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临县

三个月后。

        自从开始读书识字，赵重霜的日子就一直过得很充实，也很有盼头。

        庄伯给她买来了几册话本，她已经能读懂大概的故事了。

        赵重霜也有了一个新的爱好，就是与庄伯一起去酒楼听书。

        赵大夫又收了一个新的学徒，似乎是赵大夫本家人，是一个温和细致的哥哥，赵重霜叫他“成礼哥哥”。

        不忙的时候，成礼哥哥就会给赵重霜读话本，这样赵重霜不识得的字也就认识了。

        不过，赵大夫常说赵成礼的基础还没赵重霜打得牢，话里话外都是对赵家的嫌弃。赵成礼也不生气，竟真的愿意向赵重霜请教。

        赵重霜挺喜欢他的。

        现在医馆的药单，都是由赵重霜来写的。她把赵大夫之前的药单不知道写了几百遍，原本还磕磕绊绊，现在已经能很快地写好了。

        字算不上好看，但好在清楚。

        赵重霜还给医馆的每个人写了信，是为了锻炼自己书写日常语言的本领，可是只有一个同龄人愿意与她玩假装寄信的游戏。

        赵重霜写了一封信，成礼哥哥便会回一封信给她，顺便把原本信里的错字和不对的用法圈出来。

        看两人相处得这么好，赵大夫也高兴。

        ……

        另一头，魏梓一行成功在淄水县见到了白茱萸果。

        说起来，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从善平县到淄水县，算算路途不远，却是要走水路的。可若是带着马匹走陆路，却要绕过好几座山，就单单耽搁在路上的，就要不少时日。

        魏梓又是个不喜欢吃苦的，行几天路就要找个地儿歇息几天，就更是拖了不少天。

        魏梓的马车才刚开到某处山脚下，距离淄水县的地界还有一小段路，就见到有一个老头在摆摊卖草药。

        那老头戴着一顶渔夫帽，坐着时把脸挡住大半，他跟前杂乱地堆着一些看起来就很干瘪的草茎一类的东西，根本没有人问寻。

        魏梓一开始还没注意，是来福钻进马车告诉他的，那老头跟前的一样东西，似乎和他们要找的很是相近，魏梓这才把头探出去看了一看。

        魏梓下了车，走到那老头的摊子前蹲下。

        左下方的这个果子，虽已干瘪，但一串串小巧的模样很像茱萸果，不过这质地……

        魏梓决定先问问：“老人家，这个果子是什么？”

        那老头正襟危坐，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这是我在山上偶然发现的，从没见过，就摘了一点晒成了干。我也叫不出它的名字，就是一种白色的果子。”

        魏梓又问：“是不是长得和茱萸有点像？”

        那老头似乎恍然大悟：“小郎君你这么一说，是和茱萸长得一模一样，就是颜色不一样。你要的话，就便宜点卖给你。”

        魏梓眯了眯眼：“老人家，你这些我可以都买下，不过我想问问你是在哪片林子看到的。”

        老头突然之间有些磕磕绊绊：“这……这果子不是这个时节结的，现在看不到的。”

        “而且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早就不知道那片地在哪了。”

        “我家里还有不少呢，小郎君你一起拿去，肯定够了。”

        魏梓觉得有些不对，既然这老头之前从没见过这果子，怎么知道别人用得着呢？谁没事买点陈年烂果子啊？

        他有些不太满意，最好是能找到新鲜的果子，然后交给赵重霜去炮制一下，药效就能激发出来，而且还耐储存。

        这老头随随便便弄一弄，能行吗？

        ……

        但魏梓最后还是把老头手里有的这些白色果子全收了。

        他打算再去淄水县中问一问找一找，既然这老头见过，那肯定也有别人见过。

        在马车里，魏梓和来福闲聊着说起自己不满意：“……不然交给赵重霜那丫头来，那多好？”

        来福不解道：“大大小小的医馆这么多，有经验的老师傅也多，找他们去炮制晾干不就好了吗，干嘛非得找小赵姑娘啊？”

        魏梓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就你长了嘴！我说什么你都得说声两句！”

        来福赶紧低头认错。

        魏梓自己也有些犹疑，是啊，干嘛一定要赵重霜来呢？

        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个理由，马上大声说与来福：“你懂什么，赵重霜我们不是知根知底的吗，外面的那些人，谁知道是真靠谱假靠谱啊？”

        来福嘴上连连道是，心里却暗自嘀咕：公子您才认识小赵姑娘几天啊，就知根知底了？

        魏梓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其它的白茱萸。

        他问了不少人，没见过的不去说他，见过的都这么说：

        “谁没事把这果子搬回家啊，放到现在那不就都烂光了吗？”

        “没听说过这玩意儿能入药的。”

        连药房里的伙计都这么说。

        魏梓倒是派人在附近的山上找，也找到了茱萸树，可谁都不知道这茱萸树到底会结出什么颜色的果子。

        若就是普通的红茱萸，那在这费劲巴拉也没用。

        在淄水县耽搁了大半个月，魏梓早早给侯府寄了信，除了日常的问安，还言明已经找到一种很像白茱萸的药草。

        淄水县离京城要比善平县更近一些，魏梓很快收到了家里的回信。

        大哥魏桑表示很高兴，劝他早点回去，别耽搁了冠礼。

        魏梓这才想起来，距离他二十岁的生辰，也为期不远了。

        等到他行过冠礼，就真正成人了。

        此处的事宜已经收拾妥当，也该回去了。

        想到这里，魏梓喊来来福吩咐：“那个……叫人收拾一下，我们回一趟善平县。”

        魏梓没听到来福利索应话，转头看他，来福又是一脸想说话但憋住的表情。

        魏梓：“别多嘴啊，你主子我怎么说就怎么办，我自有安排。”

        来福于是一脸便秘地出去了。

        魏梓刚松了口气，来福又转进来，愁眉苦脸：

        “公子，枕流园已经还回去了，我们没地方住啊？”

        魏梓拿过话本拍在来福头上：

        “你看我们现在住在哪？客栈啊，善平县没有客栈吗？”

        来福更加愁眉苦脸地出去了。

        来的时候花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又要回去。

        唉，公子的心思可真难猜。

        ——

        这天，赵重霜又来酒楼听说书了。

        说书先生的本子，很多也就是流行的话本，听一遍，方便她更理解话本上讲了啥。

        按她现在的水平，距离全部看懂还要很久。

        现在医馆里有成礼哥哥帮忙，她和庄伯倒成了闲人了。

        说书先生正讲到紧要处，这时候，酒楼门口突然热闹起来，很多客人都朝门口望去。

        赵重霜也看了过去，视线却与一人碰到了一块。

        她还沉浸在说书的世界，脑袋晕乎乎的，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魏小公子怎么会在这？

        魏梓朝赵重霜一步步走来，坐到了赵重霜所在的桌子。

        赵重霜轻声开口：“魏小公子？”

        魏梓本想把手臂撑在桌上，看到桌子的成色又把手缩了回去。

        他现在有点难受，刚才坐下时没有看这儿的长凳干不干净，现在已经碰到，就没办法挽救了。

        转头见赵重霜依然沉静地看着她，魏梓心头的急躁一下消退。

        他也轻轻地开口：“哦，我来善平县还有点事情要办，短暂地在这儿住几天。”

        赵重霜闻言点点头，不再多问。她对魏小公子的事情并不好奇，何况那是人家的隐私，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见赵重霜不再说话，魏梓倒是起了表达欲：“说起来，我还得去谢谢赵大夫。按赵大夫的指引，我在淄水县，好像找到了白茱萸。”

        提起没见过的药材，赵重霜倒是有些意动：“原来真的有白茱萸，可以让我见见吗？”

        赵重霜的眼睛亮晶晶，魏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轻咳一声转开了视线：

        “我叫来福收着呢，正好想让你帮我看看。等一会儿来福过来，我叫他拿。”

        赵重霜有些高兴地点点头。

        魏梓这时却有些走神。一段时间不见，赵重霜头上的双髻似乎更加乌黑圆润了，点头的时候微微晃动，看起来让人有些心痒痒。

        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手感……魏梓又有些坐立不安了。

        好在很快来福就过来了，荷包里还正好装着一小串白茱萸果。行走时被蹭来蹭去，拿出来的果子看起来更加惨不忍睹了。

        还好其中已经没有什么汁液，表皮也干硬了。

        赵重霜好奇地接过果子，缓慢转动着仔细端详：“这倒是很像晒干了的茱萸果，只是这颜色确实从未见过，好奇妙。不放心的话，可以找赵大夫再看看。”

        “这已经处理成药材了，魏公子是在淄水县的药房买到的吗？”

        魏梓摇摇头：“你接触过这么多药材，大概不会看错。说来也巧，我刚到淄水县地界，就看到有人摆了草药的摊子，其中就有这一味。”

        赵重霜笑了笑：“这大概是老天也在帮公子。能找到需要的少见草药，是件很值得恭喜的事情。”

        魏梓这次没有说话，只是耳尖烧烧地转过头去，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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