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万千雨滴敲打在布满两军尸首的青石空地上。
云伊儿道完这句，空地四周的夜云将士纷纷拔刀环阵，围绕在她的身侧与对面提枪持盾的余越重兵两相对峙。
靖司羽原本戏谑嘲讽的神色收了起来，她长而上挑的凤目在看到对面列阵以待的夜云骑兵后，瞬间眯起。
余越重兵在残渠死战三日，同样损失惨重，如今对上大战之后长途奔袭的夜云骑兵，两者实力差异仅在伯仲之间。
靖司羽握紧手中拴着青缨沾满血迹的银枪，枪头在雨中倏忽一甩，另一手则搭上腰间弯刀踢马向前。
她坐于马上，定定看向站于空地浑身湿透的云伊儿，忽的轻屑一声开口，“你现在看起来很弱，本王杀了你，便可一举覆灭你的国。”
云伊儿没有答话，她在夜色暴雨中穆地拧转刀锋，踏着一地残甲暴起蹬踏在残垣之上。
她的眸子在雨中映得大亮，双手持刀在空中倒旋，借力凌空而下朝坐于马背的靖司羽右方狠劈而去。
银枪横挑朝空中划过，兵刃相交的刺耳摩擦伴随着一路火花响彻雨中。
战马嘶鸣，靖司羽双手握枪死死抵于身前。
她的上身向右侧仰，阴冷盯着迎面挥刀而下乌发鹿眸的年轻国君，咬紧牙关手臂青筋绷起清喝一声，挡下了这一刀。
云伊儿眉心的云纹似血，手上仍在兀自使着力，直将对方那枪身压得弯曲微颤。
她定定看向咬牙抵挡的青甲女子，吐出的话语清幽冷淡，“你不配用枪。诸国之中，能持枪与我一战的，只有他一人。”
回应云伊儿的是一声枪身刺耳的嗡鸣，靖司羽枪上青缨在雨中穆地一抖后撤，刀枪震鸣弹开。
靖司羽抬头，只见原是凌于空中的少女忽的横刀，轻灵扭身至自己身前，于是面色骤黑抬手朝前再刺。
她枪尖未至，便见云伊儿空下的一手已经抬腕握缰，紧盯着自己抬起刀背，猛抽两人身下战马。
长枪破空的声响伴随战马受惊的嘶鸣同时响起，云伊儿侧身闪避，堪堪避过了那一刺。
她耳畔的几缕乌发被削下，与此同时靖司羽座下战马吃痛高高扬蹄，带得两人向后倒去。
少女一手握缰趁势踏于马背上，挥刀朝青甲女子横扫。
她的刀在距离对方肩头几寸时被挡下，靖司羽细眉一压迎枪而上，枪尖点点缠于急于猛攻的长刀之上，在云伊儿抬腿飞踢时顺势飞滚下马。
蜿蜒蛇行划过雨地的银枪破开地面雨水，靖司羽单腿微屈枪尖压地，抬眸看向对面同样跃马落地，单手握刀面色阴沉的云伊儿。
“有意思。”她忽的抬身，直直看向脸色苍白双眸微红的云伊儿，提枪缓步在场中与她周旋起来。
“你为了一个男子，竟要亲自与本王单挑死战。”
她轻轻地不屑笑了，“自古英雄难逃美人乡…威震南疆的夜云国君，也不过是如此。”
“朕想杀你，不仅仅是因着阿容的仇。”
云伊儿垂眸抬刀，她似是不在乎对方所言似的停了下来，在雨中字字分明清晰开口。
“朕脚下所踏的，是三千将士流下的血，是他们至死都还在拼死守卫的土地。
你率军踏过了朕的土地，屠戮了朕最勇猛的三千将士。所以朕代这三千死不瞑目的英魂杀你，天经地义！”
她手中长刀铮然长啸一声与迎面劈来的银枪战在了一起，雨中只看得两道身影在一片刀光枪影中搏杀缠斗，难辨分明。
“铛——”
云伊儿手中的长刀迎面劈上了靖司羽单手回枪抵挡的长枪上，她用尽了全力，几乎要将刀锋压在对方狠眯的凤眸上，忽觉得眼底掠过一阵冷光，便下意识后掠。
靖司羽反手抽出的弯刀横划，破开了她腰间的玄甲。她喘着粗气见云伊儿的腰间隐隐渗出几丝鲜血，毫不犹豫地紧追过去朝她掷出了枪，挥刀迎面冲了上去。
那柄银枪被对方急急避开，云伊儿抬刀格开了靖司羽的攻势，听得她咧嘴低笑道。
“你说得对，本王的确不善用枪。可你如今，也满身都是漏洞。”
云伊儿只见对方的眸子轻眯，抵住再度挥来的弯刀听她一字一顿低语道，“你太急着杀我了，可你那情郎的伤势让你的刀变得太慢…你在担心他会死，不是吗？”
靖司羽见云伊儿原本冷静的眸子忽的大睁，随即低笑道，“本王说对了。”
但她下一刻却失了笑意。
阵阵的马蹄声从残渠城门各处的街上涌来，由远及近围至高台各地，纷纷架起弓弩对准空地上陈列的余越重兵。
“…你！”
靖司羽在看见百奚将士那抹玄赤军旗飞扬在雨中时，怒目而视看向面前抬刀抵挡的云伊儿。
她只听到了雨声。
刹那间，她的眼前有数道接连刀光闪过。云伊儿面无表情地松刀换手，在对方顺势朝自己扑下的当口抬手侧身，将长刀捅进靖司羽的小腹。
“这一刀，是替战死的湘月而杀。”
她淡淡地垂着眸，无视了腰间不断扩大的血迹，身影在雨夜中诡谲地一变，已是站至弯腰捂着小腹的女子身后，看也不看反手向后划过她的脊背。
她听得那身青甲在狠烈的刀法下彻底破碎，刀身刺入皮肉，“这一刀是战奴营诸位的。”
身影再变，云伊儿反手握刀旋身划过她的胸口，她的长发在雨中散开，遮在苍白的脸上，只有那双眸子是清澈的，在雨中闪着波动的微光。
身着玄甲的少女在雨中握着刀像是一个独舞的妖精，她的身形灵动莫测，踏着回旋的步子时眸色似神邸低垂不见悲喜，再扭头时穆地抬头，猛然一刀洞穿了靖司羽的胸口。
雨哗哗地响着，血顺着落地的弯刀淌了下来。
她拔出了刀，高挑的女子身影晃了一晃，朝她扑来。
云伊儿抬手，抵住对方颓然塌下的肩头，她感受得到自己手下的这具身体生气正在飞快流失，却只是轻轻柔柔地清脆笑了起来，语气天真又极尽安静。
雨从她的脸上淌了下来，她睁着微亮的鹿眸，侧身在靖司羽耳边清晰道，“最后这一刀，是替阿容杀的。”
肩头的女子忽的挣了挣，大口濒死地喘息起来。
云伊儿平静地侧眸，看到靖司羽嘴角涌出血来，那双狠辣的眸子正在飞快黯淡，轻飘飘地抬指将她从肩头推开。
她的身后是已然率领众兵布好百奚弓阵的赵流姬，和拄刀沉默的君璃儿。
云伊儿抬起手，带着不落眼底的笑意微微扬唇，看着神情惊愕脸色灰败的靖司羽，“还有，为何你会觉得，朕刀法太慢，仅仅是因为朕在担心朕的情郎？”
靖司羽的眸色带着不甘亮了一瞬，她的身子重重摔落至雨地，血从她身上各处的伤口涌了出来，她颤了一下，那抹光亮彻底黯淡下去了。
一时没有人说话，云伊儿静静地握着刀站在雨地里，她低头看着地上遍布的战奴残尸，闭上了眼。
许久之后，她听到了身侧夜云将士们震耳欲聋的呼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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