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邻居家的叔叔08

竹昑一晚上睡的非常不安稳，时常惊醒，然后躺在床上很久才能再睡着，导致他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很没精神，孟非见他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很担心，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然然，你气色很不好，要不然我们明天再去医院吧，你今天先休息一下。”

        竹昑摇摇头，反正都要去，没区别。

        “好吧。”孟非找出帽子围巾把竹昑包的严严实实的，就怕他冻到。

        “快过年了，过完年，再有两个月，然然就要过生日了。”

        竹昑围围巾的动作变慢，过生日，就成年了。

        出门的时候，竹昑往隔壁紧闭的大门看了几眼，也不知道，顾许诺现在在干什么。

        到了医院，依旧是人声鼎沸，医院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无论是工作日还是节假日，都不缺少人。

        又是忙碌折腾的一上午，中午孟非带着竹昑在医院附近随便吃了一点，下午去等检查结果。

        终于轮到竹昑的时候，医生拿着检查结果不停的皱眉，又抬头看几眼竹昑，最后示意竹昑先出去，他要单独跟孟非说。

        竹昑皱眉，就是不出去。

        孟非拍拍竹昑的肩膀，“然然先出去等小叔好不好？”

        竹昑还是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用回避，有什么直说就是。”

        孟非见如何都不能劝他出去，无奈的摇头，只能示意医生就这么说吧。

        医生抖了抖手中的检查结果，语气沉重的说：“你的病情在恶化，并且恶化的很快。”

        孟非焦急的追问，“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本来他的心脏有所稳定，但是不知道为何突然急剧恶化，照这个情况看，已经不适合做根治手术了。”

        “不能做根治手术？那要怎么办？”孟非很急，就仿佛生病的是他自己一样。

        “只能做，换心手术。”

        孟非听了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换心……”

        “但是，能够寻找到匹配的心脏却难之又难，唉……”医生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一家子很奇怪，生病的本人没什么反应，但是病人的小叔却急得不行。

        竹昑一直神色淡淡的，内心却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

        换心……吗，他还能够等到找到适配心脏的那一天吗？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晚上，竹昑照例又去敲顾许诺家的门，该补课了。

        孟非看着神色如常的竹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目送着他去了顾许诺家。

        顾许诺很快就来开门了，看起来像是早就在家等他了一样。

        “然然，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竹昑翘了翘嘴角，“很好。”

        “那就好。”顾许诺揉了揉竹昑的头发。

        待顾许诺的手掌离开，竹昑却又一下子扑进了顾许诺的怀里，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呵呵～又撒娇。”顾许诺宠溺的回抱他。

        “顾许诺……我想好了，无论以后我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只要是在你身边就好。”

        顾许诺一只手轻捏着竹昑的后颈，“是我太急躁了，就算你一事无成，我也养你，养你一辈子。”

        竹昑蹭着顾许诺的胸膛摇头，“一辈子不够，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养我。”

        “好。”

        晚上竹昑回到自己家，开门就闻到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酒味，孟非倚靠着沙发，一只手还拿着酒杯，一只手撑着额头，看起来非常疲惫。

        竹昑皱了皱眉，沉默的路过他。

        孟非突然叫住他，“然然！”

        竹昑回头看他。

        “快去睡觉，很晚了。”

        孟非眼看竹昑转身又要走，轻声补了一句，“你的病……不用担心……小叔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竹昑毫不犹豫的离开。

        折腾了一天，竹昑其实很疲惫，但是又不想对着顾许诺表现出来，可以说这一晚上都在强撑，终于要休息了，他连澡都没洗，很快就倒在床上熟睡过去。

        半响，竹昑的房间门突然被推开，孟非醉醺醺的走进来，替竹昑盖了盖被子，见他已经睡熟，便又退了出去。

        孟非并没有回房间，而是提着瓶红酒开门去了隔壁。

        顾许诺以为来的是竹昑，毕竟很晚了，可谁知一打开门就看到孟非斜斜的靠在门边，抱着瓶红酒对着他笑。

        “要喝点吗？”

        顾许诺轻微皱了下眉，并没有让开身体。

        “你喝多了？”

        孟非拿着酒瓶冲顾许诺递了递，斜睨着眼睛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我们谈谈……关于然然的事，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跟谁商量……”

        顾许诺终于让开身体，让他进来。

        于是孟非就晃晃悠悠的进了顾许诺家的大门。

        顾许诺拿来两个杯子，打开孟非带来的红酒，倒了两杯，递给孟非一杯，自己那杯却并没有怎么动。

        孟非也不介意，自顾自的喝着，一连喝了几杯，才喃喃自语般的说：“然然的病情在变坏……”

        “不能再拖了……他需要做换心手术……”

        “可是合适的心脏哪里那么容易找到……”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是大哥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我该怎么办？”

        孟非说着说着，已经面临崩溃，他双手遮着眼睛，眼镜已经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顾许诺沉默的坐在那里，全身仿佛都陷入了一种看不见的幽暗里，自从听到竹昑的病情开始，他的大脑中就仿佛有一个小型炸弹突然爆炸，导致他的大脑一片轰鸣，空白，与恍惚。

        顾许诺全身僵硬，他坐在那里，灵魂却仿佛飘远了一般，等顾许诺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孟非已经歪倒在沙发上了。

        顾许诺无法，只得将他扶到客房。

        第二天孟非早早的就醒了，赶着回去，想给竹昑做早餐。

        可谁知孟非刚推开门，就看到竹昑衣衫整洁的坐在沙发上，看到他进来也默不作声。

        孟非揉了揉因为宿醉而疼痛的额头，“然然你已经起床了吗？等一下，小叔这就去做早餐。”

        竹昑沉默着看着孟非进了厨房，然后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趴在床上，心里慌乱一片。

        他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醒来想去喝水，却没想到客厅灯光大亮，孟非的房间门敞着，床上干净整洁，根本没人。

        而孟非的鞋还好好的摆在鞋架上，孟非是穿拖鞋出去的，能去哪里不言而喻。

        他三点多就收拾好自己坐在沙发上等，直到七点多孟非才带着一脸疲倦回来，衣服皱皱巴巴的，也不知道干了什么。

        当晚，竹昑没有去找顾许诺给自己补课，顾许诺也没有来找他。

        而当天晚上，孟非又深夜出去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竹昑吃的越来越少，孟非总是劝他多吃点，不然身体受不住。

        这个时候，竹昑就会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孟非，直把孟非看的主动移开目光才会低头，勉强自己多吃几口。

        可就是这样，竹昑的身形也越来越消瘦，走起路来，都感觉晃晃悠悠的，终于在一天孟非回来的早晨，发现了倒在客厅不省人事的竹昑。

        竹昑又住回了医院，手背上打着点滴，医生说他已经拖不起了，必须尽快找到适配的心脏。

        顾许诺终于出现了，他神色疲惫，下巴上的胡渣都没有刮干净。

        顾许诺坐在床边，拿起竹昑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蹭着。

        “然然，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竹昑目光一直看着头顶洁白的天花板，对于顾许诺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手也随他握着，动也不动。

        顾许诺深深地叹了口气，起身出去了。

        顾许诺一出病房就看到了一脸惨白的孟非冲着他笑。

        “我有事拜托你。”

        孟非和顾许诺两人来到了附近的咖啡厅，孟非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面前加了很多糖的咖啡。

        “我做了心脏适配检查。”

        “如果我的心脏合适的话……会要求医生马上进行手术……”

        “如果手术成功了……以后……请你帮我照顾好然然……你也知道然然的大姨妈那一帮亲戚，都靠不住的。”

        “你对然然的好，我看在眼里，希望你能一直对他这么好下去。”

        孟非说了很多很多，直到他把想说的都说了，顾许诺才出声。

        “你这么做，然然不会同意的。”

        顾许诺一口喝干净面前的黑咖啡，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点。

        “你是他的小叔，你这么做，等于让然然亲手杀死你，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想法？”

        孟非听他这么说，突然笑了，笑的凄惨，笑的痛苦。

        “不，你不了解他。”

        顾许诺皱眉，他的眉心间已经有了一个浅浅的褶子，他不赞同孟非的话，他自认为自己是最了解孟然的人，他不会愿意自己的亲叔叔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救自己。

        竹昑倚靠在病房的窗边，面无表情的看着顾许诺和孟非从咖啡厅里出来，出门的时候，孟非好像踉跄了一下，顾许诺伸手扶住他。

        孟非做的结果出来了，结果是，适配程度百分之九十。

        孟非欣喜的拿着检查报告一遍一遍的看，手指在最后的结果上轻轻摩擦，颤抖且温柔。

        他说：“真好，然然有救了。”

        顾许诺见孟非这个样子，沉默着，他觉得无力，第一次觉得这么的无力。

        晚上孟非给竹昑送饭，然后一脸欣喜的跟他说：“然然！已经找到适配的心脏了，马上就可以为你安排手术了！”

        竹昑这几天如同死水一般的心绪终于有了波动，他抬头看着孟非兴奋的脸，一字一句的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们家然然以后还可以活十年，二十年，一辈子呢……”孟非说着，疼爱的伸出手摸竹昑的头发。

        “不行。”

        一直倚靠着墙壁沉默的顾许诺突然出声，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竹昑，他说，“不行。”

        竹昑看着他，顾许诺已经很久没有笑了，应该说，没有对着他笑。

        “别，不能说！”孟非吓了一跳，他跳起来就想去捂住顾许诺的嘴。

        顾许诺轻易就躲开了他，眸色深沉、幽暗的看着竹昑。

        “然然，孟非要用自己的心脏救你。”

        竹昑诧异的扬眉，这是什么意思？

        顾许诺走过来，一把将竹昑揽进怀里，“然然，我会尽快帮你找到心脏，我知道你不会愿意用另一个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存活，对吗？”

        竹昑的脸埋在顾许诺怀里，呼吸间全是他熟悉的味道。

        顾许诺说的没错，他不愿意，孟非是个大活人，是个毫不相干的人，他不能这么做。

        最终，竹昑轻轻的，“嗯”了一声。

        顾许诺将他抱得更紧了，孟非站在一边沉默的流泪。

        深夜。

        病房里一片寂静，本该已经回去的孟非推门进来。

        竹昑睡的不深，听到推门声，立刻惊醒过来，透过月光看到来人模糊的面庞。

        “孟非？”

        “呵，你都不会叫小叔吗？”

        竹昑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的小灯，来的人的确是孟非，却……又有些不一样。

        孟非没戴眼镜，一张漂亮的脸充满了冰冷的、讽刺的、刻薄的笑容。

        他轻启嘴唇，吐出两个竹昑熟悉无比的字眼，让竹昑惊惧的瞪大了眼睛。

        他说：“竹昑。”

        “你是谁？”

        竹昑厉声问道，孟非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他，本来的名字？

        “我亲爱的竹昑哥哥，你不会已经忘记我了吧？”

        孟非轻柔的、阴冷的说着，一字一句，仿佛扎进了竹昑的心里。

        “吟霜……”

        竹昑脱力的靠在背后的墙上，没想到兜兜转转，他早就来到了自己和狴犴的身边，他为什么，还有记忆？

        孟非这个时候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他看着竹昑，就像在看着一个濒死挣扎的小动物一样，充满了恶意。

        “我第一次见到狴犴，就喜欢他。”

        “哪怕那个时候我才几岁，我也下意识的就喜欢他，他会因为我打了一个侍女而训斥我，会告诉我这样子不对。”

        “跟父皇不一样，他是第一个会真正教育我，对我好的人。”

        “天界都说天帝的小儿子无法无天，恃宠而骄，是个嚣张跋扈的废物。”

        “他们惧怕我，也远离我。”

        “都说天帝最是疼爱我了，是啊，父皇是很疼爱我，只要我要求的，他都会满足我，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不！不是！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吟霜吟霜，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名字！”

        “吟霜……是我母亲的名字……给自己的儿子取一个和母亲一样的名字，多可笑……”

        “他要我活着，是因为他对不起我的母亲，他要我过的痛苦，也是在惩罚我母亲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离开他！”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变成那种嚣张跋扈的样子？”

        “父皇从小就教我，想要的，就要得到，不择手段也好，下三滥也好，就算拿到手了，已经烂了，臭了，也要得到！”

        “他纵容我杀死一个又一个的侍女，纵容我杀死他其他的儿子，他不责骂我，却也不会真正的关心我！”

        “如今我求他，我求他让我留着记忆，我求他……”

        “哪怕回去后会真正变成一个废物……哪怕……可是我不能回头……不能了……”

        孟非说着，哭着，又笑着，最后他突然沉默了，慢慢擦干脸上的泪水，抬头又是那个温柔的、儒雅的、疼爱孟然的小叔孟非。

        “然然，很晚了，快睡吧，小叔明天再来看你。”

        竹昑坐在那里，浑身僵硬，心脏剧烈的跳动，孟非就是吟霜，吟霜记得一切……

        吟霜的心脏可以救他……

        不行！

        竹昑的目光逐渐坚定，他不能去死，他要活下去！他不能看着吟霜陪着狴犴走过哪怕一世！

        他要，吟霜的心脏！

        第二天，顾许诺和孟非一同踏进竹昑的病房，竹昑仍旧坐在那里，床头的小灯还开着。

        孟非无奈的笑了笑，放下带来的早餐，说道：“然然，怎么不关灯呢？”

        竹昑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孟非，目光跟随着孟非移动，看着他关了床头的小灯，拿出保温桶，给他倒香喷喷的粥。

        竹昑看着递到面前的粥，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顾许诺，并不接粥，而是一字一顿的说：“我、要、手、术！”

        顾许诺伸手轻抚他的后背，安慰他：“然然，别急，我马上就会帮你找到适配的心脏了。”

        竹昑抬头与顾许诺对视，看着顾许诺深黑的眼睛，“顾许诺，你爱我吗？”

        顾许诺一愣，没有想到他居然就在孟非的面前这么问。

        孟非也适时的惊叫出声：“然然！这是怎么回事？”

        竹昑不理他，只是执着的看着顾许诺，“你爱我吗？”

        顾许诺伸手，要把竹昑揽进怀里，“然然，先不说这个，我们先吃早饭……”

        竹昑推开顾许诺，执着的追问，“你爱我吗？”

        顾许诺无奈，轻轻的吻上竹昑的眼睛，答道：“爱，怎么会，不爱你呢。”

        竹昑仍旧是直勾勾的看着顾许诺，冰冷、森寒的说道：“我要，他的心脏！”

        顾许诺愣了，孟非也愣了。

        不同的是，孟非呆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兴高采烈的说着：“谢天谢地！太好了！然然！你终于同意了！太好了！我们家然然有救了！”

        而顾许诺，他缓慢的松开了手，目光陌生的看着竹昑。

        “为什么？”

        竹昑看着他，深情地、执着的，看着他，“顾许诺，你难道不想，我一直陪着你吗？你难道不想，我活下去吗？”

        “然然，我说过会为你找到适配的心脏的，你不要害怕，相信我好吗？”

        “已经有适合的心脏了不是吗？”竹昑指着孟非。

        “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顾许诺握住竹昑冰凉的手指。

        “你不是爱我吗？”竹昑又问。

        “我爱你，可是孟非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你的小叔！”

        顾许诺心中慢慢涌起了一丝丝愤怒，为什么孟然就是不肯相信他？

        为什么，他要这么无情？

        孟非对他的疼爱，对他的照顾，他一直看在眼里，从那份合约开始，到知道他的病情，每天熬夜和他一起查找世界各地的心脏捐献情况，甚至到最后，想要牺牲自己来救他！

        为什么，这个孩子，可以这么无情？

        他突然想到，孟非说的那句话。

        “你不了解他。”

        是吗？原来，这才是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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