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与君重逢（八）
次日清晨，沈家小院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柳清渠已经答应沈竹音，她可以在今天晌午的时候，去看望父亲。
于是，她们就忙着做些吃食，好给沈知越带过去。
沈竹音在揪面团，擀面皮，碧珠在调馅料，她们两个要包鸡肉馅的包子。
以前的沈竹音哪儿会干这些事情。
沈知越出事后，家仆四散，对于身边的嫁妆，她想着用来救父亲，自己不舍得用。
她一点一点学会了做这些事情，比如做些简单的吃食。
“小姐，馅料已经搅拌好了。”碧珠一脸喜悦，真是太不容易了，自从老爷入狱后，这还是头一次有机会去看望他。
“嗯，我这边好了。我们包包子。”沈竹音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小姐，你终于笑了！”
沈竹音看向碧珠，碧珠笑眯眯地说：“自从老爷入狱后，小姐，您就很少笑了。”
“等爹出来了后，我就天天笑，把这段时间的补回来！”
同在厨房里的杨嬷嬷听到两人对话，也笑着打趣道：“小姐就该多笑笑，小姐笑起来才好看呢。”
杨嬷嬷此刻正在做烩三鲜，三鲜分别是新鲜的鸡蛋，陈年火腿，和鲜韭菜。先将鸡蛋过油翻炒，再将切成薄片的火腿，切成拇指长一段段的韭菜放入锅中。
这道菜最考验做菜人对火候的把控，火大了，韭菜就会炒得过老，口感会差很多，火轻了，陈年火腿的味道不能全部释放，也就不能很好地融入到韭菜和鸡蛋中。
杨嬷嬷做这道菜是一绝，每一次都会在最佳火候时收锅。
没多久，素三鲜香味飘散满厨房，细细闻来，有火腿的醇厚鲜咸，有韭菜的清香鲜美，有鸡蛋的浓郁鲜香，三者互相融合，互相放大彼此的鲜香味。
盛出摆盘后，也是让人食欲大振，碧色的韭菜，黄澄澄的炒鸡蛋，还有片状的嫩红火腿，整盘菜没有很重的油腻感，却很好的将荤与素巧妙搭配。
“真香！”沈竹音嗅到香味，忍不住赞叹，她手中动作不停，一手托着面皮，一手拿筷子挑了一团馅料，放到面皮上，放下筷子，将面皮向上提，包住馅料，再捏出一道道褶子。这样，在她的手上就出现了一个胖墩墩的白皮大包子。
接着，再将已经包好的鸡肉包子，放在笼屉里，把它们蒸熟就可以了。不多时，笼屉的上面就冒着一股股白烟，散发的热气，也飘出了香气。
厨房里热气腾腾，熏得人一脑门的汗，沈竹音两只手还沾满了白扑扑的面粉，只好抬起手臂用衣袖蹭一蹭。
全都忙活完后，沈竹音“吁”出一口气。
那边，杨嬷嬷小心翼翼地将一盘子烩三鲜，五六个薄皮鲜鸡汁肉包放到食盒里。
沈竹音抬头望了眼天，粗略估摸了下时间，也该出发了。她还想着，顺路给父亲买一份吉来居的五香卤牛肉。
对了，再给爹带上一壶他爱喝的桃花醉，想到这，她赶紧去屋子里，取出一小壶桃花醉。
出了门左拐，步行千米，就能看到吉来居的招牌，吉来居是松安县的一家老字号，据说，已传承百年，其最有名气的就是五香卤牛肉，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多种香料卤煮出来的牛肉香气。
“小姐，我们快到吉来居了。”
“嗯。”沈竹音不由地加快脚步，未入狱前，父亲三五不时地差人来买吉来居的五香卤牛肉，再配上一壶桃花醉，躺在摇椅上，一口酒，一口肉，能让他惬意舒服地哼上小曲。
吉来居向来不愁生意，店小二也懒得叫卖，他依靠着门边，半眯着眼，晒着太阳。
越靠近吉来居，那一股飘香的卤牛肉味越浓，直直地勾出人的馋虫来。
“小二哥儿，来一斤五香卤牛肉，要切成薄片。”碧珠脆声声地说。
店小二见有客人上门，先是立刻站直身子，面向客人，嘴角刚掬起一点弧度，就刹那间凝住，一双眼睛涌出显而易见的愤怒。
“呵，沈家人，这牛肉不卖你们，赶紧滚开！”他话语中充满了厌恶腔调，语气恶劣极了，说要最后，是撵人的架势。
碧珠沉不住气，有些恼，音量不自觉提高：“我们沈家是清白的！你少在这里瞧不起人！”
沈竹音说不难过是假的。自父亲被人诬陷后，往日常有来往的街坊四邻，尝尝光顾的路边小店，都时常辱骂刁难。纵然时间长了，她的心有丝丝麻木，提高了承受能力，但依旧是肉长的，还是会有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沈竹音语气要较碧珠平和些，她开口道：“吉来居也是做生意的，既然开门，就是迎八方来客。”
店小二瞥了沈竹音一眼，冷哼一声，口气不善：“你们沈家算哪门子客？分明就是一群恶狼，专门吃人的那种！”
店小二话音一落，就拿起桌子上的抹布，挥动着，那抹布一摇一摆，差一点就抽到沈竹音身上。
沈竹音并着碧珠本能地后退一步。
碧珠气鼓鼓，眼睛冒着火气，想要冲上去和他理论，却被自家小姐拉住。
“碧珠，我们走吧。”
“小姐……”
沈竹音摇摇头，她最开始的时候，也和碧珠一样，听到别人谩骂，小脾气瞬间点燃，怒火蹭蹭上涨，直接冲过去，和人理论，甚至最后变成对骂的局面。
但她是一个人，而她的对立面有成千上万的人，就是成千上万张嘴。她不想妥协，但终究是蚍蜉撼树。她不会沉默，但不愿再把精力放到和人争论，最终也难以说服的事情上了。
主仆两人本打算继续朝着牢狱前行，可没想到不过走了四五十步，就听到一道男声。
“沈小姐！”
沈竹音听着声音陌生，但还是转过身，发现喊她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利索的短打，行走时可以看得出隐藏在衣料下的紧绷肌肉线条，是个会武的。
他走到沈竹音面前，提起手中的一包牛肉，笑着说：“沈小姐，你要的牛肉。”
沈竹音和碧珠都愣了一下，这人是谁？怎么就突然给她们送牛肉？
沈竹音眼神中透着疑惑和警惕，她自然不会突兀地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好意”。
碧珠向来嘴快，直接脆生生问出来：“你是谁？为何要给我们吉来居的卤牛肉？”
那男子脑袋转向一边，视线落在了前面不远的白云间茶楼上。
沈竹音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柳清渠。
他随意地坐在白云间二楼临窗位置上，木桌上还摆着一壶清茶，和配套的瓷盏，似乎感到有人在注视他，他偏过头，顺着那道目光追寻而去，也不过是瞧了一眼，又正过头慢悠悠地品茶。夏日的阳光透过茶馆大开的窗户洒在他的身上，他的脸处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
“是他让你来给我送牛肉的？”
“正是。”
“咦，小姐，那不是……”碧珠自然也看到了柳清渠。
沈竹音快速接过包裹住牛肉的油纸包，向面前人道了一声“多谢”，接着和碧珠说：“碧珠，我们还要赶路，快走吧！”
碧珠一听“赶路”，果然回笼了思绪，虽然还是好奇怎么回事，但也没多问，跟着自家小姐继续前往牢狱。
白云间正对着吉来居，与之不过隔了一条宽几丈的街道，而柳清渠又恰巧坐在临街靠窗的位置，那么他一定看到了她刚刚出丑的全部。
沈竹音想，明明早该习惯了，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委屈，难堪，屈辱，悲伤。真是不应该啊。
走了一会儿，碧珠瞄了一眼小姐的神色，有些犹豫地开口：“刚刚那是柳公子吧？”
“嗯，是他。”沈竹音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和柳清渠的事情，只好敷衍碧珠：“估计是看到我们在吉来居前发生的事情了。”
“小姐，你说柳公子这次回来……”
沈竹音干脆地打断她，“他回松安，要做什么，都与我们无关。当初的事，就让它尘封吧。”
碧珠见小姐不想再提及往事的模样，也就乖乖收起这个话题，但她猛然想到“柳大人”“柳清渠”，都姓柳！她心中一惊，不会真是一个人吧。
她赶紧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天知道，当初小姐是怎么对人家的，这要是真的，她打了个哆嗦，心里念叨“呸呸呸”，肯定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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