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寒梅
在无人察觉的暗处，谢临悄悄咬碎了那颗一直被他藏于舌头下的药丸，至此真真正正陷入了昏迷之中。
从今往后，无论是鼎盛的家族，还是谢渊独一无二的宠爱，他谢临全都志在必得，且一定会赢得精彩绝伦、载入史书。
“启禀少主，二公子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中了凤族……凤族特有的寒火之毒，此毒虽无解，却也只会让人高烧昏迷，待过几日这毒素减轻消退，二公子自己便能醒过来了。”
被人十万火急喊来的医师很快将谢临里里外外彻底检查了一遍，他战战兢兢地擦掉额间晶莹的汗迹，旋即拱手向谢渊讲述着谢临的病情。
毕竟北山寒川内无人不知，他谢二公子就是谢少主从小到大捧在手里的一块宝，虽然不及凤族之人对待那位小殿下一般纵容，却也能在种种细节之中看出，谢渊对他的在乎和不同。
谢临恐怕是全天下唯一一个，敢在谢渊面前胡闹，并且能让这个天生冷酷无情的白虎烦躁、为之担忧、情绪失控的人罢。
“凤族的寒火之毒？”
谢渊嘴里重复着医师方才所说过的话，他深邃犀利的眉眼始终紧皱，在听见“凤族”这两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眼时，谢渊眸中原本的晦涩不明突然就如含了霜雪般，透着刺骨的冷意。
凤柏辰！果然是你！
“……是。此毒又名半柱倒，是幽寒花与凤凰的神火系元素结合后相克产生的毒素——中毒之人会在半柱香时间内昏迷，一个时辰左右高烧……但此毒对鸟族无效，一些体质特殊的鸟类甚至可以利用它来让修为更上一层楼。只是寒火之毒对于天生体弱的雌鸟来说，却是最为致命伤身的，而且此毒若是配上北山寒川内至冬神树的霜降寒气，便会使其不孕不育，终身无子无孙。”
见谢渊的语气不太对，医师便把自己所知道一切有关于寒火之毒的信息都告诉了他。
听完这些术语解释，谢渊几乎是瞬间就将真凶锁定在了柏辰身上。
他望着如今那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的谢临，深刻反思起当初为了家族利益而妥协于这场婚约的他，究竟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谢渊回忆着这半年来所发生的种种，只感觉头脑乱得愈加厉害，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准备派人去北院搜查，却听见从门外闯入房内的侍卫匆匆来报：“少主，北院里那位小殿下的陪嫁侍女要求见您，而今已在二公子的院外候着了！”
侍卫向谢渊禀告完后，刚准备抬起头聆听对方接下来的指令，就正好对上了自家少主那张神情差到极致的脸。
此时“北院”二字在谢渊这里仿佛是一个怒意的爆发点，他沉着脸不语，周身冰冷的气息让任何人都不敢靠近。
可现实永远是残酷的，谢渊知道在没有得到真正的权利以前，他终究还是要折服于那个所谓“高高在上的凤族”，终究还是无法做到——理直气壮地对柏辰身边之人说“不”。
白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叮嘱身边的人照顾好谢临后，他便起身去了前院会客。
侍女见到谢渊前正盯着院子里繁开成群的梅花出神，只见那寒梅傲然挂立在枝头，不畏严寒，于冰川之上昂首怒放，哪怕经历过北山寒川内四季如冬的风霜雨雪，也依旧不肯折断傲骨，轻易倒下。
这是凡间众人多赞誉坚韧形象的寒梅，同时也是景艺最不喜欢的花品之一。
柏辰自幼就不爱读书，因此柏昼费尽千辛万苦为他从人间搜罗而来的那些诗集，大多被小凤凰堆在了风溪宫中吃灰。
有一日景艺负责打扫藏书阁，她无意间弄掉诗集后便翻看到这样一句话——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这篇诗中的词句明明极富美感，可她却比旁人莫名多读出了三分悲凉之意。
寒梅本是傲气的，同时也是孤独的，它形单影只地在每一个冬天无声盛开，因为自身无惧严寒，所以被人们称作坚毅。
但它，却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所怜惜过……
仿佛它生来就如此，从不需要温暖与阳光的呵护。
梅花竭尽全力，最终也只是活成了世人想要它活成的样子，没有人会在意它是否真的不冷，因为人们所喜爱的，只是那个高洁伟岸，有着铮铮铁骨的傲雪寒梅。
“小殿下，奴婢记得您最喜欢的明明是那代表着纯洁热烈的樱花树，怎么现如今为了驸马爷，越活越像这屹立于寒冬不倒的苦命傲梅了呢……”
景艺悲叹着，待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才缓缓回眸看向所来之人。
谢渊淡漠地朝她微微点头，看样子并没有想要主动挑起话题的意思，侍女只好快步走到他面前，屈膝向白虎行了一个较为得体的礼仪。
她其实早料到会是如此，便无所顾忌地开门见山道：“驸马爷，您对我家小殿下是否有什么偏见？”
闻言谢渊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态度不似从前那般恭敬，反而带了些自嘲的意味：“我不爱他。”
不爱——便是夫妻间对彼此最大的偏见。
“奴婢知道您不爱他。”面对谢渊斩钉截铁的回答，即使事先有过心理准备，景艺也很难保证自己不被这句话所干扰，“可是只区区一句‘不爱’，不足矣成为您伤害他的借口吧？”
“伤他？我谢渊何曾伤过他？”
白虎吐气拧眉，就连动作间都充斥着莫名其妙的意味，半晌后，他似乎又觉得这话格外好笑，几乎是下意识的，谢渊冷笑出了声。
毕竟在他眼中，凤柏辰向来是个养尊处优、高傲自负的纨绔皇子，因为从小备受宠爱与呵护，所以从未体会过那藏匿在冰川深处的阴暗与寒冷。
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会有烦恼？
像他那样没心没肺的人，又怎么会被他人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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