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ijump

“扑咚！”

        韩牧远一跃而起。

        当砸进海里的那一刻，韩牧远几乎以为自己是火锅里被烫皮的西红柿。

        可真是有点疼啊。

        刺疼的眼睛突见不知哪里的黑影袭来，“咕咚”一声闷响后劈进水里、重重击到了韩牧远的背。

        “呼——”

        当韩牧远挣出海面、大口呼吸时，有热乎的、铁锈味的水溅到他的嘴里，他才看清:那是铁板横削一片，浓郁的血腥味在暴风雨中迟迟不能消散，又是两个救生艇砸下来，几个男人闷进海里再没出来。

        “no——”、“shit，getoutofhere！”、“ohgad，please！”……

        挟着力量与速度的风浪把一切变成了收割性命的刀。

        到处是哭嚎和惨叫，遍布甲板和海面的还有扑扑撞击声连绵不绝，在狂风怒海中，响成了雷霆海浪后的第二重暴雨。

        “噗！噗！噗！”

        韩牧远知道，那是□□撞上钢铁船体，骨裂脏挫的声音，也是血肉砸进黑色海洋的声音。跌宕的海面上，是大水冲了蚂蚁窝似的弱而密匝匝的人类，和整个海面诡变的浪头、残败的船体组合出一幅鬼影憧憧。

        没有鲜血染红，但四面八方全是怆然，这里已经成了一张死亡的网。

        “甫————————”

        韩牧远深吸一大口气。还好郭崇看不到这一幕，不然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他咬紧牙关，拖着这具臃肿沉笨的身体朝着前方拼命划。

        他只一心坚信那就是郭崇，从没想过不是。如果不是，他能怎么样啊……不能想象的后果就干脆不想，韩牧远只剩劲头不管不顾地游。

        轰隆——

        又一个只欲把夜幕掀翻的巨大浪头拔然而起，这汹涌的力量塌下来，足以让一个成年男人体肤如绞，毛细血管崩裂。

        韩牧远脸上是一片青肿，鼻子口中有血渗出，他只能借着救生衣的浮力、拼尽全力不被压到更深的海里，他知道一旦压入水中，他会陷在很深的水压下难以上潜。

        有条人命啊，他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体力耗下去！

        人们总说韩牧远和郭崇是文人相轻，永远针锋相对。也是，他十年如一日的嘲讽着郭崇，说他写的是小媳妇文学；说他肤浅是因为长得不高所以看得不远，大家要体谅他；说他的读者是蜕化前迷茫期的小蝌蚪……

        而郭崇永远是一句“我不认识他”，少有几次忍无可忍了才回应几句。

        人人说，韩牧远是有够不待见郭崇了。

        笑话，他多平和一人啊。

        一定得救回郭崇！！！韩牧远潜意识里这道声音叫嚷得比浪头还凶还急。

        轰隆——锵刺——

        “咕噜！”

        又有大厦轰塌的澎湃之力镇压而来，轰得焦急前进的韩牧远胸腔大震、又呛进满嘴海水，苦涩之极。

        六七十尺的海浪直直将人压进二三十尺深的水下，浩瀚而胶着的压力下人根本无力上浮。

        轰隆隆——铿锵锵——

        “甫——呼哈！甫——”

        脑海的意识越来越扭曲、呼吸越来越急躁，困意源源不断的没来。

        郭崇紧闭着眼双手死命划拉，用尽吃奶的劲儿将脖子送出海面，他仰高脸，急迫地大口呼吸着氧气。

        甫甫，这次很幸运，没有浪压来，否则他真的没本事、不带喘气地从二三十尺的深渊爬上来。

        郭崇这么想着，气没顺过来，又有一个高楼般的浪倒下来。

        轰隆——

        一个连一个的巨浪遮天蔽日辗轧下来，在这无尽头的摧压下，郭崇的力气很快就耗光了，划动的四肢重如巨石，每次在肺疼的要裂开、忍受不了要张嘴时才险些挣出海面。

        咕……

        激烈的雨势甩在脸上犹如重拳，疼死个人。韩牧远急促地呛吸着，耳边哭嚎一片，海涛如雷，韩牧远还在一片四面都是危险的地带，当海浪裹着破裂的船体打过来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游！

        这浪送了韩牧远一程。他回头看了眼邮轮，又往前扎去。

        这个万吨级别的钢铁大船不能被轻易拨弄方向，始终和大浪保持垂直，韩牧远只是一直顺着船尾的方向游，他相信就不会迷失方向。

        “呼——呼——咕噜！册那！”

        风雨骤紧，韩牧远回头又看了眼船。更小了，大浪中弱得像一片树叶，他听着噼啪大雨和轰隆海浪中变得影影绰绰的哭嚎，心情更沉重。匆匆辨别了方向，韩牧远便往前方更阴沉的黑暗扎去。

        “甫！”

        这次的挣扎极其熬长，以至于当郭崇再次挣出海面时，世界彻底成了一片阴郁的黑。那远处微弱的光怎么灭了？！整个世界只剩黑寂，那艘邮轮的光消失了！

        郭崇心脏猛得抽紧。船舱进水了吗？还是……

        他想到了先前幻觉里那道急促的砸门声、和那道极似韩牧远的呼喊声。多少次海浪袭来时，郭崇往海里躲，再挣出来，这样反复了无数次。他没时间多想:这是徒劳的挣扎，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他只是努力地和这暴雨狂浪斗争，因为有人命还是暖的，因为这船还是个精神寄托。

        于是这一刻，郭崇心中一窒，感到仅剩不多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

        这该死的风浪一刻不歇，雨势如流弹，郭崇刚从海底爬出头来，一个浪就扑了过来，压着他的脑袋将他碾进了死寂的海里。

        “咕噜！”

        在生死当头犯作犯矫情就叫作死，郭崇这时切身体会到了。他眼睁睁看着又一个狰狞的海浪碾过来却已反应不及！

        “咕噜噜……咚！”

        整个大地的声音刹时吞灭了，冰冷砭骨的海水鬼魅般撕扯着郭崇，扑面的高渗液涌进了鼻腔肺泡。

        “咕咚！”

        郭崇拼命地海挣扎、双腿乱弹两臂乱划……

        轰隆隆——

        可那大厦轰塌的万钧之力何其猛，浪头来来回回倾荡，像恶劣的猫玩弄垂死一只的蚂蚱。

        “咕咚——”

        终于，所有海水放肆地涌入郭崇大张的口中，一大串气泡从他口中窜了出去。

        “咚——”

        血管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攒住，然后一点点抽干，眼前发黑发冷，最初那片火烧火燎的痛渐渐消除了。

        原来这就是窒息的感觉啊。

        世界说不清在那一刻慢慢变得岑静，当世界只剩下擂动的心跳时，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柔柔地说“睡吧”“睡吧”。

        郭崇游丝般微弱的意识告诉他不能睡，但麻痹沉重的身体很累，那道声音又是那么轻柔，迷恍中，有一只手轻轻柔柔抚拍着他的背，给他扇着的轻柔的风是带着蒲扇的气息。

        “睡吧……睡吧……”

        那是婆婆哄他睡去的声音。

        终于，郭崇不再挣扎，随着水流，缓缓下沉，在合上眼的瞬间他的眼前闪过一道不算耀眼的白条。

        有光，呵呵，那扇门开了。

        “咕———”

        最后一颗气泡升腾的声音。

        “咚———”

        最后一颗气泡破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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