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这简直是一场，针锋相对的拉锯战。

        辛染抱臂靠门站着，半短贴着脖颈的湿发，往下渗着水珠。可她的目光，可不是什么慵懒撩人，媚眼如丝的神态。

        而是简直像利刃，狠绝得，要剜掉人一大块肉。

        “我说了，你——睡沙发！”她死死凝视着小男孩，杀气泄露。

        “我…我不呜呜呜，姐姐，我害怕我呜呜呜，这里晚上会有怪物出来的。睡沙发上，怪物会把我吃掉的呜呜呜……”

        小男孩抱着个柔软的大枕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角落，一个劲地摇头抗议着辛染的强制要求。

        “行，不睡沙发可以啊，你也可以睡地上啊。”辛染缓声说道，瞬间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不要啊呜呜呜呜呜，地上，地上好冰凉好冷好硬，睡了会生病的呜呜呜……”

        一听这话，小男孩头跟拨浪鼓似的，晃得更加厉害了。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啊！小兔崽子！”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冷沉得，就差没说赶紧离这个床远一点了。

        “我…我……”

        他的小短手揪紧了枕头，小脑袋一会儿抬起，一会儿又像有些不敢说似的，直往那大枕头里蹭蹭，又埋进去。

        好半天，在辛染的死亡凝视下，小男孩才磕磕巴巴，眼神闪躲地开口说道：

        “我…我想和姐姐一起…一起睡觉觉…”

        他说完这话，立马咽了下口水，脑袋耷拉了下去，根本不敢看辛染。那冷白的小脸晕染得通红通红的，就连软软的小耳朵，都血管通透，红烫得不行了。

        “好的，就决定你睡地上了。”辛染终于是忍无可忍，怒火中烧。她径直走到床前，在一片哭闹喧嚣挣扎扑腾声中，拎起小男孩就往沙发上扔。

        小男孩：抱抱可怜的自己，柔弱jpg

        一番折腾终于平息下来，入夜已深，万籁俱寂。浓黑的夜幕，终于是笼罩了她的睡颜。

        月华冷寂如水，银辉映入窗帘。沙发上躺着的小小身形，却忽地在暗夜寂静之中，坐了起来。

        “睡着了呢。”稚嫩轻柔的童音，带着近乎迷恋的痴慕，低语呢喃着。他赤着脚踩落地板，安静无声得像只猫。

        “姐姐，还是说小染？唔，真想知道你更喜欢，我叫你哪个称呼好呢。”

        小男孩轻轻趴在床前，脸颊烫红，显得兴奋而悸动。他短短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动着弧度，只隔她静谧的睡颜，不到几公分。

        只有这时候，她才像个年轻女孩。

        明明不过21岁，这末日的绝望与残忍，早已过度侵蚀了人心。她的周身，总是像是带刺般的盔甲，桀骜不驯，英姿锋芒。

        气质与经历，似乎真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桃花般的漂亮瞳仁，却只有在最为杀伐才会绽放笑意。凝肌雪脂，却永远被烟灰与血液给覆盖蒙尘。

        如果不是生于这里，如果并非作为战争机器，她应当是蛊惑人心的绝色，万人倾倒的妖异。

        可偏偏，她那份桀骜与野性，却像是肆意自由的美，勾着勾着，让人神魂颠倒。

        “小染，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稚嫩的童音，在沉寂之中，渐渐变得喑哑深沉，醇厚而病态般地颤动着。

        朦胧的银雾之下，麟彩忽地生出绝色的光辉，一条蛇形灵活的尾巴，影子渐渐拉长。像是受极致的刺激一般，它欢愉而痴迷地晃动摇摆。

        “嗯…小染…小染…”

        男孩的影子，被拉长太多。他异常冷白的肌理线条，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却仅仅因为对床上之人凝视，有了晕红的欲色。

        像是强制压抑着自己，那劲瘦健硕而颀长完美的身形，刻意与床边拉开距离。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覆盖着鳞甲与利爪，纵容似地，轻抚着自己的脖颈。

        “这里，这里…是小染划开的伤口。嗯…是小染，给我的呢。”

        他抑制不住地仰脖喟叹，喉结滚动。

        漫长的夜，于某些人而言，却似乎太短暂。

        辛染又做梦了。

        “啪——”地升起的焰火，大片大片地弥漫开夜幕，璀璨绚丽地短暂绽放，又迅速地凋零坠落，冷彻死亡于夜空。

        “你在害怕什么？”一个机械冷漠的声音，在世界每个角落响起，让她觉得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可怖的夜幕里，焰火凋零。脚步像是被粘在了地上，她不得不看向唯一的视野，唯一留给她的回忆。

        那是一头发疯红眼的巨兽，参差不齐的尖牙磨动着，垂涎的口水，恶心却可怖地往下滴落。在它的喉腔里，却发出着似人非人的，绝望而挣扎的声音。

        它在喊：杀了我！杀了我！

        被扼住脖颈的少年，掉落恐慌的眼泪，一个劲地挣扎，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

        举着枪的青年，双手却像是拿不稳一般，颤动而起伏不已。他眼眶红得不像话，大颗崩溃的泪水，沿着隽朗的侧脸往下掉。

        巨兽依旧在发疯，粗砺划破皮肤的爪子，已经快要将少年的脖子掐断。

        “砰——”

        她看不清是谁开的枪，只觉得震耳欲聋的一声中，血色染红了整个世界。庞大的巨兽应声倒地，淌出的血液汩汩，却让它缩小变回了人形的尸体模样。

        冷寂的夜空，像是嘲讽般地，忽地又燃起了红色的焰火。流光溢彩，美绝悦目。

        格外让人绝望。

        “主人，滴滴，您已经到了起床时间，您已经到了起床时间——”

        智能机器人的提示音，在房间内立体环绕地响起，让原本睡眠就浅的辛染，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眸。

        噩梦的后遗症，就是心神不宁的喘息，与起床时烦闷不已的感觉。

        辛染无奈掀开被子，汲着拖鞋往洗漱间走。睡眼惺忪间，却看到了安静趴着睡在沙发上，轻轻呼吸的小男孩。

        “趴着睡，活该你长不高。”她吐槽了句，戳了戳男孩的脸颊，成功引诱他翻了个面。

        “这孩子，是不是长胖了点。”辛染一边走向洗漱室，一边回味着，刚刚指腹传来软嫩q弹的触感，嘟囔道。

        睡在沙发上的某人，轻浅地露出了笑意。果然，叫棕毛巨兽给自己查的那本《地球女性喜好指南》，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

        第39条，大多数女性喜欢小孩子，因为小孩子能让人放下防备，更容易亲近。但需要注意的是，骨瘦嶙峋的那一款，往往不太受欢迎。

        根据我们的专业大数据分析显示，大多数地球女性，偏爱的小孩子外貌类型为：

        皮肤细腻白皙，脸上稍微有肉，捏起来应该q弹柔软，这样会增加亲近感与好感。

        毛发应该柔软蓬松，细腻而直。至于发色选择，应该根据个人喜好，进行实践性调整…

        嗯，下次应该再找几本，进行实践。

        清晨的日光和沐温暖，辛染已经习惯了快节奏生活，很快便漱洗好，换上了崭新的总署特制军服。

        肩章上的位置，不仅有从前锃亮的勋章与星级，更多了崭新的，特殊行动队长的标识。

        出门的时候，沙发上的小小身形，依旧在香甜地酣睡。小孩柔软的脸颊，压着沙发垫子，可怜又有点可爱。

        没由来的暖意，有些怪异地在内心迸发。她眼眸微垂，抬了手，想给这小孩扯上踢落的被子。

        可瞬间，昨晚哭闹烦人的场景，像是苏醒一般，响彻在她的脑海里。

        于是落实到动作上，竟变成了，力道毫不控制地狠狠摔落了被子。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常，辛染微红了脸，装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的样子，连忙关了门出去了。

        只剩小男孩蹭地从沙发上坐起，一脸懵而又悲催地自言自语道：

        难道，书上也有写错的时候？！

        总署训练场，上午7：00am

        “今天，怎么少来了几个？”辛染一身戎装，挺立于行动队列之前。她敛眸一扫，雾黑的瞳仁里有了疑惑，沉声问道队员。

        “报告队长，没来的那几个是lg-19区的，就住我们隔壁。

        昨天夜里他们突发异疾，一个个吐得白沫直冒。连夜送到总署医院的时候，已经救不回了。”一个熟知情况的青年队员接话道。

        这话一出，队里的情绪风向，瞬间就朝着危险恐惧的倾向倒了。谁都清楚，这末日之间的争夺战，从来没有任何人性可言。

        他们面对的，是彻底颠覆人性的异类。那些凶猛残暴的兽族、诡计可耻的虫族，已经是应不暇接。

        更何况，现在试图灭绝人类文明的，是外星社会高度文明的，入侵异种。

        任何一种未知疾病的发生，都可能是那些入侵异种，为了快速灭绝人类种族的手段。

        未知的恐惧，像是瘟疫一样蔓延开了。喧闹嘈杂的讨论，恐慌的猜测，顿时在队列里疯响起：

        “这下完了，居然是未知的异疾，并且致死率这么高！”

        “我的天哪，不会是可以传染的吧，总署医院那边结果，出来了吗——”

        “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今天就死了几个了，这病也太恐怖了…”

        “绝对是那帮的入侵异种，对我们使出的卑鄙手段，该死——”

        可明明士气低迷，猜疑不断，为首带领的辛染，却只挺立在那，默然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嘈杂而情绪复杂的讨论声，终于在队列里安静了不少。众人这时候，才意识到辛染的凛冽目光。

        如同寒冰一般，让人背后发凉。

        “队长，我们这是……”

        一个意识到不对劲的队员，有些慌乱地摸了摸脑袋，试图向辛染解释。

        “各位，真是让我见识了。”她露出些许笑意，眸中的坚定与威压，却让人有些自惭形秽。

        “我本来以为，习丞总署长看人的眼光不错，各位也都是各个区署，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

        她半退了步，将庄严肃穆的军帽摘落。雾黑柔顺别在耳后的短发，顿时随着风，散开肆意飘动。

        “是，今天是死了几个。病因尚未查清，恐慌人之常情。可是，你们有谁能够告诉我，你们是什么身份？！”

        “军人——”不等他们回答，她冷声嘶吼道，一双乌黑的眸里，满是坚定与执着的信念。

        “你们不光是这末日里，残存苟活的人类。

        你们不光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

        你们是人类残存文明里，最后的希望与星火！

        我，辛染，今天就站在这儿告诉你们。我上任的这几年来，每时每刻都是抱着，下一秒就要死的心态，去守护残存的苟活的人类家园。”

        她长腿迈上前一步，声音却更加嘶哑：

        “你们告诉我，谁不害怕死亡，谁不奢望自己苟活着？所以你们，生为所谓的战争机器，很不甘心，很不情愿对吗？”

        “凭什么？凭什么就得我们拼命？！难道身为所谓的战争机器，我们的命，就不是鲜活完整的一条命吗？！”

        一个搜查队员站上前来，颤动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很好，这就是你心里想的。”她缓步上前，抬眸望向那情绪激动、流泪不止的少年男孩，腰间的光磁□□，却已上膛。

        “砰——”地一声，白光爆裂。那男孩被击中了腿部，瞬间失力倒了下去。疯狂的嘶喊叫哑间，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却不敢置信地望着辛染。

        “ju-87区伤兵，因腿部残疾，无法参与总署特殊行动训练，更无法参与正式行动。我会将情况上报，你自由了。”

        辛染冷声默念道，扬眸望向众人：

        “还有么。”

        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陆陆续续地，队伍里竟有十来个人，或是胆怯或是情绪激动地，走出了队伍，竟然愿意接受枪击。

        “砰——”

        “砰——”

        “砰——”……

        接连不断而冰冷爆裂的声音，在众目睽睽下，昭示着他们的选择。原本就不多的搜查队列，在这一闹腾之后，眼看着只剩下了三十多人。

        “现在后悔，还算来得及。”她冷声询问道。

        “走了群怂包，留下来的不多废话。”一个身材魁梧，长相凶恶的络腮胡男人，抱着手臂，粗声说道。

        “说得对，他们当逃兵，我们就算是死，也要硬抗到底——”

        “战争机器需要惜命？！也不瞧瞧什么年代，老子就算是死了也值——”

        手中发烫的磁光□□，被收回了腰间。辛染戴上了军帽，神情肃穆：“开始训练。”

        一上午高强度的练习，全是辛染特定的计划与进度。

        不得不说，虽然每个人都累到了极限程度，但这样的练习，才能真正地，让这些基础已有的人，突破瓶颈。

        “辛染队长，中午一起吃个饭？关于训练的事情，我想和你谈谈。”

        先前那络腮胡子男人，麦色皮肤上淌着汗，倒也不避讳，光明坦荡地走上前搭话。

        “行，一起吧。”辛染倒是司空见惯，内心毫无波动。可本打算叫上德子和方旭，没想到这俩人一溜烟儿就没了影。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食堂，没想到还算聊得愉快。这络腮胡男人名叫龚毅，原kt-95区搜查官。这么一提，辛染也有印象了。

        毕竟，这kt-95区，也是处于前线边缘的红色危险地带。其中的虫族兽族入侵程度，不比dn-18区要轻缓。

        两人一来二去，也就聊开了。不一会儿到了食堂，竟还相谈甚欢，有说有笑。

        “姐姐，我给你送饭……”稚嫩欢愉的声音，在食堂门口响起。可那雾黑的瞳仁，在视线落定之后。

        竟染成了偏执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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