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不就是派手下来暗杀，谁不会啊。

        前段时间之所以没有还击，是因为我还没有彻底摸清楚港口黑手党的内部势力，虽然红叶对我知无不言，但她一个被监视着的人能提供的情报也相当有限，就算是教主也不能事事依赖金主，所以我难得地努力了一把。

        港口黑手党现在有四位干部，原本是有五位的，但其中一个因为疑似想要谋反而被首领判了死刑。剩下的其余干部，有的是情报部门出身，有的是首领多年心腹，还有个是通过走私在组织站稳脚根后上位的新成员——新成员只是相对其他干部来说，实际上他加入港/黑也有二十年了。

        有传言说，首领有意提拔尾崎红叶成为新的干部。当然，这只是众多猜测之一。且不论其可信性，但既然内部传出了消息，那么它肯定会引起人注意，而通过红叶引荐，成为首领身边的新任顾问的我，就成为了试探的最好目标。

        要是我只是一个江湖骗子，杀了我还能向首领邀功，但倘若我真的是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神使……那他们就更有必要来杀我了。干部嘴上个个忠心，心里真实的想法嘛，看看有多少人来暗杀我就知道了。

        策划针对我的暗杀行动的有两拨人，不过最卖力的是山口干部一派，所以我决定先拿他练手。

        以前，希莉也会派人去暗杀她的对手，但对方只是个在贸易公司上班的高管，没有任何黑色背景，目的……只是为了升职，领更多薪水然后拿去买无形之术的文献。

        教主也是要恰饭的嘛，靠写论文卖钱还要看赞助人脸色，不如去当白领赚得更多，我会想加入港口黑手党也是受了这种启发。

        说实话，在无形之术上有所成就的学徒，但凡脑子正常一点可能都直接当总裁走上人生巅峰了，毕竟飞升太难，不如当个现充算了。

        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表达：我不太懂黑手党的文化，万一直接把干部杀了，首领会不会怪罪于我？我当然也可以把首领杀了然后用易容术取代他，但是为了教团的整体发展，以及为了更好地完成红叶的愿望，我还是三思了一下。

        因为我的行踪难以掌握，山口连我家在哪里都找不到，所谓暗杀行动，也不过是趁我出入总部的时候动手，或者假装是首领找我有事，实质上是把我引出来动手——然后全都失败了。

        他的技俩对我不痛不痒，但很烦人，所以我选择在奶茶店开始营业前教训他。

        在派出镜中少女之前，我亲自上门调查了这位山口干部的直属手下，以防他其实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异能力者。暗杀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万一暴露了我的手牌还暗杀失败了，我会很尴尬的。

        因此我马上就认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小白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我蹲在地上，扬起脸对一旁的小红笑道。“你看，这不就是报应嘛。”

        小红看了看尸体的惨状，倒是没有什么夸张的反应，只是“哇啊”地惊呼了一下就没多余的话了。她像平常一样驼着背，秀气的眉毛皱成八字，那张长了很多小痣的脸上流着几滴大概是半永久的汗，双手交握在胸前，半张嘴唇。

        也是，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尸体了，要想看到她更精彩的表现的话，我得更努力些才行。

        我收回视线，然后站起来搓了搓沾上了黑红的手指……呃，忘了带纸巾擦手了。

        我灵机一动，上前抱了一下小白，在手指被冻僵之前成功地在她身上擦了一把手。反正她在拖尸体的时候也不介意弄脏手，被我擦一下也不会在意的吧！

        “谢谢你小白，教团没了你可怎么办啊！”

        她可能没发现我的小动作，也可以能发现了但懒得计较。在我松开她之后就马上转过身，可以看出来她真的是一秒都不想待了。我紧急喊停了她：“等一下，今天我想让你帮我干最后一件事，完成之后我们之间的契约就可以结束了。”

        女人停下了脚步。

        “何事？”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我还一直以为，她是因为生体构造问题才会一直沉默寡言的。

        难道说，她真的有这么讨厌我吗……在我们离别之前，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样的想法很快被我压了下去。我从身上的挎包中拿出了一颗暗绿色的金属小球与带着深紫色封皮的书籍。小球其实是具有刃之性相的陨铁子弹，书则是密传的载体。

        仪式时常需要密传提供影响，而密传本身的存在形式是“记忆”一般的传说故事，而非实体，因此举行仪式时使用的往往是承载记忆之物，即解读完成的文献。

        《伊库维姆仪式之一》——从研究《下层论》一书中可获得的低阶的密传，用以提供启之影响。

        我对小白说：“我需要你当我的助手，为我完成魂之埚仪式，召唤出新的镜中少女。”

        召唤物不属于这个世界，当每次召唤时献祭的力量消耗完毕，召唤物的形体就会消散，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死亡，但我会确实地失去一名有力的下属。每名镜中少女可以在现世存续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为此，我需要重复召唤出新的亡者。

        而这里面有一个小技巧。

        若想要用无形之术召唤出特定的人物，重点在于适当的“影响”而非仪式的形式种类。任何仪式都可以召唤出镜中少女，只是献祭顺序与重点的不同，比如抗逆仪式会永久消耗掉“工具”，助手和密传只是充当辅助的作用，而在魂之埚仪式中将会消耗“自愿的牺牲者（willingblood）”，不会消耗工具与密传。其他仪式也都是大同小异，要用什么仪式都是取决于学徒自身的条件。

        尽管我非常幸运地从来没有成为过魂之埚仪式的助手，我在密林俱乐部的时候见证过许多场这样的仪式，所以我很清楚其中的门道。

        召唤镜中少女需求大量的冬，与少量的启和刃，而她本身就具备了充足的冬之性相——也就是说，镜中少女本身就是用来召唤她的同类的最好的祭品。密传与工具可以循环再用，祭品也是源源不绝，可以说是某种永动机了。

        听见我的要求，小白的脸上也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沉默本就是一种默许。我不知道成为祭品对于召唤物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镜中少女本就是死者，想必也不会对自己的存在产生危机感。

        仪式是“以适当的方式，适当的顺序，做适当的事情（注1）”。它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满足必要的条件，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无论你的符文画得有多好看，召唤物该逃掉的还是会逃掉，反之就算你在地上画的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圆圈，缘份到了，召唤物也会好脾气地出现。

        严格来说，魂之埚仪式的流程只需要召唤者“用存有法力的器具将鲜血点燃（注2）”。陨铁子弹没有与之匹配的枪支，但它既然持有刃之性相，就代表了子弹本身就是可以用来伤人的。拿着带着弧度的金属表面在小白冰冷的表皮上一划，便可看见蓝色皮肤上新添的一道明显的灰色凹痕，从中流出的半透明液体如同融化的冰雪。

        这一下并不能算是致命伤，但已经足够了。

        地上的法阵亮起，红色光芒随着我口中吟诵的语句在符文中涌动，不一会儿就吞噬了站在其中的镜中少女。

        镜中少女在碎裂时会化成一阵冷洌的气场，通常来说它会留存在该场所一段稍长的时间，但作为祭品被献祭时，她的存在痕迹一点都不留地被取走了。

        仪式以新的镜中少女出现为结尾，我称她为小白二号。我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写着地址和命令的小纸条，派遣她去那边待命，等会再用镜子联络。和一号同样冷漠的小白二号点了点头，就干脆利落地消失了。

        我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哎呀，这次也很顺利……真是不巧，本来我还想让你看看她失控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红大惊失色，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诶？她会失控吗？！”

        用镜中少女召唤镜中少女，这听起来是完美的一套循环系统，但其实现实总是不可能这么美好。在召唤仪式中，尤其是召唤高阶召唤物时，他们都有一定机率在仪式过程中挣脱束缚，至于召唤物失控的后果嘛……

        “毕竟镜中少女是侍奉残阳的召唤物，不是侍奉珍珠奶茶之神的，所以每个月续约的时候我们都有机率会发生一点小小的矛盾。不过你放心，教主是不会被她攻击的，一般来说死的都是追随者或者赞助人，甚至更好，她会溜出去无差别杀人，有时候会杀死竞争对手，就像抽卡一样无法预料，很有趣吧！”

        “我一点都不放心啊！！！也就是说，每个月我都有可能会被杀死吗？！这种事情不要啊哇啊啊啊——”

        她大概是在脑中幻想起了被召唤物杀死的场景，已经开始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了。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我双手叉腰。

        “我们珍珠奶茶教团不收平庸之人，小红你是魔法少女，而晶子是异能力者——你知道她的异能力是什么吗？”

        小红只是像平常一样用胆怯的眼神看着我，默不作声地掉眼泪，不过我本来也没有期望得到答案。

        “她的异能力是能让濒死之人一下字恢复所有外伤的超强力回复技能！有她在，即使是镜中少女也没法杀死你——只要你能保护好脑袋不被瞬杀的话。”

        我伸出食指来仔细地说明，然后顿了顿，“……不过今天我没带她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因为教主大人也可以保护我……？”

        “不，就是单纯地想让你体会一下可能会死是种什么感觉，是不是很刺激？我也体会过哦。”

        同样有着黑色头发的年轻女人听得瞠目结舌。

        “因为总感觉小红你好像没什么自觉。”我苦恼地用单手托着一边下巴。“明明已经是魔法少女了，我想要你充当保护晶子的角色，但你还想着跟在别人身边就可以混日子……这样一点都不帅气啊。”

        毕竟小红看起来有点傻，所以我把话说得非常清楚。

        “可、可是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啊…就算在家里，我也是因为比不上优秀的哥哥，才会被爸妈逼着出来打工给大哥赚学费上大学……如果不能打工就要下海……让我当魔法少女什么的、就算这么说，应该是神明大人搞错了吧……”

        我伸出食指按在她的嘴唇上，打断了她长篇大论的自哀自怜：“好啦！”

        “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害怕对吧？但是没问题的，我知道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只要在躁动消失前尽情发泄欲望就可以了！”

        “诶、诶？”

        “二号，你准备好了吗？”

        话音刚落，等身镜的镜面中的景色就像被白色的雾所笼罩一般变得一片模糊，在雾气散去时，镜面所示的影像就成了与仓库完全不同的场景。

        那是一间寝室。朦胧月光之下，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口中塞着深色的布料，正在疯狂地“唔唔”叫着，一边左右摇摆试图挣脱束缚。

        我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看不太清，能不能凑近一些啊？灯也开一下吧。”

        像是在观看录像带的视角，带着轻微的颠簸，“镜头”先是移到门边把灯打开，然后被二号手持着拿到了离被害人更近的位置，这下，我们终于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脸了。

        “……哥哥？！”小红惊呼。

        听见小红的声音，被绑着的年轻男人有一瞬间停止了动作，他瞪着眼睛看向镜子，应该也看到了自己的妹妹正惊讶地站在另一边，随后他又更卖力地挣脱起来，叫声也转变为了大概是呼救的音节。

        “小红啊，其实我也有一个哥哥。”我平静地说：“所以我很了解你的心情……如果说世上真的有死亡笔记，我第一个写下的肯定会是他的名字。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因为假如他不存在的话，你就不必出来打工了。想象一下，那个被姐妹供养，被父母宠爱的人，明明可以是你，却因为他的存在，你的可能性被无情地夺走了，你不会嫉妒得想要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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