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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撞破


史维看起来气定神闲:“若是沾亲带故,那双方总有情分,自然不必搞什么虚头,你帮我一回,我帮你一回,永结为好,也是一桩美谈趣逸。若是侠名远播,想必是功夫卓绝、古道热肠,声名可堪流芳,他本人虽不在意,必当以重金酬谢,著书立传,永记恩情。若是凡夫俗子……”

        他面露难色,像是不便往下说了。

        燕鸣梧却偏要为难:“怎样?”

        史维努力笑了一声:“凡夫俗子么,求名、求利,一些凡俗东西,就能大大地打动——他们也只能看得上凡俗东西,说来,倒是最好打发的。”

        燕鸣梧一怔,笑了。

        不过这一回,他笑得人畜无害,眼眸晶亮,像是醉极了的酒徒谈及自己心爱之人时的目光。他笑道:“史维、史维……你倒是个精明人。”

        史维知道他,这才出了一口气:“殿下盛赞,外臣愧不敢当。”

        燕鸣梧隔空点了点他:“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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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是坐稳当了,可剩下半席,史维简直食不知味。

        临近席毕,燕鸣梧叫住了他。

        此人已经沾了三分醉意,看起来,简直不像个拿脖子睥睨凡夫俗子的孔雀,而像个亲切的大好人了。

        他对史维道:“辰燕之盟能不能成,关键不在于你,在于你们王妃。本王要看的,是她的诚意。辰恭何以能得孤和穆衍相助?时也势也……可是,孤和穆衍,难道是看他一个疯人的面子、哄他小人得志吗?”

        说罢,在史维肩上一拍,抬手,顿了顿,又重重一拍,也不管他听没听懂前面的话:“再过两日就是二月初七,我大燕历来有在此日祭奠死者的风俗,孤也要入王陵祭扫。王陵内躺着你们辰国的一位郡主,你一并来,她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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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维和辰阮生前毫无交集,又有出使要务在身,自然先琢磨起了他那前半截话。

        王妃……王妃能表现出什么诚意?能驱使燕鸣梧和穆衍的,又是什么时、什么势?

        ——流言早已甚嚣尘上,这并不难猜。

        玉玺。

        想通了这一关窍,燕鸣梧的意思,就已经很明白。史维当即修书送返辰台,将燕鸣梧所言、自己所猜,一一如实禀报。

        而后,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他一边准备着二月初七的祭礼,一边琢磨着,万一玉玺不在王妃处,又该如何。

        直到入睡,他还琢磨着这事。不知是不是醉了,梦里十来个戴侠围着他,闹喳喳地轮番表演着戏剧变脸。

        ……醒来眼睛都是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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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如玥醒来后,伤好得极快。辰静双听着钟灵的回报就知道,这人哭是哭得厉害,却没哭丢了心气,仍有一根主心骨架着,早晚还是个生龙活虎的人。

        所谓人活一口气,活的可不就是这么一口心气么。

        不过他和宋如玥,倒没见几面。

        因为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还不只是那场不欢而散。

        那次之后,两人虽然暗生嫌隙,可辰静双仍旧是不放心宋如玥伤势,宋如玥仍旧是忍不住留他在自己身边腻着。如此过了两天,宋如玥忽然发起低烧,晨起的时候,人都睡迷了,辰静双握了握她的手,连手掌都是绵软的,乖顺得像一捧长发,被他小心压回被里。

        辰静双也就不忍心骂她前日执意偷偷吹风的事,只打算攒着,等她精神好些再一并发作,以便彻底把这妖孽镇住。

        但伤者发热,古来就是凶险事,辰静双记挂着她,匆匆散了朝,匆匆往望凤台赶。临到了,还担心惊扰了里面的人,特地叫笙童去传口谕,免了通传。

        就这样,他阒然无声地扎进了望凤台,还记得放轻了脚步,踩住柔软吸音的地毯。隔着纱,内间的人果真毫无察觉,还在交谈。

        宋如玥似乎醒了,声息还是微弱,叹息着嘟哝:“皇兄!”

        这两个字,生生冻住了辰静双的身和心。

        他连着自己的呼吸一起僵在了原地。

        钟灵叹道:“将军,您烧糊涂了。”

        床帐里悉悉索索一阵,钟灵:“将军,您可消停躺着吧。昨天说要乖乖听话、尽快好起来的,究竟是谁啊?”

        响动就停了。宋如玥道:“……不错。”

        明月道:“殿下,我也要劝您。铁证如山,启王殿下从前是对您很好,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与您也两三年未见了。人心易改……您何苦呢?”

        宋如玥顿了顿:“我知道。”

        她又叹了口气:“我方才……做了个梦。我梦见我把玉玺给了皇兄,他们就杀了子信。我重新活过一回,把玉玺交给子信……皇兄们又死在乱军阵中。我一时想不通了。你们说,我该如何是好?难道效仿萨仁,终日身心俱疲,痛失所爱?”

        钟灵劝道:“将军,您如今是气血不济,做的梦光怪陆离,不过是些您惧怕的事,哪能当真?启王殿下和辰王殿下都是有能耐的人,岂能被一块玉玺定了生死?”

        明月道:“殿下,可您骗了辰王殿下……这又是何苦呢?”

        宋如玥沉默了。

        于宋如玥,这是一段隐微心思,哪怕对着一起长大的明月、生死相交的钟灵,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闺中秘话。

        可是于辰静双,这一段沉默,足以叫人寸断心肠。

        宋如玥道:“我还不曾想好,玉玺究竟要给谁。我仍是偏向皇兄的,可偏偏皇兄——阿嚏!”

        “准是外头又忘了关门。”明月抱怨了一声,“我去关。”

        辰静双几乎想夺路而逃。可是来不及了,明月是个爽利人,他才抬起一只僵硬的脚,对方就掀开纱帘,将他瞧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明月比辰静双还僵,扑通一声把膝盖砸了下去:“殿、殿下……”

        内间顿时静了。

        片刻,钟灵也跑出来跪下:“殿下!”

        辰静双扯出一丝发苦的笑:“孤来瞧瞧青璋。她醒了没有?”

        钟灵也舌头发直:“醒、醒了。”

        但这话显然是托词。

        辰静双本想进去看看宋如玥本人的,如今,却懒怠了,想作罢。又一想,他心里更倦,忽然,竟起了诀别的心。

        如果她真要去投奔她的皇兄……那么,除了放她,还能怎么办呢?

        可是她若真这么一去,恐怕往后就是分道扬镳,难再相见、难再谈笑、难再共枕同眠了。方才还烧得不省人事的那个人,恐怕从此,就要活在旁人口耳相传中了。

        辰静双想着这些,心里愈悲,口中,却不由得更照顾到琐事些。

        “那就好。今天外头贡上来一对青玉盏,孤瞧着是青璋喜欢的样式。你告诉她,这东西孤给她留着,叫她好好调养,好了,再和她一起饮茶喝酒。”

        ——却不知,往后究竟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

        他越和风细雨,钟灵越头皮发麻:“……是。”

        “各种药材,都用最好的。宫里若没有,你们告诉孤,孤来找。膳房那边也常嘱咐着点,做些清淡少油的,别一味惯着她的口味。但也多换换花样,免得腻,若还是不行,就从宫外找些厨子进来,孤一并准了,不必来回通报,无妨。”

        可还是舍不得。

        可还是要狠下心。

        “……是。”

        “军机政务,诸事繁杂。这些日子,孤就不再来了。叫她安心养着吧,别想外头的事了。”

        钟灵明月对视一眼,都暗暗叫苦,谁也说不准方才的对话他听去了多少。明月深知宫闱厉害,大着胆子道:“殿下,若娘娘想见您呢?”

        辰静双本来都转身走了,又被这句话生生绊住了。半晌,他看向内间,叹了一声。

        内间仍是一派寂静。

        “那你们就来告诉孤,孤处理完前朝,晚上再来哄——”

        他又摇摇头,笑了一声。

        “叫她安心睡。等早上,孤来陪她用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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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以后,两人就没怎么再见过面了。辰静双自不必提,宋如玥也从他那一番话中敏锐地偏信了那一丝诀别意味,不肯轻易地找他。

        唯一的两次见面,都是宋如玥伤情反复,明月借了名儿,大着胆子诓了他来。可辰静双是被宋如玥骗惯了的人,哪能被明月这点小伎俩糊弄过去?他进来一看,也就明白了。

        来了,就舍不得走,就握着宋如玥的手在旁边枯坐。可等那冤家醒了,睁开眼睛,两人又相对无话,各怀心思。

        辰静双等着宋如玥哪怕再开口骗他一次。宋如玥却偏偏转了性,连看都不敢看他。她既如此,辰静双也总不自主地想起玉玺的事来,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最终给她掖了掖被角,就逃了。

        第二次,明月仍来找他,他仍来了,仍是这样局面。

        他不知道,其实钟灵也问,按宋如玥惯常的性格,这事不该闹到如此。

        宋如玥想了想,笑道:“我骗过他许多次,那都是无伤大雅的情趣……这一回却不是了。”

        她笑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无论辰王还是宋皇子,何等惊才艳艳,生逢乱世也如行走刀尖。古往今来,多少璨如日月的人,最终也不过成了一束流星,短暂地照亮世间,又遗憾离场。

        这等人如草芥的时候,除了权、势、运,自保的筹码寥寥无几。玉玺是其中分量最重的一颗,可是,皇兄尚且在世,在彻底撕破脸面之前,终究有飘渺的一线旧情,牵在这天下权柄之上。

        为此——

        “这一回我是算计了他,不求他能原谅我了。”

        -

        因此辰静双看到史维的奏报,第一反应是皱了皱眉。但他立刻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是拇指指甲深深抠住了自己的指腹,像要把那截指腹掐死一样。

        他在群英殿辗转了一夜。次日上完朝,还是无法,只得换下朝服,往望凤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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