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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两锅粥一起炖


从董欢心的来电得知郭崇立刻要见他时,沈家明第一反应,听出了太监总管召后宫侍寝的意味。

        毕竟在他看来:天黑后见面,不就是要共度个春宵么。所以沈家明丝毫不以为奇怪,甚至没想:分手几年了,郭崇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操作。

        沈家明到达聿久公司时已近9点。

        时隔数年,他看着这栋绿荫拱绕的三层洋楼,常年放荡声色的他,难得内心生出一丝惆怅还是什么的。

        曾经的郭崇对他很好,几乎有种大男子主义的宠溺,资源哗哗如流水地给,护着他,约会时也会尊重他的心意,有时还会亲手做饭吃……

        利益和温情,轰轰烈烈和细水长流他全都享受着,最重要的,并不像圈里很多总裁大佬和他的姘头那样,他们虽然差了3岁,但嬉嬉闹闹很有意思。

        可以说,郭崇是他目前交过的所有男女朋友里真正称得上恋爱的,而且是那种无关性/欲□□的纯情恋爱,毕竟他们也没做过。

        他自己不是个心思重的,不太在意别人看他是个傍大佬的小白脸、走后门的gay,人生艰难,走得轻松一点儿没什么不好,所以他也是极其自然地享受这种种……

        说到底,他其实有点怀念以前和郭崇交往的时光。

        沈家明笑了,他驾轻就熟来到二楼。

        走廊的灯亮着,整个二楼的格局稍有了变动,几乎还是老样子。

        龙龙果然很长情啊!沈家明径自走向那个他尤为熟悉的房间,当听见身后有动静了。

        “龙龙,来吧,我准备好了~”

        沈家明勾出一个笑,转身时缠风倦柳地唤,同时双臂大张着意欲扑过去。

        楼梯口,董欢心咽下口中的饼,面无表情道:“我们也准备好了。”说完便拽着沈家明往另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冲。

        沈家明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被活拽进了屋子,他愕然抬头、见整个房间到处是衣服、外卖盒、文件纸张、瓶瓶罐罐……

        娜娜和阿昕满眼血丝,他们从双臂间抬起一张浮肿青白的脸、嗫嚅道:“别坐了,我们快开始吧!”、“等你好久了!”

        沈家明内心一惊,心知大事不妙。

        早八点,地铁里是面目呆滞的人流,而远处的金茂大厦和东方明珠笔直地耸入云里,尊贵地俯瞰行色匆忙的人。

        这个上海哪怕在一个周末的清晨,也依然快节奏得窒息。

        历经了昨夜折腾的沈家明脸色也很不好,等着红绿灯的时候,他为了防止自己精神恍乱到出交通事故,便倒了瓶矿泉水拍脸醒神。

        窗外有早蝉吱吱喔喔叫人心烦,在这暑意初显的七月,他们三人心里却是拔凉的,他们赶着去嘉里中心,等着和另一拨同样心情拔凉的人汇合。

        韩牧远也在墨西哥失踪的消息,是董欢心昨晚去电视台解除导师合同时、无意间听邬宗臣说的,于是上蹿下跳的两锅粥干脆炖到了一块。

        娜娜、董欢心、阿昕和沈家明是第一批到咖啡厅的,没过多久就等到了陈知行、陈凯行、庄映川、邬宗臣、许菁、江河和秦啸,一群所有人见了面各自胡乱交流消息。

        “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吗?”

        面色憔悴的秦啸反手带了门,大步流星间向着一群人问道,得到了所有人一片空白的摇头。

        “5天了,怎么办?”

        听到董欢心无力的喃喃,许菁眼圈又是一红,期间除了讲电话的娜娜和敲电脑的陈凯行,纸片人般茫然无措的所有人、纷纷向着秦啸和邬宗臣聚拢来。

        “先坐下吧,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邬宗臣毕竟长了几岁,沉稳很多,他当先从这种负面情绪里脱离出来,从随身带的电脑包里递给陈凯行一个光盘。

        “凯行,老韩手机里有个定位软件,这个是它的应用程序和用户密码,你追一下位置。”

        陈凯行头也不抬拿走光盘,眼睛只专心盯着电脑屏幕里密密麻麻滚动的一串串字符。

        “报警了也没用,我们只能联系墨西哥的主流媒体登告寻人了。”邬宗臣道。

        “既然两个人是前后失踪的,大家对下他们26号后的行程,可能会有线索。”秦啸也道。

        “我们24号到的墨西哥,第二天到坎昆玩了两天,27号晚牧远就从港口登上邮轮了。28号上午还来电话报平安,怎么转眼就……”说着说着,许菁又红了眼圈。

        “郭崇和我们25号后一直都在韦拉克鲁斯!”

        “都是北京时间吗?”

        “嗯!”

        “郭崇最后一次和你联系是什么情况?”

        “28号下午他还和我们在□□群聊天,大概从三点多聊到四点多。”

        “他是突然没发信息了?还是什么状态?说话语气,或者环境音有异常吗?”

        “说话没什么异样,他发了张我的照片后就下线了,那时我打过去还提示是关机,可晚上我和阿昕回酒店郭崇就不在了,打电话盲音,娜娜也说联系不上!”

        “他本来计划的行程应该是什么?有地接陪同吗?地接那儿有没有什么消息?”

        ……

        所有细节一一复了遍盘,也只得到一文不值的结果,一个在韦拉克鲁斯一个在坎昆。郭崇和韩牧远的行程南辕北辙,没有一点点交汇的共同点。

        但两人失踪的前后时间隔得这么近,秦啸知道没这么巧的事,背后还有什么忽略了的细节,他揉捏着昏涨的额角、道:

        “给我他们最后住的酒店信息和出行路线,还有那个地接的联系方式,明天我去墨西哥问问情况,领使馆和一些华侨组织那边我会再去交涉。”

        董欢心忙不迭地翻手机,许菁已从包里拿出一本登船手册,微肿的眼底满是沧桑。

        “这是那个邮轮公司的联系信息,在墨西哥时,这公司的电话就一直打不通,我找过去2次,也都关着门……”

        秦啸颔首,继而望向董欢心,却见董欢心的神情一点点崩塌下来。

        “我,我记不清了,好像叫sea什么lia?就在韦拉克鲁斯的港口附近,蓝白色的!前面有个sea开头的,该死的,后面是什么!”

        董欢心脑海中隐隐有几个字母变来变去的,就是什么都抓不到,她急躁地前后翻看手机想找张有用的相片,戳得手机屏幕乱了脚般笃笃响,众人也跟着屏紧呼吸不敢扰其思绪。

        苦搜无果。

        “sevillapalace”

        一直讲电话的娜娜递来张照片、平静开口道,然后转身走开又拨出一个电话,只讲了几句就开始道歉,依然是面瘫着一张脸,但声音已沙哑语气也不复平静、变得低下。

        在这一刻,董欢心眼睛红燥燥的,一生少数几次对自己男人般粗糙的性格感到讨厌。

        不只董欢心情绪异样,可以说所有人心里都盘桓着阴霾和无力感。

        两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无声无息没有了,还是在异国他乡失踪的,这连搜救都百般无力,他们不敢想的是,在那个遍地恶黑/势力的恐怖国家会出什么事!

        一潭死水似的氛围里,有“叮”的一声,让人听着心里不安生。

        秦啸正拿手机录信息,瞥见推送的新闻“美国nasa气象局最新消息:7月2号早晨,飓风‘帕特力’偏西移动”,不胜其烦的他眉心一蹙,左滑略过。

        秦啸把持着查漏补缺的心态,道:“也找找墨西哥前几天的当日新闻。”

        “对,看有没有涉及华人或者很不寻常的大事件。”

        “好好!”

        ……

        可能有线索的方向被一条条捋出来,每个人心里无力的压抑慢慢得到一丝松口,都怀着祈求攒出些许精神。

        董欢心、许菁、庄映川和江河在查新闻;娜娜和阿昕在处理郭崇的个人事务和聿久工作;邬宗臣在写寻人告示并且思考最有效的媒体投放方案;陈凯行还在敲电脑,脸色有点不好;眼睛红通通的陈知行横竖帮不上什么忙,难受得咬手指头。

        韩牧远……失踪了也罢。秦啸掠了眼各自忙碌的人,内心冷淡。他的脸色像是千年雪山背阳面似的郁冷,直到听见了一道清越的声音、才算动容。

        “方制片,你还嫌自己不够红火啊,消消气……”

        这是郭崇的声音!

        “你也知道我名声有多不好,之前我还担心堕了你金牌制作的招牌……是,合同早签好了……我知道《出逃计划》开录在即,策划宣传和物料全针对我完成了……”

        自信又飞扬的声音,清越的音色,连顿挫和语气都八九不离十!这怎么回事?

        秦啸、庄映川、陈知行都吃了一惊,愕然向声源猛望去——却是沈家明。

        “你的难处我知道,我临时毁约您生气是应该的,但目前还是共同商量解决方案……这样,一应责任和经济损失我来付,后续问题我尽全心全力补救,至于嘉宾,冬晴姐呢……赵冬晴,换她如何?……好,具体情况我们再详谈。”

        秦啸皱了皱眉,摩挲着手机不知道想些什么。

        李军山是最后到的,他一抹汗,正要进门时迎面碰见低头拨通讯的秦啸、点头示意。

        周围的一切不复清冷,店子开张的声音、呼喊笑语声和板车骨碌声渐渐混得嘈杂,他们这一拨面如土色的俊男美女就不再那么显眼了。

        一个背双肩包的女生领好一袋传单,逮人就发,同时不忘观望不远处闹别扭的情侣,那揣裤兜的男人冷着脸不说话,女人大声质问“为什么不敢给我看你的手机!”,吵得后面的大叔顿足不愿同流,边退边说:“对,听说央行要出手了,我等股市一开盘就抛了”……

        繁荣的资讯和故事匆忙聚拢又匆忙散开,上海停留了一个瞬息又运转了,老弄堂里,一台唱过多少故事多少迷离的收音机正咿咿呀呀的。

        “中新社7月2日电:一艘载客2800人的‘真利女王’号邮轮,在加勒比海遭遇飓风‘帕特力’失踪,截止目前搜救行动仍尚无结果……”

        这个世界,最奢侈的——就是平静。

        但不是所有的平静都让人喜欢的。

        远在万万里之外的这片蔚蓝大海上,今天是风也静浪也平,海鸥的叫声也没有,连海面底下永远轰隆隆的怪声也消失了。

        准确点说,是在郭崇的意识里消失了,就像最开始韩牧远那个恶劣逗趣呈现的一样,他头歪着,半张脸浸在海面鼓泡的救生衣中,很久没了反应。

        韩牧远还有一丝清醒,他浮肿的眼瞧着郭崇,再次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不是怕扰醒郭崇而小心翼翼,他恨不得暴喝一句“睡你m/b起来嗨”,只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韩牧远知道他们一直被海浪推搡着,却不知道漂了多久、漂向了何方,没有东西可吃,饿得头晕;没有水可喝,嘴角干裂;海水骤冷,冻得发颤。

        第一天的天黑来临时,郭崇听着轰隆的海浪声,还能撇嘴吐槽:“海浪为什么总是从身后打过来,切,虚张声势。”

        再过一些时候,郭崇渐渐沉默,比较惨的是,他的咳嗽一直没断,嘴角也总是会咳出粉白的泡沫。

        再然后,韩牧远也感觉气力突然消失时,他费力撕下自己的衬衣下摆,把自己和郭崇的手腕牢牢系在了一起、也不说话了。

        熬到最后,他们只剩下沉默,并且发疯得想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真的在海里泡了很久很久,从最早日升月沉,身体一波波还能觉出海水在回温和身体在失温,到后来是森森的疼还是生疼的冷也觉不出来了,再然后从某一刻起,幻觉身体在一股暖意的包裹中。

        一天天,谁也不知道,生的希望在哪儿。

        今天,当眼前再一阵刺痛,他费力掀开眼皮,新一天新希望,韩牧远内心平静地想看看是否有奇迹。

        只是很细微的一个抬颌动作就让他头脑刺疼,眼前发黑。

        韩牧远看到了一个橘红的环,在模糊发黑的视线中,像包在黑乎乎的东西外发着光,只看这一眼,他就知道,没有奇迹,还是同样的日出。

        呵呵,可真像观音后脑勺的光相。他稍稍转了目光,深深看着脸肿得像青木瓜般的郭崇,海里牵着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代了一个吻。当原本麻木的身体、再次清晰感觉到一股暖意席卷来时,他内心平静道:哦,大限已至啊。

        观音大士,你发质不错啊,你能不能保佑我们下辈子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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