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天色渐黑，气温骤降，四周寂静无声，一阵冷风吹过，遍地风声鹤唳。
村长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念叨上两句唐集家的事情，一会说唐集的母亲带大孩子不容易，一会又骂她家的大儿子是个混球一身恶习。
他不停地保持着发言，像是有整整一年没有跟人说过话了。
“她家那大儿子哟，就是个无底洞，把人五脏六腑都掏干净，骨头还得嚼碎吞了。”到了拐弯的地方，村长特意等了等两人，用手电筒的光给他们照路。
但那手电筒的光并不亮，忽明忽灭的，好像在一块深黑色里面撒了一把灰，杯水车薪。
等两人跟上来了，村长又叹了口气说：“石慧儿她离不开这儿啊，她要是走了，外面追债的那些人，能把她儿子给活生生砍喽。”
何烬漫不经心地附和着，偶尔感叹两句，其实也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上次你们城里来了几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找来这儿的，对着石慧儿就是一顿破口大骂，石慧儿一下气晕了吧？晕了她儿都没回来看她一眼。”
他向旁边啐了口唾沫，又说：“遭良心的，你说她能不给她儿钱吗？能看着她儿活生生被打死吗？你们小年轻哪儿懂啊，老人的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孩子，他们哪儿舍得真的恨孩子啊，错的永远是大人。”
何烬有点心酸。
好像善良的人好脾气永远都留给了那些得寸进尺的人，不忍心伤害别人的就得在自己身上割肉放血。
所有的付出都天经地义的可恶。
苏祁越听越觉得疲乏，好像在读一本晦涩难懂的书，读一遍不解其意，只能再反反复复咀嚼着每一个句子，可是到了最后，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三人走了没十分钟，苏祁就感觉有点累的喘不过气。
他放慢步幅调整呼吸，走走停停，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又被心脏剧烈的绞痛逼得使劲咳嗽了几声，猛烈的眩晕一阵阵袭来，苏祁忍不住捂着胸口缓缓弯下了身。
何烬跟在他后面，眉头都要拧成螺丝，他赶紧上前扶了苏祁一把，又熟练地从苏祁兜里掏出药给他喂下，“你怎么回事，咳成这样。”
苏祁苦的皱了眉，半晌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闷闷不乐地盯着何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狗过敏。”
“我哪天非得揍你一顿。”何烬简直气笑了，他伸出爪子像揉抹布一样弄乱了苏祁的头发，还没等他再开口，苏祁又是一阵猛咳。
这一咳就大有停不下来的趋势，连走在前面自娱自乐滔滔不绝的村长都觉得有些触目惊心，扭过头来问了一句：“这小孩咋的啦？”
何烬蹙着眉摇摇头。
苏祁咳的全身发软，被何烬搂着都有些站不稳，他才刚适应了嘴里的苦涩，一股血腥味就涌上喉咙，他捂着嘴忍了半天，还是偏头咳出一口血来。
胸口的窒息感瞬间缓解了很多，苏祁心不在焉地摸出一把纸擦了擦，又脱力地闭上了眼睛。
天黑成一片，何烬又一阵阵心慌意乱，倒是什么也没发现。他一边给苏祁拍后背，一边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哄着他：“再坚持一下，咱们马上出去了。”
“嗯。”
何烬又说:“要不你上来，我背你走。”
“不行。”苏祁坚定道。他顺了顺气，慢慢儿站稳，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用意味不明的语气对何烬说:“我得守身如玉。”
何烬:“……”
啥玩意？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村口，村口的路灯有一半都是灭着的，相距很远才能看到一点光亮。
村长对两人嘱咐了几句，又独自走回那片黑暗中。
何烬默默无声，转过身目送他，他感觉到村长挥手告别的时候，抖掉了那细碎而奢侈的亮光。
“终于出来了。”何烬精疲力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措辞感叹一下人生，突然看到苏祁像阵风似的飞了出去。
他跑的不快，但还是带起了一阵凉风，月光揉碎在他的身上，温柔地洒下了一层清辉。
苏祁跑了几步就停下了，他勾起嘴角，深深地看着前方。他的眼里有光，仿佛每眨一次眼，就是一片斗转星移。
光不是他自己的，光在路的尽头。
在那里，月华霜重，疏影横斜，一道人影身披银霜，踏破雾霭，缓缓走来。
“谢逐。”
苏祁扑到谢逐怀里的时候，何烬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不停怀疑自己是眼睛聋了还是脑子瞎了。
过了好久，一个潜意识“噌噌”跳进头脑：“我看不见这就不是真的。”于是他连招呼都没打，僵尸一般毫无知觉地向车的方向走去。
谢逐无奈地笑了一下，抬起手揉了揉苏祁的头发：“今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想你。”苏祁抬起头看着谢逐，他眯着一双眼，像个狡黠的小狐狸。
谢逐有些心乱。
苏祁又轻笑一声，默不作声地盯着谢逐看了半晌，从他棱角分明的嘴唇，到直挺秀气的鼻，然后落在那双沉静眸。
片刻后，苏祁舔舔唇角，藏在他的怀里，小声地说：“我饿。”话音刚落，他就把手从谢逐的胸口一路滑倒了腰上，还似触非触地在腰窝处轻轻点了点。
星河熄了灯，月亮昏昏欲睡，黑夜像浸了几遍墨，万物模糊。
唯有眼前的人，好像身上流着磷光，熠熠生辉。
谢逐身上软了一下，一瞬间呼吸都变得急促。他总觉得两人这样不妥，试图努力挽回一下，结果他刚从身后握住了苏祁的手，苏祁就踮着脚尖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你别……”过电一般的酥麻感弄的谢逐不由自主的颤抖，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听见苏祁勾人的声音。
“我想吃麻婆豆腐。”
苏祁的声音太轻了，好像一片羽毛扫过了脸颊，谢逐马上红了耳根，他战略性地咳嗽了一声，低着声音说：“太辣了，不行。”
“哦。”苏祁又舔舔嘴唇，趴在他耳边呢喃软语般慢慢道：“那不要麻婆。”
谢逐看他一眼。
苏祁马上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要豆腐。”
何烬不知道两个人背着他做了什么，但他看着苏祁的脸就觉得他那条巨大的狐狸尾巴都快摇到窗外面了。
似乎发现了何烬打量的目光，苏祁眯着眼睛危险地看了他一眼。
何烬瞬间打了个哆嗦。
太可怕了，他的意识好像背着脑子出了轨，脑子轰隆隆怎么都清醒不过来。
他真怕下一秒苏祁当着他面跟谢逐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什么事儿，他当时就得脑袋冒烟进盒儿里去。
苏祁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路上都安安分分的，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谢逐倒是问了何烬很多关于唐集家里的事情。
唐集的父亲在唐集出生没多久就生病去世，石慧一个人把两个孩子带大，结果养出了一匹白眼狼。
唐集的大哥大他三岁，是村里有名的赌徒，吃不人不吐血的臭痞子。石慧本来把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哥的身上，所以大哥犯了这样的错误，她也还是抱着他能悔改的希望帮他还债，结果她填一个坑，那边就刨一个洞，最终成了现在这种无法挽回的样子。
“唐哥也提了几次让他母亲来市里，”何烬敲了敲方向盘，又说：“但是没用，老年人总是很固执，或者他母亲也是不想给他添麻烦，毕竟我们这种公众人物，指尖上蘸点黑，整个人就都洗不清了。”
他说完，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话好像在暗示谢逐，僵硬地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谢逐没什么反应，倒是苏祁的眼神好像要把他千刀万剐了。
何烬咽口唾沫，继续与自己的脑子自相残杀。
过了很久，谢逐看着窗外，自言自语般低沉地说：“不是所有人的世界都可以疯，可以喊，有的人甚至连呼救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苏祁心口一酸。
他觉得这句话他听懂了。
车子开到半路，苏祁就开始忽冷忽热的发起烧来。
他最近神经一直紧绷的厉害，好不容易放松一下，身体就先散了架，这会儿只觉得自己从关节到骨头缝儿里都冒着寒气，可是内脏又像被点燃了一样火烧火燎，整个人就好像一盆热水突然塞进了冰箱。
这种小打小闹的毛病苏祁早就不放在眼里，他甚至庆幸因为生了病可以理所当然地黏在谢逐身上。
何烬半路停了车，死马当活马医的买了一堆退烧药，卖药的营业员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看到他心虚的以为暴露了身份，差点破门而出的时候，收银员诡异地说了一句：“这……病的不轻吧。”
苏祁听他说到这儿的时候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一边喝药一边咳，过了半晌又哇地一口把药吐在了纸上，死不瞑目状地看着何烬：“售货员卖给你的是黄连吧，这么苦。”
谢逐瞥他一眼，苏祁乖乖的不吭声了。
倒是何烬还在气头上，看也不看他，低骂了一句，又说：“苦就吐了？那人家孕妇生产生半截觉得疼了，能把孩子再塞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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