”低头时念念有词，声音也没放低，压根儿不避讳让她听见。

        兮子的眼眸有一瞬间的黯淡。

        桌上的钱，一张一张被收回口袋，动作比之前拿出的时候，明显慢了些。

        指甲紧紧嵌进肉里，关节都在微微泛白。

        然而最终，也只是转过身，脸上却依旧笑嘻嘻。

        “切，不卖就不卖，我还不想买了呢。”

        一转身就买了隔壁的炸丸子捧在怀里。哼，有钱还怕没处花吗？这丸子外酥里嫩，多肉多汁，也很香啊！

        “汪汪。”弱弱的叫声。

        兮子一低头，看见一只小狗。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她，摇了摇尾巴。

        那狗体态呈出不健康的瘦，长长的毛纠结在一起，脏乎乎的。唯有一双眼睛，纯真善良。

        流浪狗啊

        兮子望着它，又看了看怀里的丸子，又再次看它，就这样犹豫了很久很久。

        “给你。”语气轻快。

        小狗一张嘴，接住了从天而降的丸子，下肚后舔了一圈嘴，前腿蹬起，扑在兮子腿上挠了挠。

        “就这一个哦，再多我可没有了。”

        兮子低头，噗嗤一笑。

        天空中，又有一架飞船掠过。巨大的机翼击散半片薄云，在地面投下一片阴影。阴影之中，唯有少女的笑颜熠熠生辉，明亮而生动。

        浑然不觉，时代的车轮，即将呼啸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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