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惊变
第二天一早，若归就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宫里，本来想要偷偷摸摸藏进宁光殿的，可是一推开宁光殿的门，门口一个正垂着脑袋打瞌睡的小内侍就猛地一下惊了起来。
“王妃殿下，您回来啦。”那个年轻的内侍虽然脸色有些憔悴，可还是笑容灿烂的给若归行了大礼，“给王妃殿下道贺新年了。”
若归一手伏在门框上，尴尬的笑：“同喜同喜。小钟内侍？你怎么在这里？”
钟内侍一脸认真：“昨天奴婢去回禀王上，王上要奴婢在这里等着您，宣您一回宫就去安乐殿面圣呢。”
“……”若归连口气都没来得及歇，又直奔安乐殿而去。
元轲果然又是一副气哼哼的样子，侧着头不看她，可是满脸都写着“我很生气，快来哄我”几个大字。
若归心里偷笑，暗暗庆幸自己早有准备，当即拿出了昨天买回来的年兽胶牙糖送到元轲面前去，先声夺人：“王上，这可是我昨日千辛万苦才抢到的呢，没舍得吃几个，都给您留着呢。您尝尝？”
元轲黑亮的眼珠子小小的朝着这边瞥了一眼，又飞快转走去斜着看房梁：“孤不要，少拿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来哄骗我。”
若归又是认错又是保证，今后绝对不会轻易食言，并且还许下了明年还会给他送新的年兽胶牙糖的承诺，元轲这才伸手接过纸袋子，一脸的勉为其难：“那算了，孤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记得你说的话，明年孤可是等着的。”
若归非常狗腿的连连点头，这才得到元轲的恩准回宁光殿休息。
她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自己轻易过关，立刻转身准备开溜。
谁知还没跑两步，元轲就在背后又叫她回来。
若归无奈的又站回原地，等待着他的吩咐。
元轲迟疑一会儿，才故作洒脱的挥手：“这个小内侍，我看你用的还挺顺手的，干脆带回宁光殿去吧。”
若归愣了下，看看站在一旁的钟内侍，无所谓的谢了恩，带着他准备走人。
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后面元轲在自己嘀咕，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她听的清清楚楚：“崔予安一个人过年可怜，我就不可怜了么？以后看我再让他进宫！哼！”
若归脚步微滞，暗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幼稚！
新年已过，又是两个月，冬季就要过去了。
就在这个冬日的尾巴里，宫里接连收到了前线传回的好几封捷报。元协选在岁末那一天，带着大军猛攻南朝边境重镇辽抚，出其不意的拿下辽抚后，又马不停蹄朝着通县、茂县、峻城进发，一路强攻过去，直逼南朝北方的经济中心洛水城。
洛水城位于洛水河中游，周围土壤肥沃，非常适宜发展农耕，南朝北方之地的粮食，十之五六都是出自洛水城。
若是能拿下洛水，不仅可以掌握一块产粮宝地，还意味着将北朝的边境线向南平推了一大截，更重要的是，可以说将日后南下的通路要塞牢牢握在了北朝手中，战略意义非常重大。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拿下洛水，此次南伐就已经取得了大大超出预料的成果。这也就意味着，元协他们马上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若归被接连不断的好消息冲击的头晕脑胀的，每天都心情灿烂，就等着再收到一个捷报然后就可以去接元协回来了。
这种亢奋的心情让她对于身边许多悄然的变化都无知无觉，等她察觉到宫内的氛围有些奇怪时，已经是几周以后的事情了。
“小钟内侍，今日王上也没时间过来么？”
钟内侍从门外进来，立在门口低着头回道：“回王妃殿下，高内侍现在还没来传话呢，应该是不过来了。”
若归皱了皱眉，又去问月灯：“月灯，今日崔阿兄也不来了么？”
月灯也是一脸疑惑：“没听说呀，按理说，早就该来了呢。”
“是呀，”若归用指腹推推挂在百宝格上的铜铃，看着它晃晃荡荡，在清脆的铃声中喃喃自语道，“按理说，早就该来了呢。”
元轲已经很久没有带着军情来给她看了，不仅如此，就连来她这里的频率也低了不少，经常是匆匆的来，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又匆匆地走，每次她主动问起前线的战事，除了说没有新消息，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这样想想，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到元协的近况了。
除了元轲，予安最近也很奇怪。平日里他总会隔几日就进一次宫，既与她说一说王府内的情状，也会给她一些补充的信息，可是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予安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忽然消失这么久，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让他来不及告诉她，或者，是让他没有办法告诉她。
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越是细想，蛛丝马迹就越多。若归左想右想，心里的一个猜测越来越清晰：难不成是元协战败了？甚至，是他……
若归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了。她猛然转身，匆匆朝着殿外走去：“我们去趟安乐殿。”
等若归赶到安乐殿，却看到门外团团站着许多宫人、内侍与侍卫。若归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的高内侍，犹疑的上前轻声唤他。
高内侍也看到了她，刚抬起脚步想朝着若归靠过来，就听殿内传来一阵巨响，接着就是“稀里哗啦”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若归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吓的一哆嗦，紧接着，元轲怒气冲冲的声音就穿透了门窗传出来：“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孤才是王上，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接着又是一阵东西砸破的声音。
屋外的众人都噤若寒蝉，高内侍顶着一张哭脸迎上前来，对着若归无声的行了个礼。
若归与元轲认识已经很久了，也不是没见过他生气，可是这么愤怒的时候若归还是第一次碰到。
她看看这么大的阵仗，心中更沉，急忙悄声问道：“高内侍，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让王上发这么大的火？”
高内侍欲言又止，最后苦笑着摇摇头。
若归心里急了，加重了些声音：“麻烦高内侍去禀告一声吧，我想要见王上。”
高内侍一脸为难，期期艾艾的不动。
“去呀！”
两人正起了争执，元轲暴怒的声音忽然响起：“是谁在外面！高平你给孤滚进来！”
高内侍带着英勇就义的表情进去了。若归跟在他身后，凑到门边竖起耳朵听。
开始的声音很低，好像是高内侍在给元轲回话，若归听不清楚。她正想再凑得近一些，忽然一个什么东西准确砸到了门板上，“砰”的一声就在她耳边响起，震得她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元轲的怒意几乎要冲破殿门：“不见！让她滚！”
门开了，高内侍连滚带爬的出来，整张脸更皱巴了：“王妃殿下，王上现在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回去吧。”
就算是两人因为一日当街大吵，之后有一年多的时间互不往来之时，元轲也没有这么暴躁过，若归立刻意识到这次的事情应该非常严重。
她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又看了看可怜巴巴的高内侍，迟疑的转身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若归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看元轲的样子，要等他心情平静之后去找主动她，恐怕还不知道需要多久，而她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也就没有办法消解他的怒气。
万一贺首坤利用他怒发冲冠的这段时间，对前线的元协大军做什么手脚，那她想哭都没有地方哭。
大不了就是被赶出来，她认了。
若归下定决心，回身就往安乐殿冲。
高内侍没想到她还杀了个回马枪，左拉右拦的没有拽住，最后跟着她一起冲进了安乐殿。
果然如若归所想，殿内又是一片狼藉，元轲一个人垂手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听到动静，他随手抓起一座砚台就砸了过来：“滚出去！”
若归捋一捋思绪，挂起一抹笑容，小心翼翼的：“王上，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元轲抬起头，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直直盯着她，里面却不再是往常看到她时欢喜的神采。此时，他的眼中除了翻涌的怒气，甚至还有淡淡的杀意。
若归从来没有见过元轲这么犀利的眼神，笑容被冻结在脸上，险些就要一片一片碎裂掉。
可是她不能后退。若归强撑着回望他，笑容不变。
元轲盯了她许久，眼珠子仍然一错不错定在她身上，嘴唇翕动，低哑出声：“高平，你出去。”
高内侍飞快瞥了若归一眼，战战兢兢退下了。
殿门被关上，整个大殿都暗了下来，阳光透过窗格，一格一格的照进来，可以看到灰尘上下飞舞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殿内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僵持了一会儿，若归眨眨眼，缓缓蹲下身子，捡起他刚刚扔过来的砚台，手指抚摸着被磕破的一角，语气满是可惜：“摔坏了呢。”
元轲没有说话，呼吸声却更粗重了。
若归慢慢朝他靠近，努力用最温和的语气：“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元轲仍然沉默着，眸子带着幽光，死死盯着若归越来越近的身影。
若归已经走到了桌旁，轻轻将手里的砚台放在桌角，眼神一撇，看到桌案上正有一封摊开的奏报。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猜测这就是让他大发雷霆的原因，一边以眼神询问元轲，一边试探着伸出手去取。
元轲看着她的动作，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制止她。若归的指尖触到柔软的卷纸，只犹豫了一瞬，拿到眼前一目十行的迅速浏览起来。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
非常简单，她没用多久就看完了。
若归手指轻颤，心就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的脑袋好像更晕了，嗡嗡的，那几个字好像从纸上飞了起来，浮在她的面前跳跃。
元轲看着她的震惊表情，冷笑了一声：“你有什么想说的？”
若归紧抿着唇，颤抖着手将奏报放回桌上，冰凉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你知道么？这已经不是第一封了。”元轲探身伸长胳膊，单手勾起奏报，在掌心上下轻抛着，“相同的奏报，孤收到了足足五份。”
看看若归垂头不语，元轲忽然笑了。他把奏报随手扔到桌面上，两手撑在桌上站起来，欠身玩味的看着若归的脸：“要是我告诉我那亲爱的六叔，要么他顺了我的意，要么我要了你的命，你说，他会怎么选？”
若归僵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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