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又一个夏季。

        暑期过后他们就正式步入大四,校内的课程安排很少，大多数人都奔走在自己的轨道上，阅览室每天清晨都排起长龙,都是备战考研、考公的人,实习的人早出晚归。

        孟雨过顺利进了江城电视台实习，带他的老师据说是江州省传媒界有名的“一把刀”老师——原名易凛，早年就凭着敏锐的新闻嗅觉、神出鬼没的暗访、入木三分的新闻文笔,在传媒界打响了名号,常年跑的是公安、医院、教育、消防线的新闻。

        天晴来到江城话剧院的那天，虽然在网上看过话剧院的照片,还是被剧院外观华美的玻璃幕墙震撼到了,日光在无数片玻璃上折射出五彩光耀,像游在水面的鱼,鳞光闪动。

        进到话剧院里,一楼是平时用来接待观众的大厅,左右两边都可以通往剧场,找到办公室后,一个绑着利落马尾、穿着黑色工作t的女人领着她去拿临时工作牌和工服,她是导演部的负责人于沁，也负责带实习生。

        工服和她身上穿的一样,纯黑，胸前有个剧院的刺绣标志，背后是泼墨书法写成的“江城”两个字。

        “叫我沁姐就行。”她脸上的笑意和善，“等会儿还有另一个实习生,你们都是名校来的,当场务会不会觉得有点可惜？”

        “不会,我喜欢话剧。”天晴小心地在她身侧跟着,这里没有写字楼的压迫感，剧场的人更多的都是喜欢戏剧的人群，会愿意掏腰包来看话剧的观众，也大多有着良好的艺术品味。

        连场馆也舒展开阔，像带着自然的律动和呼吸。

        她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在剧场有演出的时候，她要协助观众的进场及散场组织工作，比较值得一提的是，演出时她可以在剧场内场帮忙领座、维持秩序，顺便看看免费话剧，毕竟网站上一张话剧票还是卖到100-500不止的价格，对大学生来说是不小的经济负担。

        过了一会，另一个实习生也来了，是个高个儿壮硕的男生，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理个板寸，看起来肌肉紧实得很，从远处走来就像铁塔在移动。

        铁塔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做“邱原”，江城大学来的。

        忽然来了个异性，天晴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幸而“铁塔”同学貌似是东北人，生性憨诚热心，目前看起来还比较容易相处。

        “这样吧，让你们光是做场务有些可惜，今天有个戏要进剧场合成，你们俩也跟着看看。”沁姐看了邱原一眼，“你来了正好，帮忙搬搬道具什么的。”

        天晴有些遗憾，自己外表看起来似乎干不了什么力气活，但还是诚恳地说：“我也可以搬不太重的道具，我也想帮上忙。”

        “没事儿，活多着呢，哈哈不怕没活干。”沁姐笑起来眉眼很暖。

        她忽然想知道孟雨过是不是也适应电视台的实习，给他发了一条讯息，过了段时间他才回复，回得也很简短。

        阿过：【在外边采访，晚点说。】

        她心里有一瞬的失落，他的语气简洁，果然踏入职场人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正垂下头一个人沮丧，准备自己调整好情绪，振作一下，一条消息进来了。

        阿过：【刚刚场面有点乱，记得按时吃饭，实习加油。】

        一只秒睡：【嗯(︿－︿)v，你也是。】

        她的心里一时沁入了丝丝缕缕的甜，虽然他很忙碌，但还是没有忘记关心她。

        都听说记者的时间自由，不用像其他上班族这样每天上班打卡、坐班，但忙起来还是够呛，特别是有采访任务的时候，拟采访大纲，采访，听同期音，写稿，剪片子等等，一条新闻就要忙很久。

        今天彩排的是一出新生代话剧，名字叫《一只刺猬的打工生活》，是新晋剧作家云久的力作，刚得了面向青年剧作家的“文渊剧作奖”。天晴看到初印海报的时候，一眼就留意到了剧作家的名字。

        “这个云久，是不是写了《尼好有礼貌》的那个？”邱原开口，扑面而来的东北大碴子味儿。

        “好像是，他写的都有些轻喜舞台剧的风格。”天晴心里默默希望可以有机会见到云久。

        沁姐带着他们去了一楼的剧场，环形剧场的观众席像梯田一般层叠而上，中间是个宽阔的舞台，剧场有一种魔力，哪怕上面空荡荡，只有波纹般的红色幕布，灯光一亮，一种故事感就此产生。

        他们到的时机不是太好，正遇上导演训人，大概是上午出了不少岔子，这场戏已经到了剧场合成的阶段，音效、舞美和服化组的老师们都在。前一个阶段是编q，舞台已经初步排好了灯光、音效的各种调度，到了这个阶段就是细化q了，演员们在剧场环境下合成，导演进行细微调整。

        这个阶段顺利结束之后，才能进入到最终彩排，然后正式开演。

        天晴只看到那导演的背影，艺术家发型，头发比一般男人更长，发尾烫得卷翘，年岁应该不小了，肩背没有了少年人的轻薄。

        “你怎么演的？台词都含嗓子里了是吧？”

        “这个衣服不行，服化再去改一版，轻灵一点，懂吧？轻灵！”

        “灯光等会儿再调一下，色调不对，稍微有点沉了。”

        沁姐怕吓着两个小年轻，掩着嘴对他们小声说：“孟导是这样的脾气，他对戏剧挺有追求，要求自然也严格些，有时候不满意骂几句，很正常，你们做你们的事就好。”

        孟导，海报上写的“孟克凡”就是他，天晴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这个导演是近年来话剧圈声名鹊起的一位，他的剧场是反传统的，充斥着大量的演员独白，舞台布置和设计都有鲜明的个人风格，至于观看就见仁见智，有些人爱到不行，有些人却用来催眠。

        天晴心里掠过一丝疑云，他怎么也姓孟？

        不过孟也不算什么稀有姓氏，同姓也很寻常。

        这台戏背景是现代，演员人数不多，主要的几幕都是不同的两个演员之间互动，结束后，孟导带着演员回排练厅去了，沁姐带他们俩和音效、舞美还有剧务部几个老师认识了下。

        “沁姐，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天晴还是问了出口，她觉得他们来了这半天，好像也没有做什么。

        “年轻人就是勤快，小宋啊，我看简历上你是中文系对吧？会写宣传稿吗？”沁姐说道。

        “会的，我在大学里头新闻部待过，公众号那些都会一点。”她连忙点头。

        “那成，那你就负责这个文案策划方面，场务这边需要的时候也顶上，你看怎么样？还有小邱，你就做这个助理舞台监督吧。”沁姐迅速地帮他俩找着定位。

        “好。”

        沁姐一句话，她一个下午都坐在电脑前，面前摊放着最近要上演的舞台剧资料，时而蹙眉沉思，构思文案真是费时费脑的活儿，有了灵感指尖就在键盘上飞快地起落，有时摇摇头，把刚刚写的一段都删掉。

        邱原去舞台那里找舞监老师了，办公室的空调送着凉风，透明窗户外有一棵悬铃木，窗台上有一小盆枯萎了的盆栽。

        她猜，是上一个实习生带来的，人离开了，植物却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手机响了一声，微信有新消息。

        阿过：【刚写完实习第一篇新闻稿，看看我们晴宝在忙什么~】

        一只秒睡：【我还在憋文案中（痛苦面具jpg）】

        阿过：【你一定可以的啦，下班后我来找你。】

        曾经说的是下课，现在这两个字换成了下班。

        他们向自己的目标走去，刚起步，还是行业里渺不可闻的卒子，但是并不孤单。

        给她一种很奇妙的欢喜，胸腔里涌动着久违的期待，真好，又回到了想见他就可以见到的时候了。

        暮色渐浓，天边云霞是火烧般的浓烈和铺张，或许是霞光映照带来了灵感，她终于写出了《繁华故梦》、《沪上》这两部剧的宣传稿。

        把两篇稿子发给沁姐之后，她正准备把充电器、手机都收进包里，然后下班，沁姐却到办公室来叫她去剧场帮忙。

        但她并没有不情愿，能多去剧场她会甘之如饴。

        到了那里，发现邱原已经在那里，看起来已经做了一下午的场地布置和物料准备，他朝她挥了挥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小宋，你到仓库去拿两扇假窗户。”沁姐正在和灯光师沟通些什么。

        舞台看起来和下午已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中间放置着几架巨型屏风，将舞台空间切割开，形成一种错落感，看似随意的椅子摆放给人随性自在的感觉，动物造型的灯和雕塑又带来冲突。

        她急忙跑去仓库，仓管给了她两扇木质窗户，提在手上倒不是特别沉，但仓库离剧场有点距离，她提着两扇窗户走着，后背不觉已被汗湿，额角的鬓发也被打湿。

        她就这么一路流着汗，逐渐狼狈，快走到剧场后台侧门的时候，正好里头也在朝外抬东西，几个搬东西的人和她错身而过，她想着朝旁边闪，却正踩在一个人的鞋上。

        她转过身，连连说着“对不起”，那人鼻里轻哼一声，姿态出乎意料地傲慢。

        抬眸一看，竟是孟克凡。

        “走路要看路。”他甩下一句话，转身进了门。

        天晴心里懊恼得很，原本还想着有机会要向孟导请教，这下留了个恶劣的印象，真是出师不利。

        “窗呢？”剧场里的人在催促。

        “拿窗的人去哪儿了？”

        “我让小宋去拿了，女孩子家可能慢一点，先弄其他的吧。”沁姐的声音温润美好。

        她没有时间再懊恼，赶紧进了侧门，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边朝里喊着：“窗户在这。”

        舞台灯光落在孟克凡身上，他正站在那儿指点、调度，像沙场中披甲执戟的将领。

        她觉得这种天生的人群焦点的特质，自己好像也在谁身上见过。

        是孟雨过，十几岁的少年站在舞台中央，沉稳冷静，坦然地承受所有的目光。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她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某种神奇的共联。

        但她随即小猫咪一样摇摇头，把这种奇怪的念头驱逐出境。

        正这么想时，手机响了，是孟雨过打来的。

        清朗的声线笼上一丝难以觉察的疲惫。

        “我们家晴宝在哪？我到你们剧场了。”

        “啊？”

        “不用这么惊讶吧？我来接我媳妇下班而已。”

        她拿着手机走过长廊，白色墙面上挂满了往期和近期剧作的海报，像落入了颜色之海。

        走到长廊尽头，她站在那儿左顾右盼，都看不到他。

        头被轻轻地拍了一下，像风拂过。

        回转过头，看他提着个棕色的公事包，狭长的眼藏着温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角柔和地向上扬。

        今天的他，穿着一身白色衬衫，袖口松松挽着，领带扯散了，衣领自自然然地露出喉结和锁骨，男人站在那里，身形挺括。

        少年气与初入职场的气场融合在一起，依然很撩人。

        “看呆了？怎么不说话？”

        她的心脏不受控地跳得激烈起来。

        “看某人今天确实人模狗样的嘛。”可偏偏还是嘴硬。

        他被一激，“哼”了一声，少年气又回归了几许，“我是狗的话，某人就是狗媳妇了~”

        “谁说一定当你媳妇了？”她故意朝前走。

        他追上来拉她的手，身后却传来一个低沉持重的声音——

        “那是，雨过吗？”

        作者有话说：

        猜猜孟克凡和孟雨过会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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