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商机、灾情

日子正式步入正轨，何有文又恢复到规律的作息时间，鸡鸣即起，二更就寝，镇日埋头书海，一日三餐都不离书案。

        何钰觉着他哥自从听说她要做买卖后就魔怔了，那读书的架势唬得可乐都不敢胡闹了。若不是她每日里，死活都得拖何有文出来活动活动见见太阳，那人能长在屋里生根发芽！

        从见过董天远那日算起，已经过去了三日。兄妹俩虽然谁也没提过，但其实心里都透亮，放在董家寄卖这事八成没成。不过也好，他们本来也并无此意，正好不用纠结推辞了。

        何钰这几日也没闲着，既定了主意要做这个，不论与谁商谈，手里总得有些能拿出手的货品。

        要弄个什么式样对何钰来说小菜一碟，有些古老的传承，不论是不是架空的朝代，还都是存在的，例如十二生肖。她愁的是颜色调配，这年代的蔬菜品种并不丰富，好些的叫法也与她知晓的不同，她在市集上转悠了整整三日，才勉强配出来绿色、红色、紫色、黄色，而且成本比她原先预计的超出了不少。压缩成本的问题她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成品势必要弄得精巧新奇，比市面上所能买到的更吸引人，这样才好谈价格。

        今日早食过后，何钰与何有文就一东一西，各自窝在自己的房中忙活，一步没踏出过房门。

        落日前可乐饿急了眼，开始四处挠门，满院咆哮：“饭呢！饭呢！要饿死狗呀！”

        何钰转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抻着胳膊边拉开屋门，边对着东屋喊道：“哥！你也出来动弹动弹！眼睛盯了一天的书该花了！”

        可乐不依不饶的推着狗盆往何钰眼前送，何钰狠撸了两把狗头，好声好气的哄道：“可乐真懂事！再忍忍啊，我早上蒸的肉笼，等热热给你一大条。”

        可乐表示满意，并要求外加一个烤红薯，它是只讲究荤素搭配的狗。

        这几日何钰对可乐基本是有求必应，宠溺至极。

        县城里毕竟不同于乡下村居，再加上他们刚刚落户人生地不熟的，就没敢放可乐出门疯。可乐这次表现得乖顺识大体，完全没吵闹。即便何钰他们出门，也没撒泼打滚的要跟着，只自己在院中晒太阳睡觉，实在闲得慌就嚎两嗓子吓唬吓唬过路的鸟雀。

        最最让何钰满意的是，可乐夜半时分同觅食的耗子搭上了话，它做主答应了每两日给耗子们在墙角放一把苞米粒，耗子群则保证不在何家四处溜达霍霍。

        古代的卫生、医疗条件都有限，这下子起码解决了鼠疫的隐患。何钰搂着可乐蹭得狗子都不耐烦了。她还用两个糖三角哄得可乐答应跟耗子保持友好外交关系。这点何钰觉得十分重要，耗子的关系网不是一般的四通八达，有事问它们可比寻人打听快捷多了！

        何钰把晚餐放进蒸锅里，何有文也出来了，蹲在一旁帮着她添火。何钰撵着她哥去院子里跑两圈，蹦跶蹦跶，自己转身回屋，捧着个托盘出来展示成果。

        十二只动物憨态可掬，或盘或立的排成了一行。可乐眼尖，先瞅见了这几个新鲜玩具，跳着脚的要看。何有文早就不怕这傻狗了，赶上前伸手给它扒拉一边去，接过托盘端进厨房细细端详起来。

        别说，咱妞妞的手是真巧！从前绣个花啊鸟的就活灵活现，自从摔了头再没见她动过针线，他还暗地里可惜过一阵子，没成想此路堵了，却又另通了一处，捏面人儿好啊！起码不那么劳神费眼。

        何钰站在一旁等着她哥的夸奖。

        何有文刚开口赞了句：“惟妙惟肖！”

        院门笃笃地被叩响了，没等他们发问，院外的声音就传进来，“何兄在家吗？我是董天远。”

        何家兄妹互相递了个眼色，这个时辰都快宵禁了，此时登门怕是有急事。

        何有文应着声，快步走到院门口，咔嗒把院门拉开来半扇，见董天远带着个中年妇人，满脸笑意的等在大门外。

        何有文忙推开整扇大门，让出来半身，招呼着客人进屋坐。

        何钰也没避开，大大方方的等在院中，见客人进了门规规矩矩行了礼。

        董天远她已经熟识了，借着互相行礼的功夫，她快速打量起那位妇人。看年纪大概在四十上下，头发上摸了发油，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发髻上簪着两支银钗，身上穿着暗纹缎子面的比甲。缓步坠在董天远身后，毕恭毕敬的。

        看这装扮、态度，何钰心里大致有了谱。这位应该是董府里有些身份的嬷嬷。这时候跟着董天远上门，难不成面人儿那事谈妥了？这是要商议细节？

        房子小，也没个正经待客的地方，何有文只得把二人都请进了自己屋中。他书桌上还未收拾，铺满了书纸墨砚。何有文觉得有些失礼，赶紧动手归置整理。

        何钰也很有眼色的端上壶新泡的茶水。

        董天远自不提，随他来的嬷嬷也很是和气，看着兄妹俩忙前忙后的张罗，起身笑着道：“哥儿跟姐儿别忙乎了，快坐下来歇歇。我是代我家太太来商谈事物的，天也不早了，太太还等着我回话，咱们就直入正题吧。”

        实际情况与何钰猜的大差不差，这位刘嬷嬷确实是为管事，但却不是董府的。

        董天远先指着何家兄妹给刘嬷嬷引荐了一番，然后才位兄妹二人介绍道：“这位刘嬷嬷是我表姐的陪房。我姑母嫁得远在南边那，她膝下只我表姐这一个女儿，自小就放在心坎上疼爱，怕她出门子后受委屈，千挑万选特意把她嫁来了川平县，就是咱们临县，离着舅舅、外祖进些，有事也好有人支应。”

        刘嬷嬷对着何有文笑了笑，眼睛就转到了何钰身上，她伸手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个面人儿放到桌上，“老奴听远哥儿说，这是姑娘做的？”

        何钰适当的露出些腼腆情态，半垂着头轻点了点，“是。”

        刘嬷嬷：“姑娘手真巧，心思也巧，老奴家里的也帮着我们太太管过几间铺面，面人儿、泥人不知见过了多少，竟头一次见到姑娘捏的这样的，看着就喜人。您不知晓，我家小少爷那日看他表舅掏出来这么个物事，哭闹着非要拿家去。远哥儿心善，就把面人儿送他了。太太回家把这事跟老爷一说，我家老爷就有了计较。老奴今日来就是想寻您二位商议商议，这面人儿能不能只卖与我们一家，价钱上肯定让您满意。”

        何钰把这话在心里滚了滚，大致的意思也弄明白了，就是想垄断呗，没问题啊！卖谁不是卖，只要钱到位，咋的都成。

        刘嬷嬷说完来意就暗中观察着兄妹俩的反应，见他们还都挺沉稳，没有一上来就在银钱上讨价还价，心中就又多了几分满意。

        自动接上刚才的话道：“是老奴急切了，见了姑娘就欢喜，竟忘了说自家是做什么的了。我家老爷姓赵，平川县最大的酒楼就是我家老爷开的，我们赵家做的都是吃食上的生意，除了酒楼、茶肆，还有许多间点心、糖果铺子。老爷善经营，咱家的铺子都开到府城去了，没有一间亏本的。要说我们老爷的脑子是真活分，别人见了姑娘捏的面人儿，至多是夸赞夸赞，可我们老爷先想到的是铺子里能用得上。”

        刘嬷嬷看随着她的话，兄妹俩都起了兴趣，才掏出帕子按了按嘴角，珉了口茶水慢悠悠的对着何有文道：“听说您跟我们远哥儿是好友，我也不瞒您，我家老爷定这个面人儿不是拿去卖，是当作添头给客人的。”

        对于经营方面，何有文可能还是半知半解，何钰却一下子就明白啊了，这不就是促销的赠品吗！买指定货品或凑够多少多少钱钱，就能得到个赠品！这方法现代比比皆是，但不得不说以这个时代来讲确实少见，这位赵老爷是个商业上的人才！

        跟赵家合作利弊一目了然，缺点是人家精明老练不好糊弄，价钱上估计得偏低。但优点也是明显的，董天远表姐的夫家，虽然跟董家走得极近，但认真赁起来与董家没啥实际关系。而且依着赵老爷的经营手段肯定不用担心哪天店铺就倒闭了，钱是确定能收到的。

        何钰本来也没指望靠这个发家致富，只要不坑她，她还挺愿意长期合作的。

        董天远怕何家兄妹没接触过经济，不太懂这上面的运作，正待详细的给补充解释一番，就听何钰道了句：“刘嬷嬷您稍候。”

        何有文看何钰起身就明白她要去干啥了，看来妹子愿意，那他自然也没意见。见刘嬷嬷目光里闪过些诧异，忙帮着解释道：“家妹今日正巧新做了几个摆设，想是要去拿来给您瞧瞧。”

        刘嬷嬷欢喜起来，拍了下手道：“这可好！我今日来时，太太还嘱咐我让问问何姑娘能不能多捏几个新样子，店里要用的，式样总得多些才好，也让买家能有个挑选的余地。”

        正说着何钰就捧着十二生肖的托盘进来了。刘嬷嬷扫眼一瞧，就眼睛一亮，‘哎呦呦’的赞叹不已。她把十二个面人儿挨着个的细察了一遍，拿上东西就要起身告辞，“老奴这就回去回话，马车在巷口等着，快些个宵禁前就能回府。姑娘这两日先别出门，我家老爷做事规矩，这事成了是要打发人来跟姑娘立契的。”

        何钰当然应允。

        董天远没跟着一起走，貌似还有事要说。何钰只得留那俩人在屋里，自己送了刘嬷嬷到巷子口。

        回来刚关上院门，何有文就在屋里喊道：“妞妞快进来。”

        何钰答应着，先开了自己的屋门把可乐放了出来，才一边问着：“又咋啦？”一边迈进门。

        屋里的两个人正面对面的坐着，看起来都挺严肃。何钰挑了挑油灯的灯芯，屋子瞬间更亮堂了些。她窥着两人的脸色道：“怎的？是不是董先生又有灾民的情况了？”

        董天远眼含佩服的看了看何钰，叹着气道：“我祖父派出送信的人回来了一个，那人原是要去东登府下面的茂县。他说他刚出了东登府的府城，就遇上了一大波灾民，灾民都是东登府辖下的乡民，他们自冬日里就断了粮，有的村饿死了几十户人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逃出来寻个活路。”

        何有文皱着眉问：“东登府是个什么情况，我翻看过律例，先帝经过战乱知晓民变的厉害，是下过谕令让各府衙门都备有一定数量的救济粮的，如遇灾情可不用奏请直接开仓镇粮。”

        董天远摇了摇头，“没听说放粮。你们是没瞧见我家逃回来那个，人都瘦脱相了，请的大夫直说是他命大，吊着一口气跑回来了，不然多饿上个一天半宿的，人说没就没了。”

        何钰：“你家派去的人真实诚，见着情形不对还不赶紧往回跑，还一门心思的要去寻人？”

        董天远：“他到是想跑呢！东登府派兵把下面的县全围了！受灾不受灾的都困在一处，谁也甭想出来！这还是个机灵的，把身上带的银钱连着马匹都贿赂了一个守兵，才半夜逃了出来，这一路靠着两条腿儿，好不容易寻回来的！”

        何钰听着听着急忙打断他，“你等会！把下面的县全围了？这得多少兵卒？知府手底下能有这么些人手？”

        董天远猛的抬头盯上何钰的脸，心道，这丫头聪慧的过头，本来只是想给他们提个醒，不想说的过细，看来是糊弄不过去的。他犹豫了一下，见何有文也正望着他等个说辞，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是当地镇守的三府总兵派的人。”

        何有文一愣，声调都高了半阶，“总兵派的人？他调兵是要有兵符、手谕的，镇压灾民难道说是圣上的意思？”

        “不不不！”董天远赶紧否认，“消息都封锁了，圣上远在京城哪能知晓！”

        他神神秘秘的凑近桌子，把声音压得极低道：“我猜是东登府知府的主意。”

        “你再等会儿！”何钰看着董天远做贼般的形态，不得不再次打断他，“我虽然对官制不太熟悉，但好歹知晓三府总兵得比一州知府的官大吧！这知府如何能使唤得动总兵？”

        一旁的何有文也是一脸正是如此的表情。

        董天远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长长吐出口气，颓丧的道：“别的知府自是不能，但东登府的知府大人姓章，立早章！”

        何有文：“……”

        何钰：“……？”所以呢？

        董天远看着一脸茫然的兄妹俩，顿觉心累，“章，章皇后的章！章知府是当朝皇后的亲弟弟！是咱们圣上的小舅子！”

        何钰：话本演义诚不欺我，自古皇帝小舅子就没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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