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应声

“多日不见，小侄女想我了没有？”莫问尘十分不见外地直接坐在月宁对面，轻声调侃道：“啊呀呀，这几日想必是风餐露宿，这小脸瞧着都清减了不少。”

        “莫……”月宁一时间有些恍惚，想不起他的名字，试探性问道：“莫医师，您这医馆都开到这儿来了？”

        “我有病人跑这来了啊，所以也跟着来了。”莫问尘用手撑着下巴，十分正经说道。

        月宁顺着话茬问道：“谁？”

        “你啊！”莫问尘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那日一别，我算到你思我成疾，夜不能寐。为了一解你这相思疾苦，我只好千里迢迢跑来见你了！”

        虽说这人的厚脸皮程度自己早有所闻，但是月宁听着听着，还是不由自主捏捏紧了拳头。

        年轻人我劝你不要仗着有个嘴就到处瞎说，不然我就在这山上选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就地把你埋了。

        月宁正要怼回去，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她面色一变，厉声诘问道：“你跟踪我？”

        “小姑娘不要警戒心那么重，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师，能那你怎么样？”莫问尘看着墙上的菜单，伸手挥了挥，招店小二过来点单，“劳驾，一碟子菩提玉斋，再来一壶扫愁帚。”

        小二带着得体的微笑，愣在原地。

        “他要一碗蛋炒饭，再随便给他温一壶酒就是了。”月宁解释道。

        “得嘞！”小二将肩上的毛巾向后一甩，向后厨吩咐道：“这桌要一碗蛋炒饭，温一壶酒！”

        “等等。”莫问尘喊住就要走的店小二，笑着问月宁道：“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你陪我随便吃点什么吧。”

        月宁看了看一脸得意的莫问尘，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咬着后槽牙吩咐道：“一碗乌云托月！”

        这乌云托月又是个什么东西？店小二满脸无语，您二位多少都有点毛病，没有谁比谁好到哪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莫问尘仿佛十分喜欢月宁这个吃瘪的小表情，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他向店小二解释道：“这姑娘要一碗荷包蛋紫菜汤。”

        “二号桌再加一碗荷包蛋紫菜汤！”小二忙不迭向后厨高喊了一声，迈开步子就立马要走，谁知道这俩活祖宗接下来还要点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很有意思啊。”莫问尘瞧上去心情相当不错，他长久地注视着月宁，假装惋惜道：“不过也不必为难人家一个跑堂的吧，这下子可不知背地里要怎么骂你我了？”

        “你给我说回正题，为什么跟踪我？”月宁压低了声音，直直迎接上他的目光，她颇为不悦，“你又到底是谁？”

        “天地良心，这次可真没跟踪你。”莫问尘很是无辜，他道：“我和清安道长相识多年，此番前来祭奠故人。这家客栈又是山脚下最大的客栈，你我刚好遇上罢了。”

        “当真？”月宁半信半疑。

        “哎呀，你说，天地那么大，你我信步一走却又能重逢，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呢？”莫问尘探出半个身子，挑眉问月宁：“村里的老人说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这般有缘，不然挑个良辰吉日成亲吧。”

        月宁伸出手按着他的额头，将他重新按回座位上，她皮笑肉不笑道：“若是有一日我老了，我也一定要搬个小凳子坐在村口乱说。”

        “这般冷血无情啊，啧啧啧。”莫问尘摇了摇头，故作悲痛道：“真是叫我越发爱不释手了？”

        “那成语不是这么用的啊！”月宁几乎就要学着小狸炸毛了。

        提及小狸，小狸正好从门口转了进来，一脸严肃坐在月宁右侧。他看了看莫问尘，犹豫要不要向月宁说。

        “莫问尘，这是小狸。小狸，这是莫问尘，咱们上次借药箱那个医师。”月宁顿感心累，随意将彼此介绍了一下。

        “你就是莫问尘，月宁说的不错，你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嘛。”小狸笑呵呵凑上去。

        “小狸兄过奖了，你长得才是玉雪可爱，叫人一见了就忍不住亲近呢。”莫问尘十分谦逊。

        月宁只觉得自己快忍不下去了。莫问尘你差不多行了啊，放过这个孩子吧，他只是一只小猫咪啊！

        “哦，对了月宁。”小狸此时才想起来还有什么事没说，他含糊道：“那姑娘的确不是凡人，如今瞧上去年纪轻轻，想来已经有几百岁了。却也不像我的同族，但我没去过苗疆，我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东西。对了，刚刚出门，那个倒霉的王公子前来寻仇又被她好好收拾了一顿。”

        此时，蛋炒饭和紫菜荷包蛋汤端了上来，小狸看了一眼月宁眼前的紫菜荷包蛋汤，十分熟练的顺了过来，端起就吃。

        “那王公子怎么了？”月宁追问道。

        “不清楚，被那阿惹姑娘捏着鼻子喂了一只什么东西进去，应该是活的东西。”小宁嗦着荷包蛋里面未凝固的淡黄，回答道，“就在街拐角，那王公子现在已经不会说话了，别人说什么他说什么。”

        “你先吃着，我去瞧瞧。”月宁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在一旁听到现在的莫问尘也站起身来，将自己的蛋炒饭也往小狸那边推了推，笑道：“我也正好吃饱了想消消食，不如一起啊。”

        月宁看了一眼那分毫未动的蛋炒饭，瞥了莫问尘一眼，“随你吧，想去就跟上来就是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街拐角，那里正好是一家医馆，叫做焦氏医馆。白发白须的老医者捻着须，神色十分为难。他对面是还肿成猪头的王公子，身后跟着一群被打得差不多的随从。

        “我的老天爷呀，揍这么多人，阿惹手疼吗？”月宁实在没忍住问出了声。

        莫问尘回过身，问道：“看来你对这王公子也颇为不喜啊。”

        月宁点了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之情，“都说祸从口出，他嘴上太没轻重，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何况，清安道长并非是他可以随意置喙之人。方才那姑娘不出手，我也要教训他一番的。”

        “若是你不出手，我也要出手的。”莫问尘忽然说道，语调里没了往日的调笑轻松。

        两人走得近了，才看分明。

        老医师捻着须，慢悠悠道：“小公子这病真是闻所未闻啊，老朽瞧着，除了脸上身上的皮肉伤，未见其他症状。”

        却见那头，王公子也学着这腔调，慢悠悠道：“小公子这病真是闻所未闻啊，老朽瞧着，除了脸上身上的皮肉伤，未见其他症状。”

        “还请小公子不要学老朽说话了。”

        “还请小公子不要学老朽说话了。”

        “您再这般，我就要恼了！”

        “您再这般，我就要恼了！”

        一字一句，拿腔拿调，不见半分不同。月宁心中大概有个底了，上去正要说话，却被莫问尘伸手拦了下来。

        他扭过头对那王公子说道；“我时间宝贵的很，你要是想活命呢，自己用手把嘴捂严实了，别接下来我说一句你接一句。”

        王公子闻言瞪大了眼睛，忙不迭用双手将自己的嘴捂得紧紧的。

        “小生姓莫，是个游方大夫，见过前辈。”莫问尘向那老医者拱手行礼道。

        那老者抬眼一看，是个谦卑又生的颇为好看的年轻人，眼睛里不由多了几分欣赏之情。

        他上前虚扶了一把，笑呵呵道：“莫贤侄快快请起，何必行此大礼。”

        莫问尘起身笑道：“王公子这症状，小生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您若是信得过晚辈，不妨叫我试一试？”

        谦顺好学的一个晚辈姿态在他身上展现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从言语到行为举止简直没有一点可以指摘的地方。

        瞧得月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真是欲言又止。小东西，还有两幅面孔呢？

        莫问尘来到那人身前，看见王公子此刻还捂着自己的嘴，几乎把脸都憋红了。他十分和煦道：“捂住嘴不用不用捂着鼻子，你再不喘气，就直接把自己憋死了。”

        王公子闻言点了点头，用鼻子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接下来，我要说几味药材，无论我说什么，你跟着说明白吗？”莫问尘盯着王公子的腹部，有一块微微凸起的不明显之处。

        “茯苓，白芷，天南星……”

        莫问尘一味一味念过去，念一味停一下。王公子也跟着念，不但腔调，连声音也跟莫问尘越来越相似。

        忽然，他念道：“雷丸？”

        那王公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偏偏此刻，莫问尘一点放过他的意思也没有，他捏过他的手腕，死死盯着那王公子，一字一句道：“跟我念，雷丸！”

        那王公子又听见这味药材，竟面色发白，开始浑身颤抖起来。他使劲扭动着自己的身子，想要把手从莫问尘手里挣脱出来。他发了蛮力，莫问尘一时之间竟险些压制不住，他厉声喝道：“还想不想要你们公子的性命了，过来压住他。”

        此刻几个鼻青脸肿的侍从闻言，都围了上来，死死将那王公子按在椅子上。这副阵仗将医馆里众人吓得不清，几个小药童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

        月宁见状摇了摇头，翻身越过药柜，一眼扫过去后面密密麻麻的药名，拉开标有“雷丸”二字的抽屉，伸手往里面随便抓了一把递给莫问尘。

        莫问尘颠了颠手上药材的重量，选了个差不多的，掰开那王公子的嘴就往里塞。不给他嚼的机会，“咕咚”一声直接顺着嗓子下了肚。众人看他吞下药，才都慢慢松开了手。

        王公子捂着肚子“唉哟”了两声，冲到门外就开始吐，身后的人往前一看，那呕吐物中藏着两条蠕动的虫子，不由觉得恶心，自己也开始吐起来。

        “此虫名为应声，常栖息于人腹中，一开始只是轻声应和，慢慢的就要取代此人口舌了。”莫问尘拍了拍袖子，慢悠悠解释道：“我曾读过几页《本草》，恰巧见过这个病症，上书此虫不惧天下百药，只可用雷丸除之。若是再晚些，栖息在腹中的母虫开始繁衍生息，周遭的人怕是都要遭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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