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乌江雪2
笑完了，江三觉得气氛很好，自以为自己和小黑的关系又亲近了一步，于是迫不及待的问起他憋了很久的问题：“哎，你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
“从何说起？”
“就从头说起吧，从你有记忆时说起。你怎么到巡察史的？”
“从我有记忆起，就在那里了。”
“嗯？出生就在那里？”江三还以为小黑是被巡查史抓进去的呢。
“我不知道……反正我记忆的最初始就是这样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说：“教我们的人说我们生来就是要隐藏自己的。一切行动都要不留痕迹，包括平时的饮食作息都是一样。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怎么做。从学会躲避光线，到一切行为都不惊动原本的世界分毫。”
江三心里一咯嘞。他从小就带着一帮小弟厮混，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欢声笑语，可以说到哪里哪乱，简直想象不出什么叫一切行为都不惊动原本的世界分毫，那样的生活该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那什么时候开始学武功？学的是什么功夫？”
少年摇摇头：“我从不曾学过武功。”
“什么？没学过武功，怎么可能？”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具体的门派功夫。最初我们被教过认死穴，要害，然后学习各种能够直接击杀人的动作。人是只需要一击就能死了的，所以只需要把这一击练的更快，更精准。所以就把每一个动作一遍遍练，一遍遍练，练上成千上万过亿遍。”
“你不觉得无聊吗？”
小黑摇摇头：“不无聊。这是没有止境的，可以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准。通过无数遍的练习，我能感觉到的，为何会无聊？”
常人从来就觉得追求一个没有止境的事情非常没有意义，而且让人越来越颓丧迷茫。
江三今天是第一次听人说，因为没有止境，所以不会无聊这种话：“那你一定是你们隐杀中最刻苦，最认真，最极致的。”
“我不知道，我在那里向来不关注旁人怎样。应该做什么，我就做了。”
“那你和你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在巡查史待了很久后，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暗处监管小姐。”
“然后一直到现在？”
“是。”
…………
小黑被派过去看管小姐的时候，小姐只是一个小姑娘，大概比房间里的桌子高了半个头。
不只是为了更方便的隐藏自己，小黑一直严格执行着不惊动世界分毫的要求，自有记忆起，就没有好好地吃过饭。只有在很饿，体力无法支撑他完成高强度的训练的时候，才会匆忙进食。
吃的是巡察史配比好的是一模一样的蔬菜肉大米混合好的馒头，吃饭的地点是一成不变的黑暗角落。
吃饭的时候手里也抓着剑，肌肉是随时准备发送急速袭击的状态。
他藏在房间里的任何一个可以毫无痕迹的角落，监视着小姐。
其实小姐的住所外面还有很多大墨高手和巡查者，防止戚小姐逃跑，小黑的存在只是作为一个终极终极侦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同时还顺带保护她活着。
小黑那会儿年纪太小，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一丝不苟的训练，能力却不是巡察史数一数二的，不知为何要派他来监视小姐。
小黑不知道小姐的身份，也不知道小姐是被劫持来的，只觉得她理所当然就在这里。
因为小姑娘从来也没哭过，喜欢哼歌，不喜欢穿鞋束缚自己的脚。
第一天来就光着脚丫在木质的地板上跑来跑去，把地板踩得咚咚响。
是这间密室唯一的声音。
小姑娘每隔一次天亮，就会在桌子一角划一道竖线，嘴里嘟嘟嚷嚷。
早上起来，咚咚咚踩着地板跑两圈，吃过早饭，再坐下来，研磨，拿起笔开始写写画画。
小黑再巡察史除了认死穴和知道要隐藏自己，从来没学过别的。
他不认识字，但是他会看画。
在小姐跑到别的地方去的时候，他就藏到上方的房梁上，低头看画。
材料用的虽然是水墨黑白，但是却画出了一番热闹非凡的喜气洋洋。画中人有老有少，有笑有闹，有说有道，各有各的不同，在一起一派美满和谐。
小黑见惯了木头似的死气沉沉的巡查者，也看多了一模一样藏于黑暗里的隐杀，却不晓得人还有这样的异彩纷呈。他看着画上各种各样的人，好奇着，研究者，一时看呆，第一次松懈了警惕，等到小姐回来，才挪到别的黑暗里去。
小姑娘画画的时候也是会说话的，反正小姑娘的一切就是这间密室里唯一的声音。
“……哈哈，画了个鬼脸面具！拜山神的时候，庙里到处都卖这个。小屁孩争着要，大人就是不给，小屁孩要躺在地上打滚耍赖了。明明是差不多大的小屁孩，啧啧啧。嗯……我要是见了，也要试试在地上打滚耍赖让别人给我买！哈哈哈！”
有一天，小姑娘在桌子一边加了一条线。
此时桌子四边之一已经画了一大半了。
她的声音很清亮，就像早春化冰时节：“今天就是春节了！我要庆祝一下，多吃一碗饭！家里应该下了满城的雪，到处挂上红灯笼，可漂亮了！我若是个小孩，要让家里举着我逛遍漠文城，举着我我就可以摸到房子上挂着的花灯！”
而后她又画了三张春节图：拜年要压岁钱；守岁困到哈欠；举着夜观花灯。
小黑都看了。
小姑娘还写了很多满是蝇头小字的字条，藏在暗室里各个角落里。
小姑娘说：“一年有四季，四季各不同，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实在太委屈了，应该走出去看看。人生来就是要有信念的，哪怕应时所迫，也要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自己一定能做出改变。”
小黑依据巡察史给的任务，每隔一段时间就把戚小姐的一言一行上报到上面，把那些纸条搜出来也交给上面。
有一天，小姐忽然不见了。小黑意欲通知上面派巡查者去找她的时候，她又自己回来了。
脚上有细微擦伤，还沾着泥。
原来小姑娘一直都知道怎样躲过外面那些巡查者的眼睛，却从来没逃跑过。只是那一次不知为何跑出去了。
原来小姐一直知道她的密室里有个小黑，有些话是故意说给他听得。
而小黑也真的被感染了，他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他想出去看看了。
正面挑明后，小姑娘对小黑说：“我教你认识了外面的世界，我教你不再做一个不存在的人。你在逃出去之前，你要帮我对付敌人，给我一个承诺。”
小黑说：“好。”
在那以后，小黑依旧对上面报着小姐的言行，却没有搜出所有的字条。
那些字条被放在秘密的地方，有些一直在那里，有些却从小姐的手中悄悄消失了。
不知怎么流出去的，流传到了哪里。小黑在出逃前还是被任务困在密室一方天地的黑暗里，对别的事情毫不知情。
在密室正中那张桌子四面都布满划痕的时候，小姑娘结婚了。
小姑娘第一次被押送出密室，被象征性套上红色的喜服，去见了李理。
小黑问她：“你想和李理结婚吗？”
小姐摇摇头：“不想。”
“那为什么还那么服从的去结婚了，还怀了孩子？”
小姐说：“因为这是没有办法抵抗的事情。我被带到这里，就终有这么一天。无法反抗的事情，为什么要反抗呢？而且，”
她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目不知视何方：“而且，李理，他也太可怜了。”
“可怜？”小黑想不出为何那位巡察史史长会可怜。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后来有一天，小姐和小黑说：“我要死了。”
小黑说：“嗯。”
她拍了拍肚子：“这个小东西呱呱坠地之时，就是他们抓我的目的达到、我失去利用价值之时。我不想他被巡察史控制，到时候，你帮我把他带出去。”
“嗯。”
“他的名字，我想过很多好听的，最后还是觉得一个安字最好听。以后他名安。”
“嗯。”
“这些年以来，你已经成为最强的隐杀了。你一定是可以把他带出去的。”
小黑想了想，不觉得自己可以打过巡察史所有人，但还是回答说：“嗯。”
“你要保护好他。”
“嗯。”
“你要帮我杀了杀我之人。”
“嗯。”
小姐笑了笑，眼睛弯弯像月牙：“我说了这么多要求，你怎么就没有一点怀疑呀，全部都嗯？要不是了解你，换个别人，我都觉得他在敷衍我。”
小黑疑惑：“我之前答应过要帮你呀？”
小姐噗嗤一笑：“好吧！是的，你答应过我，所以你一定要做到！”
“嗯。”
后来小姐生下孩子，气息奄奄之日，小黑立刻杀开众人，将孩子装在背篓里，一路潜逃出巡察史，真的将他带了出去。
途中经历过几波追杀，都被小黑一己之力解决了。
小黑说完后，问江三：“那你的过去是如何？”
“我的过去嘛……”江三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想起来我的过去，倒真没什么可说的。
“很多事情都忘记啦，所能记得的，都是些带着兄弟们偷鸡摸狗，混口饭吃的鸡毛蒜皮的玩笑事。
“其实我小时候是很艰难的，没爹没娘，死了兄弟。那时候大家都说我天煞孤星，克死了一干亲人。走到哪里都对我指指点点，我那时候很愤恨，很生气，也很自卑。不过具体说了啥，我却记不起来啦，怎么生气，怎么愤恨，也记不得啦。就记得约莫发生过这等事儿，像隔着一层看画册一样。后来为了混口吃的，我曾今去偷过，去抢过，当然被抓到了打个半死，哈哈。不过具体怎么打的，怎么痛的，也不太记得清楚。我这人好像天生就记不得特别伤心难过的事情。
“约莫被打了一段时间，我学会了加入混混帮派，给他们当小弟打杂，新人的我也是受尽欺负，欺负的不行了，我就换，自然更受欺负，骂我是……哎，是什么来着。后来我学乖了，晓得了怎么卖笑讨好人，晓得了怎么察言观色，自己成立了一些帮派，还带出了小弟，混出了名头，这才好些了。
到了现在嘛，就逐渐混成了这样，没脸没皮，还不停的往别人脸上贴，整天嘻嘻哈哈的讨人嫌喽。”
小黑很认真的听完了，摇摇头：“你不讨人嫌。”
“哈哈哈哈。”江三哈哈大笑，拍拍小黑：“我就开个玩笑，自嘲一下，自嘲懂不懂？你三哥这么风流倜傥，能说会道，样样精通，身边的兄弟都能被我照顾的很好地人，怎么会讨人嫌？小黑你也太一本正经了哈哈哈。”
江三扶着小黑肩膀大笑，小黑受感染也笑。
江三叹为观止，这娃子也太好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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