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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最终


那年他才二十一岁,整个人就像发育不良的树苗,又瘦又长,毕业以后他迫切地想要留在这座城市,辗转了每一个角落,舍不得坐车就步行,走坏了一双半旧的球鞋,才在这个远离市中心的城郊找到一处廉租房。

房东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女都在城里成了家,他却舍不得这破房子,发出去招租广告,也是想给自己找个伴。霍世明几乎可以理直气壮地说,那个房东老头几乎是他在这座城市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他在这里住了下来,每天天不亮就要赶去设计院,那段日子他的鞋坏得飞快。他以为只要自己勤劳肯干,这个城市一定会有一所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房子。可是事与愿违,就在他即将转正的时候,单位里来了一个空降兵,是设计院前院长的侄子,轻而易举地顶替了他的名额。

他心里不忿,凭什么?为什么?明明自己是这一批人里最优秀的,怎么偏偏顶替了他?

设计院里的领导在他离开之前还语重心长地说:“小霍,你的优秀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次的结果也是无奈之举,你啊……唉,我记得你的大学导师是陈裕对吧?说来也巧,我俩是师兄弟,他在你进设计院之前就老跟我夸你,我觉得他挺欣赏你的,你可以让陈裕帮你找找工作……”

陈裕……

陈裕是他的导师,也是美珠的父亲,他本来想靠自己的双手风风光光地向美珠求婚,没成想最后还是靠了别人……

陈裕借给他一笔钱作为启动资金,他壮志雄心,心里揣着一万个生意,打算要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来才不算辜负老师和美珠的信任。

大概是人生总是要经过重重困难才可以拨云见日,他怀揣着理想却处处碰壁,融不进本市社交圈子的他像是孤零零的稚子,没人有找他设计方案,也没有人和他合作……最终还是美珠看不下去了,接着陈裕的关系,他做成了几笔不大的买卖,公司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直到有一天,他去应酬,在场的除了大多数的地产商,还有几个“上头的人”。

所有人都众星捧月一般围着这几个人团团转,除了霍世明。

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像是喝醉了,摇摇晃晃地向他走过来,举着杯白酒说什么也要让他干了。

他还在犹豫,中年男人却忍不住吐了。

衬衫上沾满了呕吐物,在霍世明的记忆里,那个夜晚也泛着令人反胃的酸味,他就在笑作一团的妖魔鬼怪中呆愣地站着。

一直站着。

“是吗?”齐冲的声音抹去了霍世明眼前的神神鬼鬼,惨淡的往事一瞬间灰飞烟灭。

齐冲耸耸肩,笑容里透着漫不经心:“原来那句话是真的。”

“什么话?”

齐冲故作诧异地挑起眉:“你不知道吗?屠龙者终成恶龙啊。”

呼啸的警笛声包围了霍世明的别墅,虽然霍世明三令五申不许霍浔报警,霍浔这次却把他的话当成了彻彻底底的耳旁风。

保安畏畏缩缩地跟在警察后面:“警察同志,我们老板是守法公民,您看这……”

“闭嘴!”霍浔打断了保安的声音,“监控呢!”

监控视频上显示,霍世明从早晨出了大门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齐冲根本不在这里!

霍浔的后脊逐渐发凉,宋达炳也慌了神:“怎么办?他能把齐冲弄哪去啊?会不会在你家的酒店里?”

霍浔沉默几秒,否定了这个答案,酒店人来人往,太容易被人发现,他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关节:“霍世明一定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居所……”

宋达炳:“他名下房子不少,但是应该都在市区吧。”

“不能在市区,绑架这种明目张胆的违法行为,一定会选在僻静的地方。”霍浔缓缓吁出一口气,“霍世明再自大也不会自投罗网,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知道的?”

在哪里呢?

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四点,太阳正不慌不忙地西斜。

“霍世明……霍世明这个人心机深沉,他选的地方一定很少有人知道,或许是废弃的仓库,或许是失败的烂尾楼……宋达炳……你快帮我想一想……”

霍浔的话先开始还十分有条理,说到最后,却不知怎么破了音,他接连用力清了两次嗓子,喉咙依旧堵得厉害,愣是没能憋出下文来。

宋达炳站在萧瑟的秋风中,转头去看身后的建筑——富丽堂皇,小花园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据霍浔说他就是在这里“放弃”了自己的妈妈。

宋达炳深吸一口气:“浔儿!你怎么不问问你妈呢?说不定她知道呢!”

霍浔没顾上回答,迅速掏出手机打给了陈美珠:“妈!霍、霍世明在你们结婚之前还有刚结婚的时候住在哪里?”

陈美珠在电话那端愣了一下:“怎么了,小浔?我想想……好像是郊区那边的平房吧,我想想具体地址啊……”

郊区……平房……那个平房很可能是霍世明的藏身住处!

陈美珠继续说:“这个平房是霍世明刚毕业时租的,他那时候没钱,跑到郊区才找到一个便宜房子,对了,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齐冲被霍世明绑架了,我怀疑他有可能藏在那里。”

“什么?”陈美珠在那边震惊地无以复加,可是霍浔来不及细说了。

霍浔放下电话,勉强压住自己胸口不断爆裂的岩浆。

齐冲觉得现在喘气都费劲,怀疑自己脆弱的肋骨又被人踹碎了。

“你说错了,齐小姐。”霍世明居高临下地注视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屠龙者,我在最开始只想当一个朝五晚九的普通人。”

齐冲耸耸肩,笑容里透着浑不在意:“如果你说的普通人是指身价几个亿的话,那您确实是‘普通人’。”

“齐小姐还真是能言善辩,不像你的父亲。”霍世明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当年我对你父亲提出收购计划时,他如果能和你一样,多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说不定我就会改主意了。”

齐冲嗤笑一声:“真的吗?到手的肥羊你会甘心让它跑了?”

“你的父亲很有才华,不仅仅是建筑设计方面,在运作公司方面也很有一手,安康地产能在我的刻意打压下发展出不小的规模,就足以证明他是个可敬的对手。可惜……”霍世明的话音停顿了一下,好一会,他才接着说,“他太优秀了,如果那些年美世没有安茂辉的帮助,我丝毫不怀疑,今天一家独大的会是安康地产。”

“你觉得我很恶毒吗,齐小姐?”

齐冲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闭嘴微笑。

“可是商场就是这样,不是你害我就是我害你,我只不过做事做绝了一些。谁不想清清白白地活着,可我却不得不和安茂辉那种东西为伍。”

齐冲轻轻一哂:“你的意思是您靠走后门挣下这么大的家业还是被迫的了?那可真是……”

齐冲话没说完,一只穿着皮靴的脚重重地踩在了她的脚踝上。

尖锐的疼痛将她整个人都折了起来,齐冲觉得自己的踝骨估计是断了,冷汗密密麻麻地从她身上渗出来,滴落在灰败的水泥地上,齐冲再也保持不住先前那个舒服的坐姿,侧瘫在地上。

霍世明慢吞吞地掀开眼皮,不疾不徐地对方才踩齐冲的男人说:“谁让你动手了?”

男人垂下头颅:“老板,这女的对您出言不逊……”

齐冲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是个什么东西?我还得恭恭敬敬,大哥,我看你是狗腿子吃多了,站不起来了吧!”

男人听见这话简直怒不可遏,穿着皮靴的脚再次靠近她。

“我说,霍世明,”齐冲丝毫不惧地摊平双腿,“你养的狗不太听话啊。”

霍世明面无表情地一扬手,止住了男人的动作。

霍浔和宋达炳开着时速一百二十迈的跑车,飞快地靠近了废弃的平房,作为曾经热闹过的廉租房,此时却十分平静,背后是尘土飞扬的小道,路边还零零散散地长着不矮的树。

霍浔慌张地把车挺好,简单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环境,破落的玻璃上糊满了灰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地躲在几颗并排而生的大树后面,看见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在一所房子前来回走动。

齐冲靠在斑驳的墙面上喘着粗气,刚才那一脚的力道着实不小。

“我不像你的父亲,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打拼的路上只有我自己。”

“那陈裕和陈美珠呢?”齐冲突然发问。

“他们……”霍世明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他们不过只和我一起走了一段而已,然后就抛弃了我。”

“是他们抛弃了你,还是你翻脸不认人?我觉得你们的故事不像‘莫欺少年穷’倒是更像‘农夫与蛇’。”

霍世明冷笑一声,沉声说:“我翻脸不认人?明明是他们和外面那帮人一样看不起我!所以我才不得不和安茂辉同流合污,赚钱,赚大把的钱,把美世做成业界老大,再也没有人可以看不起我!”

“然后呢?”齐冲说,“你除了钱还剩什么?孤寡老人,说实话我看不出霍浔有一丁点把你当父亲的心思。”

呼啸的风声和警笛声相得益彰,闪烁的车灯刺破夜幕,在空旷的郊区打出老远。

“霍浔,我不需要他把我当父亲,只要畏惧就够了。他这样冷血、六亲不认反而是我最想看到的。”

“所以你让他亲手毁了陈美珠送的围巾?”

“没错,”霍世明冷冷地说,“霍浔的世界并不需要‘母亲’这个角色……”

在外面巡逻的保镖突然闯了进来:“老板,警察来了!”

警车惊动了树林中的山雀,嘶哑着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天空。

霍浔和警察一起冲了进来。

霍世明抢过打手手中的匕首,抵在齐冲的脖颈上。

“你说他会选择你还是选择让我臭名昭著?”

霍浔的脸上血色尽失,他大声嘶吼着:“霍世明!把刀放下!你不想以贿赂的罪名进监狱难道想因为绑架进去吗?”

霍世明的嘴唇微微往上弯了一下:“哪能一样吗,我的傻儿子?这样我起码能拉个垫背的。”

“齐冲!”

一颗子弹擦着霍浔的衣角射进霍世明的大腿里,霍世明没能抵住冲击,单膝跪了下去,被紧跟着赶上来的警察利索地铐了起来。

接着,剩余警察冲进来准备保护现场。

一个中年女子站在警察的包围圈之外,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焦急:“小水!”

霍世明整个人一震,如遭雷击,他倏地回过头去,中年女子的面孔逐渐模糊与记忆中如花的笑颜重合。

压着他的警察以为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死死地按住他,厉声呵斥:“老实点!”

“等等……等等!陈美珠……美珠!”

可是陈美珠冷冷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驻足。

霍世明被警察押走了,他的脖子扭出诡异的角度,依然不依不饶地回头望向陈美珠。

二十多年了,陈美珠在他心里已经停在了相看两厌的模样,永远是饱含怨念的眼神。可是事到如今,浔阳江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舟的姑娘柔美又热烈……他忽然又想起了当你陈美珠笑起来的模样。

这么多年,他心里居然只剩下了满满当当的恨意。

原来,竟是他变了。

霍浔从接到霍世明的那通电话起,整个人就如悬在万尺高崖之上,呼吸都没着没落。

破碎的伤口不断涌出混着空气的血沫,骤然充足的氧气像把无形的利刃刮过齐冲饱经风霜的气管,剧烈的咳嗽让她一阵痉挛,霍浔一把抱住她,捂住了泊泊的伤口,血沫染红了齐冲的衣领,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他的手指,霍浔整个人一软,几乎抱不住她。

迅速赶来的急救人员冲了进来。

“把人放平!”

“慢点、慢点!”

“小心伤口……”

齐冲被抬上了救护车,霍浔茫然地蹭了蹭手上的血迹,和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跟着上了车。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祝你天天开心。”

“那些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变得更强。”

齐冲好像是恢复了些意识,散乱的目光汇聚在霍浔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认出了他,片刻后,露出了一个微笑,霍浔看懂了她的唇语。

她说:“没事了。”

霍浔再也忍不住。

齐冲可能真的天生是他的人,生来就知道如何打败他。

没事了,从此以后,我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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