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诺言

等魏凛出门后，李宝珠看着满院的东西犯了愁。从前这些东西都是宫人收拾，如今成了她自己，竟然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那些箱子她是注定搬不动了，只得先把箱子中的衣物和首饰一趟一趟运回屋子，再收拾起来。

        几趟下来，太阳已经高照，李宝珠脑门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看着被塞的满满当当的衣柜，又陆续添了物什的屋子，她满足的抹下汗水，继续折身回去搬东西。

        王大娘中午来送饭时，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手足无措的提着竹篮站在门口，却不敢往屋子里迈步。生怕踩到门口那块一看就要很多银子的地毯。

        “大娘，您来了。快进来。”李宝珠心下正满意自己收拾的屋子，见了来人，立刻热情的招呼道。

        王大娘犹豫着还是没敢往里走，站在门口尴尬的说，“咋子在门口还铺个这么好的毯子，大娘都不敢进来了。”

        李宝珠看着王大娘局促不安的样子，赶紧走过来，把铺在门口的兔毛地毯拿了起来，放到了一旁。

        是她思虑不周了，刚刚只记着收拾寝屋的快乐，却忘了这样一块地毯铺在这并不合适，反而会给大家带来困扰。

        “不好意思啊大娘，这毯子我忘了拿起来了。您快进。”说着，李宝珠自然的接过了王大娘的竹篮，帮王大娘提着。

        “乖乖，这是什么？真漂亮。还会冒烟哩！”王大娘指着桌子上的冒着白烟的镂空祥云纹三足薰炉问道。

        “燃香的炉子，这里面放的是香料。”

        “怪不得大娘站在门口就闻见香味了，原来这是个香炉。”

        李宝珠看着王大娘眼中的喜爱，想着大娘这几日帮助她许多，以后也有不少需要麻烦她的地方。赶紧说道：“大娘，魏凛给了我不少东西，您看看喜欢什么，都一并挑些回去。”

        王大娘听了连连摆手，“每次阿凛回来都会给我们挨家挨户发些银钱，这次发的更多，每人都有一个大银锭呢！”

        说着，王大娘露出了感激的笑，“以前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现在到了这可终于过上好日子了！”

        李宝珠看着王大娘脸上一道道的皱纹挤成了沟壑，因为苦难得来的沟壑，如今却盛满了发自肺腑的笑。

        她也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边笑边转身从妆奁挑出了一只活口的足金镯子。

        “这个您一定要收下。”说着，她捧起了王大娘的右手，把那镯子带了上去。

        王大娘感觉到手腕上沉甸甸的重量，知道这镯子一定价值不菲，赶忙就要褪下来。

        李宝珠赶紧攥住王大娘的手，感受到了自己掌中的一片粗粝，她心下酸涩，开口补充道：“您快收下。我知道王猛大哥还未娶妻，这镯子以后传给新妇正好。”

        这话真是说进了王大娘的心里，她没再拒绝。也越发喜欢眼前这个女娃，想到李宝珠就要和魏凛成亲，更是觉得两人般配极了。

        “你这女娃还打趣起我来，你放心，你那婚服大娘定盯着人绣的美美的。”

        “婚服？”李宝珠的心怦怦跳，脸上也生了两朵红云。她没想到魏凛这么快就开始着手这些事了。不过想来也好，早早拿到户籍她的心也就彻底安定了。

        “寨子里的绣娘们前几日就开始绣了，那孩子没告诉你，肯定是想要给你个惊喜。”

        王大娘知道李宝珠是个好孩子，看着她一脸娇羞的样子，忍不住又嘱咐道：“阿凛命苦，娘早早就死了，老子爹也是个短命的。他小小年纪又要操持山寨里的事，养活我们大家，是个顶顶有出息的，你可要好好待他。”

        “您放心，我会的。”李宝珠脸上郑重，认真的承诺道。

        虽然不是真夫妻，但魏凛救了她，也救了很多人。他值得被人尊敬。而她也会尽自己所能去回报这份恩情。

        傍晚，李宝珠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暑日炎热，她又干了一日的活。身上出了一身汗，更是难以忍受，此时正眼巴巴的坐在院子里等着魏凛。

        准确的来说，是等着魏凛回来解决她的沐浴问题。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魏凛终于姗姗来迟。

        她听到了动静，起身去门口迎他。

        来的不止一人，还有王大娘的儿子，那天一起救她的彪形大汉王猛。现在她心里信任王大娘，此时见了王猛也没了抵触。微笑着打了招呼，就侧过身迎了二人进门。

        二人手里都提了东西，一股脑儿的放在了院子里。

        紧接着，王猛又转身出了门，用肩膀抗进一个巨大的浴桶。那浴桶木板厚实，看着极重，李宝珠有心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不必帮他，”魏凛扯过李宝珠的衣袖，把他拉离王猛身边，解释道：“他天生神力，就是再来三个这么重的东西，也能不费力气的提起来。”

        李宝珠听了，心下佩服的看向王猛。果不其然，王猛就像没拎东西一般，呼吸平稳，轻轻松松的扛着浴桶向李宝珠居住的后院去了。

        她和魏凛也赶忙提起了院中的东西，一起跟着向后院走。

        魏凛扫过李宝珠收拾的院子，眼风又装作不经意望向李宝珠的寝屋。

        从前空落落的屋中，如今收拾的错落有致，隐约可窥见一厢少女情怀，魏凛不禁弯了弯嘴角，久违的家的感觉，真好。

        好似一朝回到五岁时，他娘还活着，那时候的温馨如今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大哥，放到这行不行？”

        魏凛被叫回了思绪，“嗯，去把水缸抗进来吧。”

        李宝珠眼睁睁的看着王猛应和，三下两下又抗了大水缸进来。如果她刚刚只是对王猛的神力将信将疑，这下却是彻底信了。

        “咣当”，水缸放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她的心里也跟着一颤。不禁想到，若是王猛去考武状元，绝对无人能敌。

        王猛放下水缸，又去前院的井里一趟一趟的打水。魏凛也进去给她收拾浴房。李宝珠站在原地，两边看了看。最终还是选择了和魏凛一起收拾，打水想必她的力气做不到。

        “你会烧水吗？”魏凛一边拿过李宝珠递给他的澡豆，一边问。

        “应该可以。”李宝珠答道，只是这回答明显底气不足。

        魏凛听她如此说，抬头诧异的看了李宝珠一眼，只一眼，他就知道面前的人绝对不会烧水。

        “热水容易烫到你，以后我每晚回来给你烧水沐浴。”他换了一套说法对李宝珠道。

        想到每天都要麻烦魏凛烧水让她洗澡，李宝珠的脸不禁慢慢热了起来。又暗恼自己什么都不会，有些恼羞成怒的说：“我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我，我可以跟你学。”

        “不必学，从今往后，在这里你只做你想做的就可以。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交给我解决。”魏凛一字一顿的说。

        青年的话好像有着某种魔力，吸引着李宝珠去相信。李宝珠被那滚烫的眼神看着，觉得自己心下也燃起了火苗。

        她赶紧借着手中的东西低下头，声如蚊蝇般回答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魏凛看着少女明显会错了他的意，却也不急。

        诺言从不是嘴上说给一个人听的，而是要用自己的行动去让对方感受。

        他怕李宝珠太过自责，想引她看些自己的长处。想了想宫女还能在宫中做什么，梳妆她不会，他已经知道了。又问：“那女红呢？刺绣？”

        “我不会。”李宝珠尴尬的说，神情更落寞了。她自己果然什么都不会。

        “做饭呢？做点心什么的？”

        “不会。”李宝珠的头更低了，她简直没脸再说下去了。

        魏凛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一个宫女却什么都不会。他也难得疑惑，“你在宫中都干什么？”

        “呃，那个，我就是陪公主读书的。陪她读书，写字，弹琴，画画。”

        李宝珠不好意思的说，她真的只会这些了。这还算好的呢，若是站在他面前的是其他公主，连这些都不会呢。

        可她骄傲不起来，原来到了民间，当吃饭穿衣都成问题的时候，没有人有时间吟诗作对。

        穷苦百姓心里装的永远都不会是风花雪月。

        魏凛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肤如凝脂，手如白玉，看着一个茧子也没有。而且人也傻呆呆的天真，看来是读书读傻了。

        他收拾完最后一点东西，走到李宝珠面前，薄唇轻启：“会这些就很好，这些我都不会，你看你不是很厉害吗？我用自己会的帮助你，你也可以用你会的帮我。”

        李宝珠感受到自己头顶传来的温热的呼吸，忍不住抬起头，眼中迷蒙的看着魏凛：“真的是这样吗？我能帮你？”

        “我大字不识几个。”魏凛无奈的说。

        “那以后我教你认字！”她终于重新展露笑颜，重新拾回了自信。

        “好。”魏凛答应，“你等会我，我去烧水。”

        水很快就烧开了，被魏凛一趟一趟的倒进浴桶里。

        王猛看着大哥一趟又一趟，想着自己力气大，等到魏凛再一次路过他身边，说道：“大哥，我跟你一块提水。”

        “提你个头！干完活了吗？干完了快走。老子力气足的很。”魏凛想也不想的轰人。这浴房以后除了他，哪个男人也不能进！

        王猛无端又挨了骂，挠挠头，嘀咕着走了。真想不明白，为何小虎每次都能说到大哥心坎上，他就每次都把马屁拍在马腿上。

        等李宝珠终于迈进浴桶里，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一声。

        终于！她终于能洗个澡了，天知道她这几天有多难受。简直是爱洁之人的酷刑。

        她坐在浴桶中，手撩动清水划过雪白的肌肤，心中却想着早上答应魏凛要用自己拿手的东西感谢他这件事。

        做什么好呢？她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专注的想到。

        而另一边，李宝珠不知道的是，昏黄的烛光，把她的背影投在了窗纸上。

        魏凛站在院中，不自觉的看向了这道隐隐绰绰的倩影。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和着动作，热水流动的声音也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感觉到浑身上下起了一股燥热，最终这股热劲都向鼻子涌去。“吧嗒”一声，他低头一看，一滴血掉在地上。

        魏凛赶紧捂住鼻子，暗暗问候了一下某种植物，快步消失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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