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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安琪拉心有不甘,但只能下车,总有一些人是她不敢惹的。

        01

        酒店门外,安琪拉挡在江蓦然的车前。她绕到副驾驶旁用力地拍打车门,江蓦然不解锁,她便不松手。无奈之下,江蓦然只好将锁解开。

        “她还有别人,可我只有你。”这是她上车后对江蓦然说的第一句话。

        江蓦然没有开车,他翻出烟盒,拿出一支香烟点燃后叼在唇瓣间,含糊地道:“她有没有别人这件事儿和你无关,但你一定没有我。况且,并不是她有别人我就会需要你。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任何人。滚下去,别烦我,我不想看见你。”

        “蓦然哥哥,你以前不抽烟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还有,你别一口一个蓦然哥哥,我比你小,你叫着不恶心我听着怪恶心。”

        “江蓦然!”安琪拉又开启了她的霸道、骄纵模式,在逼仄的车厢内冲他大喊,“我不管,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你为我割过腕,你能为我死,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就因为我被强暴过吗?你觉得我脏吗?那还不是因为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出国!都是因为你!如果你在我身边,那些都不会发生!”

        江蓦然快被她气笑了,他的身体横着越过她,伸长手臂将她身边的车门再次打开,说:“你现在下去,不然,我就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我爸。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到底是为了你割腕,还是被你割腕了,是我没有出息被情所困,还是你的神经质让你险些沦为杀人犯。你这副样子,真让我后悔当初帮你隐瞒你的罪行。还有,我就是嫌你脏。你有没有被强暴,我都觉得你很脏,我现在看见你都想吐。你下车,别逼我都给你抖出去。”

        安琪拉可以对江蓦然耍赖、撒娇,但她不敢对江郑这样。三年前,因为被大家误以为江蓦然是为了她割腕,江郑已经和安家决裂。当时她的父亲与江家的一桩大生意也因此解约,对安家来说是个很大的损失。据江蓦然的表姐说,要不是爷爷压着,江郑不会就这样算了。他是坚持认为自己的孩子不会自杀的,一定是被逼急了。

        安琪拉心有不甘,但只能下车,总有一些人是她不敢惹的。

        梁俏到了工作室,却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工作了。她手机在包里响个不停,拿出来时对方已经挂断。她看到有两通来自梁俊的未接来电,还有来自江蓦然的十二个未接来电。

        她给梁俊回了电话,这小子张嘴就问她要不要临时工,工资可不可以看在是亲姐弟的面子上多给一点儿。她把梁俊训了一顿,出门打了个车回了梁家。

        她进家门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儿。到家半个小时后,梁俊才带着满身的香水味和酒气回来。

        这香水味十分熟悉,她围着梁俊转了两圈,问:“你去酒吧了?”

        “我不能去吗?我都多大了,去酒吧喝个酒也要挨批评吗?”

        “这香水的味道……”

        “好闻吗?你给我找份工作,我赚了钱给你买。”他今天格外高兴,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姐姐的情绪有问题。他换上拖鞋后便回到房间把门一锁,掏出手机赶快回了一条信息:“仙女姐姐,我到家了。”

        这香水味梁俏当然会觉得熟悉,因为这是金小姐经常用的。

        昨晚梁俊故意没有与江蓦然坐同一班飞机。和江蓦然同一个航班意味着要被梁俏接走,可他约了金小姐。能被金小姐亲自接,梁俊感到无比荣幸,这简直就是仙女接机。

        这两个月来,梁俊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叨扰金小姐,一口一个漂亮姐姐,一口一个神仙姐姐。

        为了让金小姐和他聊天,他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甚至要一边在网上搜索与美女聊天的技巧一边与她聊。但凡遇到自己不了解的事儿,必须先了解一番,以防对答不上。

        金小姐这种女人自然是不缺各种各样的男人追求,其中不乏一些条件很好的男人。她知道因为自己的美貌,总会被男人误解为她是一个很随便的女人。

        可事实恰好相反,那些以为时机对了就开始约她喝酒、旅游的男人,最终结局都是躺在了她手机的黑名单里。

        梁俊则不一样,他单纯得像个傻瓜。

        金小姐没有车,她坐巴士去接梁俊,回来的时候也带着梁俊坐巴士。

        梁俊这个傻小子居然把飞机上免费派发的酸奶给了她,他说:“仙女姐姐,这个特别好喝,我每次坐飞机最期待的就是喝这个,我带给你尝尝,和外面买到的不一样,就是特别好喝。”

        这礼物也太贵重了,是从小朋友的口粮里省下来的,也算让金小姐开了眼界。他期待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只好装模作样地喝两口,鉴定结果是:和外面的酸奶一个味道。

        他们一起吃了夜宵,梁俊认为时间已经很晚了,要送她回家。知道她一个人住酒店后,特天真地邀请她去自己家住,还大方地要把梁俏的房间让出来,但都被金小姐当成了玩笑话。

        梁俊和金小姐一起步行回到酒店,到了房间门口后,金小姐看他恋恋不舍的样子,问他:“你是要住我这里吗?怎么一副不想走的样子。”

        梁俊站在门口往房间里瞄了一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金小姐以为他会问“我可以吗?”谁知这个傻孩子说:“不行,我妈知道我今晚回来,我要是不回家,她非得打死我。那姐姐你要锁好门,我明天找你玩。”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梁俊就跑到外面去买早餐,然后坐着公交车来到金小姐所在的酒店。他在门外踌躇了很久才按响门铃。

        金小姐还没睡醒,穿着睡袍走到门口把房门打开一条缝,看到是梁俊后才打开防盗链,说:“这么早。”

        “已经八点半了,姐姐,该吃早餐了。”他将手里提着的早餐递给她。

        金小姐一脸震惊地接过来,道:“小俊,这些东西……酒店都有的,我这里含早餐的。”

        梁俊又不好意思了,笑着说:“我知道酒店有,酒店的东西多难吃。这个鸡蛋灌饼特别好吃,我特地去我高中学校那边买的,可能没那么热了,但还是好吃。你放心,姐姐,这个阿姨做东西特别干净,她自己家的小孩儿也吃这个。你吃吧,为了买这个我六点就起了,阿姨只卖早餐!”

        金小姐的心忽然就动了一下,她问:“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看着我吃完?”

        “不用,万一你吃两口觉得不好吃,我在这里你又不好意思不吃,那多难受。你要是觉得不好吃就扔了,下次我给你买别的。”他说完挥了挥手,看到金小姐只穿着一件浴袍,眼珠子都不好意思往下看,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脑门,“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了。”

        “真不进来?”她笑着问,“我可从来没邀请过别人进我的房间。”

        他一边摇头一边摆手:“不了,你还没起床,不方便。”

        她风情万种地朝他微微一笑,他立马捂住鼻子,说:“姐姐,我好像流鼻血了,你有纸吗?”

        早起的金小姐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慵懒的性感,这哪里是梁俊这种清纯少年能招架得住的。金小姐虽然没有看到他流鼻血,但还是返回房里给他拿纸巾。谁知梁俊一松手,鲜红的鼻血真的流了下来。

        金小姐忍俊不禁,干脆在门口打开了他带来的早餐,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口,问他:“姐姐这么好看吗?”

        梁俊点点头,纸巾堵在鼻子里,害羞地微笑:“好看得过分,这么好看的人对我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这么好看的姐姐,要是给你当女朋友呢?”

        梁俊傻笑两声,说:“想都不敢想,我哪有这种福气……”

        “哦。”金小姐脸色一冷,咬着手里的早餐准备关门了,“不敢要就算了。”

        梁俊猛地反应过来这句话不应该那么理解,他一掌撑在门上,紧张地道:“不是不是!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姐姐,我错了,我感觉这份福气非我莫属!姐姐你得说话算话,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女朋友了!不能反悔,来拉钩!”

        他兴冲冲地伸出小手指,金小姐拍掉他的手指,笑着道:“我看你像钩。”

        “姐姐,你和我妈一样会魔法。”

        “什么魔法?”

        “我要什么就会变成什么的魔法。”

        金小姐指了指房间,说:“要不要进你女朋友的房间看一下?”

        “不要,我妈说女孩儿家里没人不能进。”

        金小姐觉得也许正是因为梁俊这么单纯,自己才如此放心地邀请他。梁俊给她送了早餐便回家了,完满地完成自己制订的任务,开心又满足。

        晚上约好一起吃饭,金小姐还带他去了酒吧。

        因为是假期,酒吧里人满为患,梁俊对自己女朋友的魅力有着深刻的体会,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将她护在怀里。金小姐实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一个弟弟的怀里蹦完整场。

        这个夜晚,梁俊照例把金小姐送回酒店。

        送到房门口后,金小姐说:“你亲过女孩儿吗?”

        梁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没有。”

        “那你要不要亲一下女孩儿?”

        “亲哪个女孩儿?”

        金小姐“哦”了一声,准备关门,梁俊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梁俊不觉得自己笨,但是在金小姐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完全沉浸在她的美貌里。他再一次慌张地撑开门,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完了?”她问。

        梁俊害羞得脸都滴出血了:“嗯……”

        “我以前经常听你姐姐说你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说,“傻乎乎的。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是。”

        “我姐看谁都是傻乎乎的,你别搭理她。我不傻,我可精明了。”

        “你确定?”

        梁俊郑重地点头:“我确定”

        金小姐也郑重地点点头,但愿吧,看来男朋友太年轻也不是一件十分乐观的事情。

        02

        梁俏在梁家度过了整个五一假期。她忙于自己的工作,尽量让自己别想那些糟心的事儿,她认为江蓦然会来解释的。然而她什么都还没等到,江蓦然便飞回了B市。

        谁都不愿问,谁都不主动解释。

        六月份的时候,江蓦然给她打了一通电话,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他即将要和老师一起前往R国做学术交流的事情,其间他还要在R国参加一些活动。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一点儿也没有曾经围在她身边撒着娇叫她姐姐的可爱样子。

        梁俏不怕他冷冰冰的态度,她可以比任何人都冷。她给他的回应只有四个字:“我知道了。”

        江蓦然问:“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梁俏反问。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个女孩儿在叫他的名字,语气和声音听起来像极了安琪拉。梁俏已经没心情听他到底有没有话说,就直接挂了电话。

        江蓦然的嘴张开一半,电话里传出的忙音又让他不得不闭上。他转身把手里的材料递出去,说:“师姐,你叫我的时候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

        对方嬉笑着拿过东西走开了。

        江蓦然真的去了R国,他才不是吓吓她而已。

        梁俏去看江郑的时候,他主动聊起了这件事儿。他不知道江蓦然与她之间发生了怎样的矛盾,还在安慰她不要着急,他很快就会回来。

        梁俏是在六月中下旬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的,她的月经已经迟到很多天了。

        关于是否怀孕而怀孕了又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儿,着实让她头疼了好几天。

        她在某天下班后去药店买了两盒验孕试纸,待第二天清晨起来做了测试。当她看着验孕棒上鲜红的两道杠后,她坐在马桶上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根本没有所谓的喜忧参半,就只有忧。

        梁俏照常洗漱、化妆,然后上班,开了早会,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然后下午开车去了一趟医院,挂了妇产科。第二天上午她来取化验报告,结果还是一样令人不满意。

        她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半个小时,敲开医生的门,问:“我想咨询一下做人流的事情。”

        当然只是咨询,她并没有擅自做这个决定,可她也实在不想让江蓦然来决定。她脑子里新时代女性的个性又疯狂地张扬起来,比如我的肚皮到底该不该我做主、我的孩子到底是爱的结晶还是我的负担……这些奇怪的想法快硬生生地把她的头劈成两半。

        才刚得出一个答案,就会陷入下一个困境,比如我们相爱吗?他真的爱我吗?还是带着某些不可告人的报复心?我该让一个新生命来陪我赌这一场复杂的人生吗?

        梁俏在医院的长椅上一直坐到门诊下班了,才想起来要回家。

        路过住院部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身影,想要张嘴叫他时,却看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上来挽住他的胳膊。

        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这让原本无精打采的梁俏顿时跟通了电似的,手脚都被震麻了。

        那个男人是她和梁俊的老爸啊!

        为了避免自己认错人,她特地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她看到女孩儿毫不避讳地在梁爸身边热情满满,看起来他们认识已经好一段时间了。他们一起走向停车场,最后上了梁爸的车。

        梁俏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连梁爸车内后视镜上的吊坠都是她亲自选的,所以她绝不会认错人。

        梁俏躲在暗处仔细地看着,只见他们上车以后更加肆无忌惮,那个女孩儿居然抱着梁爸亲了一口,梁爸则无比享受。

        这简直是五雷轰顶,轰得梁俏里外焦黑,两条腿忍不住地发抖。

        她实在不愿相信自己敬爱的、一向以家庭为重的、对梁妈唯命是从的梁爸会有外遇!他可是在酒桌上告诉过江蓦然,婚姻长久的唯一秘诀就是忠诚。

        那么,他的忠诚呢?

        梁俏的理智一直在提醒自己要控制好情绪。她是如此聪慧,她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冲上去,这会让一个父亲在女儿面前颜面尽失。

        她是成熟的、冷静的,她一定有更好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儿,比如在某个只有她和梁爸的时间里,她旁敲侧击地告诉他,自己看到了他和别的女孩儿走得过近,用开玩笑的语气告诉他,小心被人误认为他又收养了一个女儿;或者她可以直接查到这个女孩儿,让她知难而退……还有很多种方法,反正都不是现在这种大步流星地朝着老梁的车直奔而去的方法。

        等她用理智说服自己不要干蠢事儿的时候,她的冲动已经把她带到了梁爸的车前,并且还驱使她狠狠地一掌拍在梁爸汽车的引擎盖上。

        不是说邪不胜正吗?那为何此时此刻冲动这个魔鬼会占了上风?

        梁俏指着副驾驶座那个惊呆了的女孩儿叫嚣道:“你给我下来!”

        那女孩儿大概猜到了梁俏的来头,趾高气扬地甩了一下头发,稳稳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纹丝不动。

        倒是梁爸一脸尴尬地下了车,说:“你怎么跑医院来了?”

        梁俏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车里的女孩儿,质问道:“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拉肚子?我怎么就不能来医院了?倒是你,你怎么来医院了?我不管你因为什么来医院,我就想问问你,你没老婆吗?没儿没女吗?这人是谁啊?她有什么资格坐在这车上?”

        “俏俏,你看你,怎么和老爸这样讲话?你这态度出现了问题。”

        “行,我道歉,对不起。现在您来解释,这位是谁?”

        “这就是我一个朋友,她小孩儿在这里住院,我过来看看。到吃饭时间了,就想着一起吃个饭。”

        “她心挺大啊,孩子住院了还欢天喜地地挂在男人身上出去吃饭?”

        “老爸说的都是真的。”

        “孩子是谁的?她和谁的孩子?”她咄咄逼人地问道。

        梁爸犹豫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要解释,梁俏利落地一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说:“行了,不用说了,孩子就是你的吧?你可真能啊老梁!你真是孩子多了不烧手,生怕以后没人给你养老是吧?我真是……”她气得脑子嗡嗡响,扶了一把引擎盖,接着说,“我都替你脸红!这小姑娘也就跟您二闺女我差不多大吧!比您家梁靓还小几岁吧!你说吧,这事儿怎么处理,你是跟她分开,还是跟我妈离婚,还是你就想这么过?”

        梁爸本就有些胖乎乎的,内疚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让梁俏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对他宽容了,就是对梁妈残忍。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个都不舍得伤害。

        梁俏点点头,指了指车里的女人,发着狠对梁爸说:“你现在可以不回答,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好好解决问题。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我不是你老婆亲生的,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儿子梁俊要是知道你伤害他老妈,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肯定要和这女的同归于尽,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这个非亲生的没资格为你和家庭痛心!”

        说完,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车里的女人。实在看不惯对方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她掏出手机飞快地拍了一张她的照片。这下她知道害怕了,连忙遮挡起自己的脸。

        梁俏冷笑,心想,你都没脸了,还遮什么遮!

        梁俏开车走了,回家之前去商场给梁妈买了一条十几万的钻石项链。换作平时,花十几万买一条小小的项链她是舍不得的。但今天不同,今天她觉得梁妈特别可怜,特别需要爱的鼓励。

        她看着蒙在鼓里的梁妈满心欢喜地带上这条钻石项链时,忽然发觉自己的处境也不比梁妈好到哪里去。明明自己一身包还要替别人挠痒痒。

        梁爸没有回来得很晚,不到九点就进了家门。梁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他看电视的时候总喜欢端着一个大茶杯,杯里装着枸杞水。

        梁俏拿起茶杯往厨房走去,把水倒了后拿着空杯回来,说:“别喝了,大晚上喝多了起夜。”

        梁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梁妈因为脖子上戴着一条十几万的项链,这会儿就算梁俏倒掉一箱牛奶,她也依然觉得女儿可爱。

        她美滋滋地和老公显摆:“看见没,俏俏给我买的。别总说女儿跟你亲,现在你看看跟谁亲,跟妈最亲,跟爸亲都是图爸口袋里那点儿钱,谁不知道世上只有老妈好……”

        梁爸笑眯眯地点头,一副老实人无话可说的样子。

        梁俏说:“我爸也想给你买的,他上回跟我说了。我要赶在他前面给你买,到时候让他给你买个一百万的钻戒。”

        “买一百万的钻戒?你让你爸给我买个火箭得了。”梁妈笑着白了女儿一眼,扭过头拍了一下丈夫的腿,说,“啥时候买叫我一声,我亲自去挑,这老夫老妻的你就不用给我惊喜了。”

        梁爸脸颊微红,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夜里,梁俏在房间躺着,梁爸敲门后走了进来。他坐在梁俏的化妆台前,语重心长地对梁俏说:“爸知道你生气了,可老爸对你的爱是不会变的。你给我时间,我来处理。”

        梁俏双手放在脑后,盯着天花板冷冰冰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的爱不会变,但我需要确保的是你对我妈的爱不会变。”

        梁爸的话变得少了,笑容也少了,梁妈全然不知。她以为自己的丈夫不过是在为当下手头的生意犯愁,反倒说了不少安慰的话。

        03

        梁俏近来的休息时间多了起来,她时常犯困,趴在家里的沙发上一睡就是一下午。有时醒来,梁妈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梁爸也乖乖地坐在餐桌旁,倒上一小杯白酒慢慢地喝着。

        橘猫因为不喜欢酒味,便趴在梁妈那一边的桌子角上。家里的电视机总在放着时下最火的抗战剧,属于梁俊的椅子常年空荡荡。

        看起来这个家与往昔一样,她们都不曾被欺骗,她们都沉浸在这个家庭赋予的至高无上的宠爱中。

        吃完晚餐,梁俏提上梁妈包的两斤冻饺子,开车给江郑送去。

        梁妈记住了江蓦然的爸爸说她包的这个酸菜水饺没那么大的酸味,很好吃。所以她每次包了都会留一些放冰箱里,冻上后再让她送去。

        江郑不是一个人在家,江夜也在。梁俏进门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属于面包之类的香甜味道,原来是江郑和江夜新买了一个烤箱,正在研究烘焙方法。

        江夜把饺子放进冰箱,给梁俏拿了刚刚烤好的蛋挞。梁俏一边坐在沙发上吃着,一边听江郑侃侃而谈。他说以他和江夜的手艺,完全可以开个面包店。他们需要马上拥有一家面包店,每天做很多的面包。

        梁俏知道他在开玩笑,他会愿意开玩笑也很难得。只有江夜在的时候,他才会这般打趣着聊天。

        梁俏有些羡慕江郑,这个年纪活得如此潇洒。孩子不用常管,事业不常操心,人生的唯一目标就只剩寻找快乐了。当然不久以后他也可能会寻找记忆。但那都不重要了,没有记忆的人会更快乐。

        江郑和她聊了一会儿江蓦然,她捂着嘴巴打了两个哈欠,江郑便让她早点儿休息。临走之前,贴心勤劳的江夜给她装了六盒蛋挞。

        六盒蛋挞,她拿在手上有些不知所措。家里已经没有小朋友了,谁能吃得完这么多?

        江郑说:“你家不是还有猫吗?补一补。”

        梁俏再三犹豫,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已经怀孕这件事儿。下楼的时候,她看着手里的东西觉得自己回到了原始社会,以物换物,以饺子换蛋挞。

        梁俏回到家时,家里特别安静。电视还在放着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梁妈耳边夹着电话从房间里走出来,梁爸跟在她身后。

        梁爸伸手去抢她的手机,梁妈回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她飞快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下,胸口强烈地起伏。

        梁俏发觉情况不对,立马换上拖鞋,把蛋挞随意往茶几上一放,紧张地看向梁爸,问:“我妈怎么了?”

        不等梁爸回答,梁妈先喊了起来,不过不是对着她们父女,而是对着电话。她说:“你就是个厚颜无耻的狐狸精,我替你爸妈感到害臊!还好意思说你年轻!你这种女人,为了几个臭钱就出卖自己!你生了儿子怎么了!以后你儿子也会唾弃你!还让我离婚!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老梁兜里的钱在谁那儿?真以为自己傍上大款了?”

        对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梁妈怒吼一声:“你等着吧!要人没有,他的骨灰盒我送给你!”

        梁妈挂了电话,抬手一指梁俏,说:“你个小崽子吃里爬外,明知道你爸有事儿还瞒着我,一会儿我跟你算账!”

        转头她就攻击梁爸,先是扑上去一顿捶,对他声嘶力竭地辱骂。梁俏无法听清她具体骂了些什么,只是最后几句清晰得很:“人家说了!你要跟我离婚!你长本事了!人家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你就当宝贝了!我给你拉扯三个你看不见!你是不是要离婚?我问你是不是要离婚?”

        梁爸被打骂得到处躲闪,一身肉膘不知道该往哪里躲才好,他委屈地狡辩:“我没说要离婚,我想着你要是原谅我,我就不离婚。你要没办法原谅我,那……”

        “你行啊!”她打断丈夫的话,气得原地转圈,“我不原谅你你就离婚是吧?你这意思我必须原谅你!我不原谅你,那离婚了就是我自找的是吧!你行啊老梁!我……我……”她在客厅里四处巡视着,最后直奔客厅的落地窗。

        H市的新楼房为了采光好,大多是有落地窗的。为了冬季防寒,一整面玻璃墙只开两个窗,没有室外阳台。

        梁妈踩在膝盖高的大理石窗台上,一步跨出其中一扇窗,崩溃地大喊道:“也别离婚了,离婚多苛待你,直接丧偶多好!”

        梁俏和梁爸都吓坏了,当他们反应过来梁妈是要跳楼时,她已经半个身体在外头了。这可是十九楼啊!

        梁俏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气急败坏地道:“妈!你干什么?赶快下来!那个女人她巴不得你死,你难道还要成全她吗?再说我爸就是胆小,他是怕你离婚,不是他自己想离婚!”

        “你爸和人家可不是这么说的!还给人家写了保证书!我活着干什么啊?我多大岁数了?这要离婚了我丢不丢人?我死了就不知道丢人了!我也不耽误你爸寻觅人生的第二春!”

        梁爸一直在道歉和保证,可他一说话,梁妈就对着他骂。

        梁俏试着又往前靠了靠,梁妈正在气头上,完全不能冷静下来,这下连另一条腿也跨出窗外了,吓得梁俏不敢再动。

        她骂了梁爸几句,故作气得不管他们了的样子,扭过头回了房间,关上门后马上拿起电话报警。

        她还给梁俊打了电话,把事情大致交代了一番,让他给梁妈打电话。虽说平日里梁妈看起来最不待见他,但每一个儿子在母亲的心里都是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的。

        梁妈似乎是铁了心要惩治丈夫,梁俊的话也不管用了。

        警察和消防已经赶到,楼下铺上了对于十九楼来说几乎无用的安全气垫。由于楼上三家都没人,消防员需要从二十三楼的邻居家绑着安全绳下来营救。

        梁俏知道梁妈在闹脾气,她只是想让梁爸紧张,让他害怕,让他知道失去她的人生是不可行的。放弃一个外面的女人怎么会比失去相伴三十多年的妻子更残忍、更难受呢?

        家里面来了一群人,乱哄哄的,小区楼下也乱哄哄的。消防员已经准备就绪,再过半分钟,梁妈就会被一脚踹进来。

        可这个时候,她手里的手机却很不识相地响起来,应该是那个被梁妈叫作狐狸精的女人打来的,梁妈突然又变得极其激动。她猛地将手机砸向自己的丈夫,肥胖的身体突然间在狭窄的窗框上失去重心,她惊恐地尖叫一声,随即在众人的呼声中消失于十九楼的窗口。

        而此时从楼上吊绳下来的消防员离她不过两米的距离。

        梁俏第一个冲到窗口,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两眼发黑地冲出家门、冲进电梯,继而冲出楼道的;她甚至不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不记得跪在盖着白布的母亲床前多久才起身的。

        她的印象里周遭全是乱哄哄的人声、匆忙的脚步声,还有梁爸在角落里发出的像哮喘一般的哭泣声,哭泣中带着悔恨与不舍。

        梁俏向下撇着的嘴角紧绷着,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落,拳头紧紧地攥在身体两侧,肩膀不住地抖动着。这让她看起来比已经被护士套上氧气瓶的梁爸坚强多了。

        可是她心里的痛苦,谁又能走进去看一看?

        白布边缘露着半只她熟悉的手掌,她小心翼翼地握了握。梁妈热乎乎的温暖的手掌,现在已经变得这么凉了。

        她轻轻地捏了捏梁妈的手心,张开嘴巴发出了跪在这里以后发出的第一个音节,是隐忍着哭到变了声调的:“妈……”

        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给梁妈听,她后悔决定要等到江蓦然毕业了再穿婚纱,后悔没有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梁妈,也后悔在知道父亲出轨后,没有偷偷地给她打小报告,让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了那样的打击……这么多的遗憾,都是她留给母亲的。每个人都觉得她很孝顺,可她此时此刻却觉得自己差劲极了。

        她没办法接受梁妈的去世,这就像一个开过了火的玩笑,可她没办法把梁妈叫醒,然后安慰自己说这就是一个玩笑。

        沉浸在巨大悲伤里的梁俏是被匆忙赶到的梁靓给拉起来的。

        梁靓掀开白布看了一眼,也开始抹眼泪。梁俊已经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可惜就算飞机再快,也赶不及再让梁妈看她调皮捣蛋的宝贝儿子一眼。

        梁俏站在一旁继续难过,梁靓这个“了不起”的大姐两句话就把她的悲伤给消减了大半。

        梁靓说:“你知道咱妈买了多少份保险吗?”

        梁俏震惊地看着她,反问道:“你脑子有毛病?”梁俏觉得自己退步了,她那么了解梁靓的为人,居然指望她能狗嘴里吐出象牙。

        “我问问妈有几份保险怎么了?我不是妈生的?我没权利知道?”

        “那你问妈啊,你让她告诉你,顺便去给妈做个伴!”梁俏懒得搭理她,没好气地把她推了出去,“你在门口哀悼就行,不用进来。你要是不难受,就拿我的钥匙回家,你自己去翻翻她的保险放在哪儿,有几份。”

        “那你给我钥匙。”梁靓说。

        梁俏狠狠地瞪她一眼,没再搭理她。

        午夜时分,赶着最后一班飞机回来的梁俊终于到了医院。他是哭着回来的,见到老妈以后哭得更凶了。

        他哭着忏悔自己以前没有让梁妈满意,哭着叫老妈醒醒,因为她答应了他很多要求还没有一件件地去完成;哭着埋怨她只爱姐姐,不爱他,都不想看他成家立业,也不等他变得比姐姐更优秀。

        这场面太令人难受了,梁俏几番哭到情绪崩塌,想寻求一份安慰,却发现这里面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梁靓这个白眼狼了。只有梁靓最冷静、最清醒,她时不时地插两刀,帮助他们转移疼痛。

        可是她冷静、清醒有什么用?她根本无法体会梁俏和梁俊的悲痛。

        夏天总是亮得很快,显得夜晚匆匆忙忙的。

        梁俊用他哭成核桃一样的大眼睛,看着和他一样憔悴不堪的梁俏问:“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姐夫?”

        梁俏疲惫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叹息道:“等他赶回来已经出完殡了,现在回来和他忙完回来没什么区别。”

        “还赶得上!他不是家里人吗?”

        “什么是家里人?”梁俏抬起通红的眼眸,平静地质问,“梁靓是家里人吗?她在有什么用?妈有咱俩就够了。除了咱俩,所有人都是外人。”

        “姐,你跟我姐夫吵架了……”

        “他今明两天要参加两个很重要的颁奖活动,你听我的就对了。而且即使要通知也是我去通知,不是你。”

        梁俏讲的是事实,虽然只是一部分事实,但昨天晚上她在江郑那里得知了江蓦然这几天的行程,这对他未来的人生尤为重要。

        也正是昨晚她忙于安抚母亲的时候,她收到了安琪拉发来的彩信,是几张江蓦然的照片。他走路的、吃饭的、画画的照片,还有一张二十几人的合照,她笑靥如花地站在江蓦然的身边。

        其实那个时候就算安琪拉发来的是她和江蓦然的亲热床照她也无暇顾及了。

        04

        梁俏去了一趟洗手间,起身时发现内裤上有一点儿血迹。她心里发慌,随身也没有带什么能用的东西,她还穿着到大腿的短裙,只能简单匆忙地收拾了一下便出去了。一会儿她就去看医生,她这样跟自己说。

        梁俏不过离开了三五分钟的时间,等她回来的时候,这不省心的一家人就又闹起了幺蛾子。

        梁俊因为听到了梁爸和那个女人讲电话,对方说孩子在楼上哭。

        这可不得了,梁俊不敢打自己老爸还不敢打别人吗?这已经被她害到家破人亡了,她还在计较孩子哭没哭。梁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梁爸拦不住,让梁俊推到一边摔了个跟头。梁靓是不会插手这件事儿的,伸手扶一把梁爸都是她在尽孝。

        梁俏见状赶忙冲上去,仗着自己腿长拿出跑运动会的力气去追他。在梁俊还不知道儿科的住院部在几楼的时候,梁俏及时在楼梯上把他抓住了。

        “你给我站住!梁俊!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当杀人犯?”她怒斥他的不理智,这几层楼追得她肚子很疼,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紧紧地抓住梁俊的衣服,想把他从台阶上拉下来。梁俊现在是谁也不服,回头一把扯回自己的衣服,梁俏失去了牵制,仰面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梁俏站的位置不高,大概有五六节台阶,这一下不至于把她摔成脑震荡或者植物人,但还是挺疼的,不比大冬天里在冰面上摔一跤舒坦。

        梁俏这一摔,把梁俊摔蒙了。

        他慌乱地一步跳下七八节台阶,蹲到梁俏身边扶她:“姐,摔到头没有?”

        梁俏是磕了一下头,但不严重,屁股和腰倒是很疼。她借着梁俊的力量站起来,揉了揉屁股,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小俊,不是你一个人有脾气,我也有。可是现在我们发脾气能解决什么问题?从法律上来讲,咱妈的死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关系,那也不至于让你要打要杀。你弄死她,咱妈也回不来了,还要把你自己搭上。你要知道这不是一个巴掌能拍响的事儿,咱爸不同意,她再怎么往上贴也没用。咱们已经没妈了,爸也不要了吗?”

        “那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咱们就这么算了?咱妈就这么白白地给她腾了一个地方?这回好了,她直接能当梁太太了!”

        梁俏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她咬着牙抓住梁俊的手臂,说:“这事儿不是咱俩的事儿,是爸自己的事儿。他若非要和这个女的在一起,我们就只能不回家。你是大人了,我希望你考虑事情周全一点儿。你想想,那个女人的孩子是谁的?是咱爸的,那是老来得子,他会说不认就不认吗?万一他真的不愿意舍去那母子俩,你就不叫他爸了吗?为了不让那个女人和爸在一起,你就要去杀人?我承受不起。真的,小俊,姐承受不起,姐再也不想承受这种失去亲人的滋味了。”

        这句话让梁俊想起这已经是梁俏第二次送自己的挚亲离开了。他还是生气,还是有一团想杀人的火堵在胸口,可他心疼梁俏。

        他红着眼眶咬着牙,垂下满是倔强的眼睛,在看到梁俏的小腿后忽然一惊,道:“姐!你哪摔坏了?”

        他动作很快,在梁俏低头弯腰的工夫,已经伸手去抹她腿上的血迹。他说:“好多血,姐,你哪里摔坏了?你腿断了吗?”

        梁俏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腿上的血迹和梁俊染了鲜血的手掌,不知所措。

        完了——这两个字在她脑海里不断被放大又不断地重复。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小俊,姐……流产了。”

        忙碌了三天,把梁俏折腾得没了半条命。母亲去世,发生先兆性流产,摔了一个跟头后彻底流产。做B超发现没流干净,又做了一次清宫手术。她没有时间休息,马不停蹄地办葬礼。她需要通知很多亲戚朋友,筹备很多东西。

        梁靓一心只关注梁妈留下多少钱可分,梁俊什么都不懂,竭尽全力地帮忙也只是她指一样他做一样。至于梁爸这个曾用一个人的肩膀扛起整个家的男人,现在却扛不起一个平凡的葬礼。他甚至几天都没有好好同儿女们讲上一句话,只要一开口便是悔不当初,泣不成声。

        梁俏通知了江郑,他同好友江夜第一时间赶到,帮着安排处理了许许多多的事儿。

        江郑接电话那会儿就问梁俏有没有通知江蓦然。江郑觉得应该通知江蓦然,作为女婿,江蓦然应该送梁俏母亲最后一程,却被梁俏拒绝了。

        这次R国之行对江蓦然来说十分重要,也仅此一次机会,这也是他进入更高、更广的国际艺术殿堂的敲门砖。母亲已经去世,他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唯一能改变的就是他自己的人生。

        况且就算他为她改变了人生,他们也不会在一起了。

        是的,从她在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起、从她收到安琪拉的信息起,她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

        丁耀森从两人共同好友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梁俏家。他认识梁俏家里的众多亲戚和梁俏的许多朋友,便主动帮忙安排、招待,无形之中也减去了梁俏不少的工作量。

        梁靓和她的老公也多少为梁俏分担了一些事情。他俩负责收礼金,看着一个个雪白的信封送到他们手中,要不是克制着,八成会咧开嘴笑出声。

        葬礼结束的那个下午,梁俏一个人回到家里,默默地把乱作一团的房子收拾干净,就像梁妈从不曾离开一样。胖橘猫从没和梁妈分开过这么多天,它坐在梁妈落在沙发上的一件薄外套上。梁俏想把衣服收起来,胖橘怎么也不肯让,一向在她面前还算温顺的肥猫居然伸出爪子挠了她两下。

        她打开冰箱,里面还有前几天吃剩的水饺。这些剩饺子一般会在第二天早上变成煎饺再次上桌……

        梁俏的鼻子有些酸,她关上冰箱门,走到客厅的落地窗旁,打开梁妈曾打开过的那扇窗,趴在阳台上往下看了看。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很疼吧,老妈……

        梁俊夜里回到家,梁俏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看着整洁却空荡荡的家,还有疲惫不堪的姐姐,又想到再也回不来的梁妈,以及梁俏肚子里因为自己的鲁莽而失去的宝宝,心里五味杂陈。

        他拿出一件薄被子给梁俏盖上,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手机,看到手机上有几条未读短信。他怕梁俏会错过重要的事情,便打开看了看,反正梁俏也不设密码。

        发短信的是个陌生号码,内容是几张照片。梁俊打开后一时间没看懂,因为全都是江蓦然的照片,还有一张女孩儿的半张脸自拍照,后面不远处便是江蓦然。

        他翻了所有这个号码发来的信息,几乎都是照片,只有时间最久远的一条是文字信息:“这才是我跟蓦然的世界,你只是一个不小心闯进来的局外人。你好好想想他到底喜不喜欢你,以他的性格,和陌生女孩儿话都不会多说一句,又怎么会突然和你闪婚呢?虽然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他不喜欢你。”

        这要换作梁妈去世和梁俏流产以前,以梁俊这个暴脾气一定会当场爆炸。可现在他不能,他现在是梁俏的支柱。支柱不可以爆炸,支柱必须安稳又坚固地守护在她身边。

        梁俊用手机把这些照片全都拍下来,连这条信息也拍下来。然后删掉刚刚那几条梁俏未读却被他读了的短信,装作从没发现这个秘密的样子,把她的手机放回茶几上。

        所以梁俏没有让江蓦然回来不仅仅是因为他有重要的事儿要做,而是她根本不想看见他。

        盛夏的七月来得轰轰烈烈,忽然之间天气便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梁俏在家休养了半个月,其间和梁爸谈判了两次,和那个给梁爸生了孩子的女人见了一次。

        那个女人又精明又跋扈,胜在年轻漂亮、身材好,乍一看就不是一个为了爱情而活的女人。事实上她也真不是。

        她说她可以不跟梁爸在一起,孩子也可以给他们家,但是得给她一千万作为精神损失费。

        假如一千万能换回梁妈的命,梁俏认了。就算她没有,也一时凑不出,可她能找江郑借。但这一千万她什么都换不来,只能为那个女人换得潇洒和自由。

        梁俏没那么傻,有那一千万不如给梁俊留着。

        梁爸说了会慢慢和那个女人断开关系,但是儿子还是要管的,毕竟小孩儿是无辜的。

        原来家里的钱全部都是存在梁妈名下的,梁俏在争得梁爸的同意后,全数存入了梁俊的账户。

        梁靓关注的保险,梁俏很大方地将应属于她的那份给了她。梁靓上门闹过,她想要梁妈去世时脖子上带的那条钻石项链。哪怕在知道那是梁俏所赠,还一口咬定那是梁妈的遗物,她本就应该分得一部分。梁俊凶巴巴地把这个没出息的大姐赶出了家门。

        梁俏把梁妈所有的首饰都留给了自己,这些她舍不得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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