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云伊儿的眸色在听得罪奴二字时，便穆地暗下。
旧派老臣不满贺宥容受宠的事如今传得人尽皆知，白灵犀身为蛇山一脉旧臣，纵横朝野多年，又亲历北伐一战，无疑是明白她同贺宥容的纠缠关系。
对方眼下抛了一个直钩给她，而自己碍于不能把贺宥容推出去，哪怕此刻不想咬也得顺着咬上。
云伊儿扫了一眼听着两人对峙，已经开始处于茫然状态的白柳，暗叹口气，强压下狂跳的额角青筋。
白灵犀身为皇亲国戚手握东南诸兵，如今据传又和自己那位丝毫不安分的胞妹临王云曦儿私下结交到了一起，她暂时还贸然动她不得。
若是想保贺宥容，白柳今日她是留不住了。
怎么偏偏是当年派人暗杀她的临王…云曦儿这些年还没安分？
她脑中思绪纷转，举止已是轻哦一声靠在高座上，搭腿抬靴，五指不动声色地抚在镶嵌着暗赤琉璃的刀柄上，气势清寒地漫不经意道。
“那罪奴朕只是用上一用，并未真正就职刑审司，又何谈破例？朕要审的人口供难得，旁人无能为力，自然是要挑最快的刀撬开她。”
“原是如此。”
殿下半跪的白灵犀抬手间紫纱浮动，掩下一抹轻笑美目扬起，望着殿上的云伊儿温言道，“微臣听那些老臣的意思，还当是陛下被位卑男奴迷惑，有误国事呢…真是不知哪里传来的流言。”
“这等无稽之谈，流夜侯也会轻信？”
云伊儿松开刀柄，靠在高座上鹿眸微弯，“经书有言不错，流言止于智者。流夜侯明辨是非，想必会替朕澄清这一流言。”
她想从自己手中要人，自然得先把那堆自家公子搞出的烂摊子给摁下去。
“那是自然。”
白灵犀虽不知这番流言因何而起，但既然是她主动提出此事，自然早有准备，闻言立刻颔首应下。
看来正如传闻所言，陛下同那罪奴之间不仅仅是寻常取乐的关系。
若是能从此奴身上入手…
白灵犀眼波流转间定下心思，打算继续试探，于是忽作记起一事的模样道。
“微臣听闻，陛下派出的罪奴曾在死牢中受过不少酷刑拷打，出牢后愈发心冷手狠，在刑审司时用了不少阴狠法子磨人。
如今柳儿既然已经招认罪状，那刑审司终究是个严酷地方，柳儿是世家男子，身娇体贵，进不得阴寒地方，还是交由府中处理为好。
不然，若是落到如同罪奴那般的手底下，岂不是又要多受什么不必要的折磨。”
云伊儿听完额角青筋狂跳，只觉得她每一句话都踩在了自己随时可以暴起的点子上。
…白柳与贺宥容同为男子，她居然还敢在这种时候提贺宥容受刑的事！
白灵犀见云伊儿脸色骤暗沉吟不语，心道一声果然，其中真有猫腻。
但她眼下又瞧不出云伊儿究竟是何心思，只得掩眸添了一句将话头带至正事上，“还请陛下怜惜，微臣定当好好管教柳儿，必不会让其再生事端。”
“白柳公子被情蒙蔽，冲动之下擅用禁阵，引致寨落被毁百姓伤亡。但念其初犯，人你可以带走。”
末了，云伊儿终于松了口，垂眸看向白灵犀，“但啼州部那边，朕需要你去给一个交代。”
白灵犀眸色一松，抬手欣喜拜道，“是，微臣定当全权协助乌家主重建寨落。”
——
待白灵犀带人走后，云伊儿乘了步辇返回正殿。
她这几日并不清闲，余越的大军来势汹汹，边境传令一封接着一封送至她的桌上。
胜多败少，但在余越十万铁骑的轮番攻打下，长久下来并不是攻不可破。
除此之外，还有百奚两位王卿不久前呈来的求援密信。
云伊儿回了正殿，坐在桌边眉梢不抬地拿起殿内宫侍奉来的荔枝酿，一手打开援信看了起来。
百奚与夜云结盟已久，昔日对敌南华时，百奚国君曾出兵三万，为当时正与南华正面对战的夜云挡去了不少流寇乱兵。
况且在此之前，两国也经常联手对抗余越。
如此说来，百奚虽国力战力皆不敌夜云，但之前抗敌时也并未有如此惨败之举。
云伊儿握着冰玉盏微微蹙眉，隐约觉得此事有些不对，于是抬手唤道。
“绾玉，你且来下。”
一身绯衣隐在垂幔中的女子闻言快步上前，见云伊儿收好了密信，鹿眸微抬饮着佳酿，若有所思地发问。
“近来有关百奚的流言中，可有什么异常之事？”
“奇异之事倒是没有。”
绾玉摇了摇头，又忽的记起一事后开口。
“但据派出的谍使所报，百奚国君上月射猎时，不慎从烈马上摔下，至今仍旧重伤未愈。
她膝下的几位王女原先就针锋相对各怀心思，在朝中各争一头。
如今国君重伤朝野无首，听闻朝中各派官员是变动清洗了好几遭。原本多次与夜云同战，被派去对抗余越的百奚大将军赵流姬也受到波折遭贬打压，原职则替了王次女一派的新人上去。”
“她们倒是争得厉害。”云伊儿看着边境报信无力扶额，只觉得眼下处境愈发难办，“大战在即，主帅被换，也怨不得百奚这次对上劲敌后屡次溃败了。”
“…劲敌？”绾玉愕然，低头看向正在蹙眉凝神看着传信的云伊儿，见她指尖点了点信上一处墨字抬头道。
“这次余越带兵的主将，是余越的三皇女靖司羽。”
“微臣记得，她之前在皇室中并不受宠。”
绾玉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顿时混着惊疑和惧厌，言语间带了愤然道。
“此人性情过于阴郁残忍，用兵狠辣程度不比贺宥容弱上多少，原是在朝中也受多派微词的，余越国君这是受了什么风，怎会突然起用她充当主将？
还记得之前我们当年与她所率的前军对上，也占不得多少便宜。”
“余越国君并非愚钝之人。”
云伊儿摇摇头，敛神起身握着冰玉盏走至窗台，目光幽幽投向鸮鸣山南处层峦的山岭，“她趁着百奚内乱之时起用三皇女靖司羽大举进犯，唯有一个目的。”
她顿了顿，又忽的笑出声，“不急，她敢用这等狠辣之人犯我夜云，那朕自然也会挑些有趣的家伙们奉陪到底。”
云伊儿饮着荔枝酿问道，“朕驻扎在南岭的战奴营可是已经拔营启程了？”
绾玉立时沉声下拜，“战奴营统领前几日已是率营整顿完毕，随时等候陛下一声令下，便即刻启程出征。”
“不错，那就放他们去。”云伊儿扬眉摆手。
绾玉立刻回是，又忽的顿住，“可陛下，战奴营向来由您亲自率领，您这番下令，是要让他们…”
“谁说朕不去了？”
云伊儿睁着鹿眸回眸，又冷冷一笑，“靖司羽上次率军破我三千精兵，坑杀我爱将的仇，朕可是记到现在呢。如今余越国君给了朕这么好一个机会，朕不去找回来怎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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