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周三。

        窗边的鸟雀鸣啾声少了许多,她们早起时天色有些暗沉，外出时风刮得刀子一般，如果不把围巾围上,风就更加肆虐地钻进衣领。

        临近期末考试周。文学类的几门课大多都要卷面考,她们的书上早就画满了重点，密密麻麻的，单是看一眼就头晕。语言学类的几门课更多的是提交论文,不太要求死记硬背,两种都很费脑细胞。

        临时抱佛脚的人很多，松园和珈园共用的阅览室每天一早就有人在门口等着占位,晚了就只能去图书馆、教五这些人员流动大的地方。

        早上是古文字学的随堂考试,考试内容像极了小学生的认字游戏,只不过难度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一张试卷上印满了各种甲骨文,仿佛一秒穿越回了上古时代,奇怪的字符怎么看怎么像在嘲讽。

        还有一些题是把现代文字转换成甲骨文,一样难到脑细胞阵亡的地步。

        考试的时候,前后左右的人沙沙的笔声响着,林淇咬着笔冥思苦想,前座的顾汐时不时揉揉脑袋，天晴答卷时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什么事,却想不起来。

        考场的时钟指向11点30分，“滴答滴答”，也让她觉得这个时间似乎有件什么事将发生。

        到底是什么呢？

        一直到收卷的时候她都没能想起来。

        大概是最近白天黑夜地背书，头脑一片混沌不清,手机关了机放在书包里,备忘录里应该有记录。她想着等结束考试再去确认。

        “刚刚看了你们有些同学的卷子,我觉得我下学期可以多开一门课——”萧老师拖着长长的尾音,悠哉地拿起桌上的营养快线喝了口，“道士画符学。”

        底下人低低地笑，却在看到自己画的“符”之后，不太笑得出来了。

        “叮——”，下课铃声响起。

        “行吧，别挣扎了，交卷吧。”萧老师的语气就像不识人间疾苦的世外仙人。

        天晴本就急着交卷，最后把试卷扫一眼后，拿着卷子走到讲台前，把卷子一交，对萧老师微微点了个头，就准备拿包走人。

        “这位同学走得好急，一看准是跟男朋友有约。”萧老师平时一贯喜欢说些笑话，倒也不算很意外，他那双眼蓄满精气神，颇有点目光如炬的意思，“我看你面如春桃，眼含秋水，红鸾星动了小姑娘！”

        萧老师据说自学麻衣相术，院系里不少女生都找他看过相，他这么金口一开，底下各种呼哨声、吸气声、起哄声此起彼伏起来。

        天晴还来不及脸红，听他说完前半句后，天晴的脑海里就像是漆黑一片的夜空之下，瞬间点亮一整条街的灯火。

        想起来了，是孟雨过约她在风雨操场见。

        好像是12点30分？

        现在几点？

        12点15分！！！糟糕。

        她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朝萧老师笑笑，低着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跑出教室，只能尽快赶过去。

        要命，风雨操场离她们考试的教学楼还有点远。

        冬日的午后比清晨多了一点难得的暖意，厚厚的云层掩不住正午的日光洒落，绿琉璃瓦顶的校园，林木枯疏，却沉淀出另一种萧瑟古老的韵味。

        她在校园里跑着，纤瘦的身体最大的好处，就是跑起来很轻盈，一种莫名的兴奋使她血流加快，整个人都轻飘，甚至忘记了自己好像还没有吃午饭。

        忽然脑海里闯进一句话。

        “如果是去见你，我会跑着去。”

        她之前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矜持一点，毕竟现在是他在追她。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是她先暗自喜欢他许多年，现在他主动了，自己倒有些无所适从。

        现在看来，理智永远是战胜不了情感的。

        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见到他。

        远远地窥见学校行政楼，宝塔攒尖顶，泥灰色外墙很朴素简约，红旗风中猎猎。

        快到了，风雨操场就在旁边。

        沿着扶梯走下去，操场上似乎已经聚拢起了一批人，两个球门之间列开了两队，一队黑白球衣，一队红白。周围的看台也有不少观众，甚至还有啦啦队拉起横幅，场面比预想的更大，裁判的哨声、看台上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被风卷进耳朵里。

        看了眼手机，还好，12：27分，堪堪赶上，她松了口气。

        顺着环形的看台走，靠前的几排已经坐满了人，她只好先找了个后排位置坐下，旁边是个戴眼镜的可爱女生，天晴不小心碰到她时，她只是友善地眯起月牙眼笑笑。

        “同学，不好意思，能问一下是哪两边在比赛吗？”天晴问。

        “你可真逗，不知道还来~一边是新传，一边是经管，是一年一度的学院杯球赛。”女生半开玩笑地回答，语声软软糯糯的，笑眯眯的样子像个小麻薯。

        她们说着话时，天晴注意到前排一个女生的背影，总觉得熟悉，波浪卷的头发染成薄荷米棕色，用金属质地的夹子随意拢起，日光下闪着光泽，直到她碰巧转过头来，原来是——唐以柠。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遇上，唐以柠仿佛浑然忘记了歌手赛那天更衣室发生的事，又或者是她根本不想记起难堪的事。

        眼神里的骄矜傲慢，一如从前，嘴角和眼眸里的轻蔑，也不刻意隐藏。

        天晴知道自己此时绝对不能移开目光，显出一丝回避或闪躲，便也定定地看着她。

        “你们俩认识？那个美女小姐姐怎么一直朝我们这里看？”旁边的小麻薯一脸好奇。

        “没什么，不太熟。”

        她在球场上搜寻孟雨过，他们队穿的黑白球衣，他的身形在一众球员中显得更清隽高挑，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头戴同色系发带，有股恣肆的少年感。

        他的视线在看台搜寻着，引起周围女生雀跃的低呼和议论。

        “这就是论坛上的那个新传院草吗？狠狠心动了！！我等下要去给他送水！”

        “你们说他在找谁？是不是他女朋友？”

        “听说没有女朋友，追他的人倒是挺多。”

        “长这样没女朋友？该不会搞给吧？”

        “”

        看到看台上安静坐着的宋天晴，眼眸沉静无波，面色淡然，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他嘴角上扬，朝她的方向抬起手，给了一个讯号。

        她抬眸朝他回以一笑，面容有浅淡的温丽。

        午后的风正好，微微枯黄的草色也恰好。

        一切仿佛都刚刚好。

        “阿孟你这是看谁呢？从刚刚就望眼欲穿，也让我瞅瞅。”魏弈然伸长了八卦的脖子，像只萌萌呆头鹅似的四处张望。

        “看我未来媳妇。”

        “哎呦我去——怎么是未来？啊哈哈哈人家还没同意吧？没想到你这狗人也有这一天！！大快人心！！！”

        “”

        握手仪式过后，裁判开场哨声响起，看台也开始欢呼加油。球飞快地在中场不同人脚下穿梭，对方实力在线，防守严密，进攻猛烈，开场没到3分钟就先进了一球，经管院队长嚣张地朝他们比了个动作，意在挑衅。

        “这帮孙子欺人太甚，阿孟，干他。”魏弈然撩起衣服抹了把汗，骂骂咧咧。

        “不急，才开场。”

        对手一个长传被孟雨过截下，他带球如风，脚下盘带游刃有余，加上左锋魏弈然的配合，顺利突破对方防线来到门前，脚下虚晃一枪后，一记利落漂亮的进球，门将判断失误。

        球进了！看台瞬间沸腾，鼓掌声和尖叫声不断。

        少年潇洒地拨了下散落的额发，唇角愉快上扬，转身朝看台的方向，竖起左右两手食指，齐齐比了个“1”。

        宋天晴，看到没，我进球了。

        臭屁得很，又臭屁又可爱。

        “他朝我们示意他进球了嗷嗷嗷！！帅死了！”

        “我总觉得他目光是在看我！！我心跳得好快！”

        魏弈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找到了人群中的宋天晴，绽开了一脸姨母笑。

        “行了行了，你丫快骚死我了——我说是谁呢，敢情是娇花同学~”

        “嗯呢~”尾音是傲娇的上扬。

        她回想起高中时悄悄从球场经过，只为了不经意看一眼草坪上奔跑的那道身影，日光炽热，蝉鸣噪耳，就是只有黑白试卷的青春里，唯一的亮色。

        她曾经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永远的旁观者，安静得不发出任何声息。

        这一刻她依然觉得很不真实，毕竟她连梦境里的想象也很克制。

        做人太过清醒，真是没趣得很啊。

        球场上的人继续左冲右突，对方重新布置了防线，有两个队员对孟雨过贴身紧随，严防死守，比赛陷入胶着，两边都突破不了，看台上的人也心焦似火，议论声细碎。

        孟雨过虽然被紧跟得滴水不漏，脸上却不改从容笑意，反而让对手摸不准他的用意，虚虚实实之间，找准了对方中场防卫的裂缝，一个长传给了队员，队员把握时机临门一脚，把比分扳到2:1。

        经管院队长面色铁青，比林淇每晚上敷的海泥面膜还要黑上几分，看台上跟炸了似的，女生们纷纷嚷着要去给孟雨过送水。

        中场休息。

        男生们撩起球衣擦着汗，有腹肌的趁此机会想收割一波迷妹，孟雨过和几个队员击过掌，走向旁边的小篮球场，随性靠着篮框支架休息。

        几个女生互相杵着胳膊，推说着让其中的哪个打头阵先去给孟雨过送水。

        一个胆大的女生决定豁出去，拿着瓶矿泉水走到篮球框下。

        “同学这水是送给你的，你们刚刚踢得好棒！！我也是新传的，加个微信呗。”

        少年扬起头，眼里是明朗的笑意，嘴角微勾，女生一看觉得有戏，他在冲她笑耶！

        手机上赫然是微信二维码。

        “谢谢你们来看比赛，不过我只喝某个人送的水，她等下就来。”

        什么嘛，闹了半天原来有对象。

        女生们铩羽而归，气恼又心有不甘地走回看台。

        宋天晴也走下看台，到操场小卖部去买了瓶水，老板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冬季是饮料淡季，难得今天有比赛，买水的人多了不少。

        刚要走出小卖部，在门口，眼前的阳光被一个身影倏地挡住，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嗓音。

        明丽却傲慢。

        “呦，买水呢，某人不是在歌手赛宣称要挥剑斩情丝嘛。闹得沸沸扬扬的，原来是做戏，斩了个寂寞。”

        “果然矫情得很。”

        “唐以柠，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为了一个男生整天找事？”她昂起头看面前这女生，明明长相明艳大方，却像是执迷不悟一样撞南墙，或许是因为太过骄傲，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那里挫败。

        哪怕这道南墙不是孟雨过，也可能是别人。

        她忽然能理解唐以柠的过分执着，不过是困在自己罗织的密网里，女生，确实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男生而争来争去，他若是喜欢你便好，不喜欢就罢了。

        唐以柠和往常一样，脸上的妆容无懈可击，却像被人抹了一脸卸妆水一样，漂亮的眼睛里流溢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感情里既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谁强谁弱，如果某个人注定不属于我们，说不定会遇见更适合自己的人。”

        “我是真心的，停止这种无谓的争端吧，放过自己。”

        门口靠着墙站的少年听到里面的对话，垂眸敛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以前怎么没发现，宋天晴还有这么刚的一面。

        挺有意思。

        她一鼓作气说完，用手拨开透明门帘，朝外走去。

        眼前是暖融融的阳光，公平地洒落在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人身上。

        还有，猝不及防的，少年的眉眼。

        作者有话说：

        孟雨过真的是很有少年感，就那种有点臭屁又阳光的类型，有点像《想见你》里头的李子维，人间小太阳，和这样的男生相处会很舒服，妈妈再也不怕我缺少维生素d了！！~

        苏苏喜欢写的男主好像都是超宠老婆的男德选手，如果男生真的很爱你，要做到这些一点也不难。

        祝看文的小可爱们也能遇到“人间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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