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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沉舟


  顾遇笙回来时,见床头的小夜灯亮着,迟俞正借着微弱的灯火随意翻着他放在床头的书。
  “怎么不睡?光线这么暗还看书。”
  迟俞抬眸,展颜一笑:“没看书,在等你。”
  顾遇笙凑过来,小夜灯的光很弱,面前的人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好像隔了层雨幕。
  他指尖勾起迟俞带着的一个项链,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光泽的珠子被黑色的蜡绳穿着,她一直放在衣服里面,直到今天换了深领口的睡衣,他才发觉。
  他轻笑:“原来你也喜欢檀木。”
  顾遇笙仔细端详了几秒,确定这是颗老山檀的珠子。
  随后突然目光一转:“这是...”
  他想起自己从前也有一个老山檀的手串,只是断了...
  迟俞略显窘迫:“是...这是你的,我很久之前在你风衣里找到的...”
  脑海里的光影走马灯一般飞速掠过,顾遇笙心头猛地一震。
  他的笑容就那样凝固在脸上,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另一段让他疏忽已久的记忆,与这颗悬着的暗淡珠子悄然融合。
  半晌,他沉声问:“三年前,是你对不对?”
  三年前。
  他所说的,是一段迟俞总是不愿意回忆的时光。
  小夜灯似乎电量不足,频频闪动,迟俞干脆关了它,无尽的黑暗里她终于哑声回应。
  “是。”
  那年,顾遇笙在登上飞往英国的飞机之前又逃回了鹿鸣。
  年源和年以因都看住他,确切的说,是他跑回鹿鸣有一段时间,他们才发现的上飞机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而是王仁杰。
  两人身高体型都有些相似,穿上差不多的衣服再戴上帽子口罩,太久没有跟顾遇笙一起生活的妈妈和姥爷竟是那么久都没看出来。
  迟俞那时过得很拮据,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的上话的人,老姨和姥爷都在处理姥姥的后事,根本无暇顾及她。
  爸爸因为某些她根本不理解的原因赶不回来,她一面担心着她上大学的学费,一面还要保证自己活到开学的那一天。
  所以她白天又回到了笙箫楼里打工,晚上则到了她之前去过的那家KTV打工,她已经成年了,只要她努力工作,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赶出来了。
  不过也有些好处,那就是每天睡觉的时间都很少,更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了。
  顾遇笙在鹿鸣最大的一座跨河大桥上接到了王仁杰事情败露的电话。
  意料之中,其实比他预想的还多瞒了许久,他回到鹿鸣就是要见一个人。
  他一定要见到她,亲口问她...
  顾遇笙正想着,忽然脑后一阵剧痛,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那正是迟俞来到这个KTV的第二个晚上,她端着两杯鸡尾酒正走到一间总统套房外。
  今天是个大日子,她听前台的几个姐说,抓着他们整个KTV命根子的那位程爷来了。
  就在这间套房里。
  迟俞不知道这位程爷的全名,不过她猜测估计也是跟着年源和赵承混的一位。
  之所以让她来送酒,其实完全就是送命,若是里面的爷不高兴了最先就是拿她开刀。
  迟俞自然看得出来,不过开不开刀的她不在乎,大不了就是卷铺盖卷走人,杀人可是犯法呢。
  这家KTV的房间隔音并不好,再加上这片走廊没什么人,迟俞几乎听清了里面人的谈话。
  她当然也不是刻意偷听,只是一个名字让她的耳朵不得不竖了起来。
  “你说什么,顾遇笙跑回来了?”
  “对啊,程爷,年董让我们把他抓回去,我们正把他扣在跨河大桥那,等着您的意思呢。”
  那位程爷好似猛吸了一口烟,沉默片刻,哑声道:“先打个半死,再沉到河里。”
  此言一出,迟俞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跨河大桥,跨的是鹿鸣城的护城河,当时正值雨季,河水深不见底,扔下去必死无疑。
  半晌,另一个人才颤颤巍巍地说道:“程...程爷,那是人命啊,杀人犯法啊...”
  一声闷响,那人好似挨了一下,又是程爷的声音:“我他妈不知道那是人命,你身上背的人命少吗,多他顾遇笙一个又能怎么样?”
  “可是,他...是年董的亲孙子啊。”
  “外孙,如今赵承那个窝囊废举棋不定,半天憋不出来个响屁,指望他是不行,那小子若是老老实实去了英国倒也罢了,既然能跑回来,就说明哪怕是再抓回去,他也还是有可能回来跟我们分这杯羹。”
  “六儿,我问你,他回来,别说是我们,就算是赵承那条哈巴狗都再也动不了笙箫楼一砖一瓦了吧,那都得是人家的。”
  六儿仍然有些犹豫:“可是程爷,我们把他弄死了,年董能放过我们吗?”
  “就说,是我们追他的时候,他自己不小心掉到河里的,年源那个老家伙精得很,不过就算他再精,他也是会老会死的,总会顾及国内的生意,没个几年也就含糊过去了,在利益面前,就算是亲孙子又怎么样。”
  程晟的眼神里冒了精光,声音寒冷彻骨:“我只要笙箫楼,谁,都不能跟我争!”
  “那程爷,我们现在就过去?”
  程晟坐到沙发上:“不急,我点了特调的鸡尾酒,我们喝点再过去。”
  “程爷说的是,越晚人越少,这种事让人看见来可不好。”
  程晟笑得有些狰狞:“这酒怎么还不来,你要不去催催。”
  “程爷,这鸡尾酒不都是要慢慢调嘛,您再等等。”
  迟俞这才回过神来,盯着自己面前的两杯酒,蓦然间福至心灵。
  她把前台的一个小姐用的褪黑素偷偷拿了过来,碾碎了几片放在酒里,等到溶解的差不多了才送了进去。
  褪黑素加酒精,房间里光线又暗,两个人没喝几口就睡了过去。
  迟俞用程晟的指纹打开他的手机,找到了年以因的电话,然后赶紧跑出了KTV,也顾不上别的,连忙打车到了跨河大桥。
  这里是新城区,又已经是午夜,桥上几乎没有车经过,更没有人。
  在桥另一边的暗处,几个男人拎着比胳膊还粗的棍子,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迟俞虽然看不清那棍子是铁的还是木的,却也知道来硬的没戏。
  她便只能先给年以因打了电话,然后假借程晟的名头,哄骗他们要把顾遇笙带走。
  她半拖半拽着一个比自己高了一个脖子加脑袋的人显然已经很困难,然而更可怕的是,她还没走完半座桥,身后的人好像识破了她的偏句,追了上来。
  迟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把顾遇笙背到肩上跑了起来。
  可自然还是根本跑不掉。
  他们追了上来,挥舞着棍子。
  迟俞抱着顾遇笙停在桥中央,死死地盯着周围这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棍子挥起来的时候,迟俞死命护住怀里的人,那似乎要把人往死里打的棍子,一下接着一下都落在了那看起来纤弱不堪的背上。
  汗珠顺着额头,脸颊,缓缓而下,她一声都没有吭。
  迟俞心想,还好啊,是木棍子,不是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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