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薄暮时分,天边云霞流金，冬日的江滩风扑到脸上有几分寒冽。

        一行人里，有天晴她们宿舍的几个,还有孟雨过、魏弈然再加上他们宿舍的另外两人,一个叫莫凡，长着敦厚的一张西北汉子的脸，另一个是宁城来的顾垣,都说江南水乡养人,连男生也自带一股水木清气，还有一个是半道遇上的方远。

        “我听说这次的烟花秀,江城设置了三个燃放地点,真是壕得不行！”魏弈然氛围组担当无疑,眼镜片后眯着的眼,加上手部比划的动作,推销员本员。

        方远脖子上挂着架相机,“那我今天没白来,一会儿蹲个头条新闻。”

        顾汐也带了相机,边走边拍两旁的江滩建筑。

        江滩建筑有很强烈的民国风格,花岗岩墙面的洋楼林立，有些带了希腊式的圆柱,有些则有尖顶塔楼，远处则是气势恢宏的江汉关，钟楼上的旗帜随风猎猎。两侧错落着几座老式银行，挑高的铜制门,彩绘玻璃窗,让人以为真的穿越回了民国时代。

        路上偶尔会遇见穿着婚纱摆拍的新人们,无论是白色婚纱或是旗袍洋装,和周围建筑的气韵都能融为一体。

        “这地儿还真适合拍结婚照诶！”林淇激动地张望，拉着天晴的手提醒她看那些路旁的风景。

        天晴笑着随她看，不知是不是因为孟雨过就在旁边，看那些拍婚纱的人时，不觉地脸红心跳。

        哪怕只是这样随性地漫步在人群里，他也显得肩宽腿长，气质殊异。

        她还是习惯余光偷偷看他，却正对上他耐人寻味的眼神，仿佛被抓个正着似的。

        他唇角无声勾起，用嘴型轻轻说了一句话，末了把手抬起，她才看懂，他原来说的是——

        “想牵你的手。”

        她心下一阵悸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个人是光明正大的情侣，却在众目睽睽下，谈出了一种偷情的氛围。

        烟花秀晚八点开始，几个人在江汉步行街逛了一圈，各随心意吃了些形形色色的小吃，直到街道两侧华灯初上，才想起应该赶紧往江滩走了。

        路上的人潮越来越挤，像一群洄游的鱼，不约而同朝江滩涌去。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自己身边，身形挺拔，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下一秒，她的手被他牵起，指关节摩挲着她细嫩柔软的指腹，轻轻地，一下一下，像有根羽毛拂过她心头。

        她眼下一掠而过的小欢喜，假装看着右侧的建筑，却换来他故意捏了下她的掌心，好像无声的投诉。

        他们就这么一路走到江滩的汉川广场，广场临江，对岸霓虹一般的灯火倒映在江面上，给人一种热闹繁华感。

        广场上的人也陆续涌入，一眼望去密密匝匝都是人，人头攒动的盛景。有坐在父亲肩头上的小男孩，兴奋地指着在云层里穿梭的飞机，有紧牵着手的小情侣，就像他们俩这样。

        广场的巨型led屏幕，被用作电视台的转播屏，还未开始，屏幕上只是滚动播放着“江城跨年烟花秀”几个霓虹字。

        他们人数太多，在人潮中被冲散，只能在临时建的【从今年到明年都要看烟花】群里通气。

        方远：【我和顾汐一起负责给大家拍美美的烟花图，你们放心浪~】

        林淇：【魏弈然实在太吵了，有没有人把他带走？】

        魏弈然：【那可不行，我得保护女士！】

        莫凡：【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顾垣：【行了吧有我陪你，你还不知足。（生气气jpg）】

        莫凡：【谁和你给里给气的~】

        人潮汹涌，而你牵着我的手，就足以任朔风来去，只要掌心的这一点暖。

        远处江汉关顶部钟楼的黑色指针缓缓地走着，指向7点30分，烟花秀还有半小时。

        旁边那个骑在他爸爸肩膀上的小女孩，约莫有四五岁大，等烟火等得有些不耐烦，四下张望，瞧见他们俩紧握的手。

        他攥紧她的手，像是怕人潮把他们冲散一样，又像握着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哥哥姐姐，你们是在谈恋爱吗？”小女孩小小声地问，神秘兮兮。

        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宋天晴微怔了怔，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定义“谈恋爱”的。

        再看孟雨过，唇线抿得平直，可清朗的眉眼里，笑意却满得像要溢出，真是辛苦他憋笑了。

        “这个呃”她支吾起来。

        “小妹妹你真聪明，”他把话自然接过，“你怎么知道的呢？”

        小女孩把两手交叠着掩住嘴，先自顾自笑了一阵，笑得眼睛弯成小月牙。

        “我妈妈说，只能牵自己喜欢的人的手。”

        他的笑终于藏不住，眼尾轻拽起散漫的笑意，“你妈妈说得很对。”

        八点整，江汉关的钟声敲响，悠远清越的钟声回荡在江滩一带的上空。广场巨型led屏幕上烟花次第绽放，随之开始的是璀璨的灯光秀，紫蓝色的光束隔着一条江彼此辉映。

        “开始咯爸爸！！烟花开始啦！”小女孩兴奋得两脚直踢蹬，朝着天空挥舞着小拳拳。

        天空被接连的灿烂焰火点亮，像要燃尽夜色，一朵朵带着猩红的火星，呼啸着飞天，吻着云朵的边缘，绽开璀璨的流苏。

        原来即便在朔风吹雪的冬日里，即便不是在沃野和湿润的土壤里，也会盛放出繁花。

        他和她十指交扣，立在这漫天烟火之下。

        “不许个愿吗？”

        耳边是烟花此起彼伏的炸响，而她听见他这么问。

        许个愿？

        都说愿望是神明给予凡人的偏执权利，因为难以实现，所以执着寄托成心愿。

        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心里只有平静祥和，她曾经也对上天许过愿，比如八岁时哭到哽咽只希望家庭重新变得完整，十一岁时许愿孟渝凤可以发一笔彩票横财，这样就不用再给别人当保姆，十五岁时许愿自己可以被枫市中学录取，十七岁时许愿可以考上全国前十的高校。

        这些愿望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她自己和家人许下的，为了拥有更明朗的生活。

        有句话说的很对，哪怕只是为了过普通人的生活，大多数人也已经用尽全力。

        在生活之上的念想，她很少许愿。

        倒也不是对神明的能力有什么怀疑，只是潜意识怕自己太过贪心。

        他见她没有答话，眼神空茫倒好像出了神，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这副神情，哪怕身处在热闹无比的人群里，也像一只随时就会逃进密林的小鹿。

        她有他还未熟知的家庭和成长经历，这就是那片密林，让她的眼神总有三分清冷。

        她没有提，他也就没有寻根究底，等她愿意说的那一天到来。

        他缓缓松开紧扣的手，揉了揉她的发。

        “其实，你也不一定要向上天许愿的。”

        她抬起纯澈的眼睛朝他看去，眼里映着漫天烟花的光，明明灭灭，“为什么啊？”

        “与其向上天许愿，上天那么忙，肯定要排序领号，你还不如向我许愿。”

        说到这里，他倏地把她揽进怀里，缓慢低沉的气息灌进她的耳里，他的唇落在她耳畔。

        “我来帮你实现。”

        少年人的爱有一种自告奋勇的热诚，烈火燎原，仿佛很多不可想望的事，却尽在他们掌心。

        有一腔孤勇，是何其可爱。

        “也好，到时你可不要嫌我的愿望太多~”

        一朵金黄璀璨的烟花在天空的正中绽开，照亮了他和她的脸，她还是决定许下一个愿。

        于是，她在喜欢的人的怀里，默默许了一个愿。

        但愿她在意的所有人，都有安宁的岁岁年年。

        祝她喜欢的少年，诸邪避散，百事无忌。

        这时在他们身后响起了一声清甜的呼喊，“宋老师，雨过哥！”

        他们转过头去，在人潮中间站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头发扎成了双马尾，一身轻盈款的洋装，正朝他们俩笑得意味深长。

        “还真是你们啊！！！”

        是林羽墨。

        看来小朋友是趁着元旦放假，出来凑人山人海的热闹来了。

        可她眼里那狡黠的笑，明明白白写着“我都懂”三个字，弄得仿佛是某种捉奸现场。

        想要分辨，却又似乎无从分辨。

        毕竟他的手就这么揽着她的肩，她半个人都在这位“雨过哥”的怀里。

        因为人太多了，所以我们采取这种姿势来避免被人群冲散？

        你宋老师她有点站不稳，你堂哥我正在帮她重新“脚踏实地”？

        想来想去都只有这些鬼扯一般的理由，还不如昂着脑袋认下来。

        虽然想着晚点再让他的家人知道，但林羽墨是特别的。

        正在愣神之际，林羽墨不愧是抓拍小能手，早已拿起手机“咔咔”拍下他俩的合影。

        “我早就觉得雨过哥你和天晴姐配一脸了！快夸我预言家~~~”

        短短几十秒内，她的身份就从“宋老师”自动切换成了“天晴姐”。

        孟雨过扯起唇角，眸里的光掩都掩不住，脸上写满了给林羽墨的“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小姑娘一个人乱跑吗？”他问。

        “才不是呢，我同学就在附近，我是看着前面两个人背影怎么有点眼熟，就过来瞅一眼。”林羽墨朝后面的人群一指。

        “快考试了吧？”天晴问。

        “是啊天晴姐，这次可是江城统考，我妈说考好了帮我清空购物车，可我心里没底呜呜，你教教我冲刺阶段怎么复习最高效吧，求求你了嫂子~”

        没几句话的功夫，她的身份从“天晴姐”又莫名升级成了“嫂子”。

        虽然这个称谓很奇怪地仿佛老了十岁，但她心里还有点受用是怎么回事。

        “嗯，我回去帮你整理一下复习资料。”她笑笑，露出两个梨涡。

        “啊对了，雨过哥，你们家新买的房子就在我们小区，你知道吧？”林羽墨提起了一件几乎快被他们忘却的事。

        那次在宿舍门前遇到了孟雨过的妈妈和林爸两人，还闲叙了一会儿。

        那时她还不是他的女朋友。

        他看来很清楚这件事，“好像有人正好要出手，林爸就买下了，据说都装修好了。”

        “有空带我嫂子去坐一坐，别怪妹妹没提醒你啊，到时候顺便让嫂子来找我玩~”林羽墨拉着天晴的手开始卖乖，却还是很可爱。

        “我看你是想让你嫂子给你免费补习是真的。”孟雨过玩笑地弹了下小姑娘的额头。

        “哎呀——嫂子你看我哥多小气，你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

        “林羽墨你信不信你再说我就”

        天晴看着他们俩在那儿来来回回地互怼，唇角禁不住上扬。她是独生子女，家里氛围清苦压抑，从小就羡慕别人兄弟姐妹打打闹闹的热乎劲。

        那使她感到一种亲密无间的温暖，独属于亲人之间的。

        但她也知道，林羽墨和孟雨过，其实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所以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会带给你亲人一般的暖。

        作者有话说：

        “诸邪避散，百事无忌。”——源自网络。

        孟·神明·雨过：那就帮我老婆浅浅许个愿吧，许愿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

        宋天晴：哪有神明帮人许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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