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在蒋家吃了闭门羹，祝敏行倒是没有怨怼。如今他没有仙力护持，每日也需同凡人一样吃饭睡觉，于是寻了一间客栈安顿下来，打算从长计议。
先前凝光绘制的那副“白绢山河图”被摊在桌上。
图中，气运的流动像两尾颜色不同的游鱼，清运为红色，厄运为黑色，以蒋家村为中心方圆十里内被一团“黑鱼”所笼罩，呈极凶之相。
祝敏行还是仙界的“端敏仙君”时，游历人间，倒也见了不少人间气运的奇景怪像，但不管是何等奇景怪像归根结底都与气运流转之势不无关系。
凡人修仙道，就是在自身命格的基础上借修行之事聚集“清运”，如果“清运”积攒的够多，命格就会擢升一格，直到命格入“清身”格，方才有了成仙的资格。有了成仙的资格只是其一，其二还要看自身造化，是否有仙缘，如果没有仙缘，就算是“清身”命格也难成仙。
反之，凡人若想修鬼道，就需得在自身命格基础上聚“厄运”，聚集“厄运”够多，命格就会下落，落到“失运”格便有了成“鬼”的资格。
世人多重修仙道，求清运加身、福寿绵延，一人成仙可福泽后世万代。有人修仙道自然就有人修鬼道，可比起修仙道，修鬼道更加稀少和不易，一来是因为“厄运”不似“清运”那般是顺天道而生的灵蕴之运，而是人间怨苦、憎恶、痴念所聚的极恶之运，常人若得“厄运”加身不仅不能化于自身助力，反而会被“厄运”吞噬，极易摧折；二来是因为修了鬼道，“厄运”也会纠缠自己后代万世，自己修个鬼当当也就罢了，子孙后代万世当鬼可不得怨怼死自己这老祖宗。所以，凡人间几乎无人修鬼道。
推而广之，人间地域气运流转之道也类似。
如若某地“清运”聚集，凡人在此修炼更易得到擢升，便可称之为“福地”。如若某地“厄运”聚集，说明极易有恶鬼出没，便可称之为“凶地”。
可不管是“福地”还是“凶地”，气运的聚集并非一日之功，就拿这“凶地”来说，一块普通的地域若要成为“凶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经历数百年沧海桑田的气运流转，积聚足够的“厄运”，养出至阴至邪的凶邪之物；二是有足够凶邪的阴鬼邪祟降临此地，引聚“厄运”，将此地变成“凶地”。
根据凝光所言，蒋家村是在三个月前开始聚集“厄运”的，如此短的时间内聚集如此多的“厄运”，任谁看都是更倾向于后者，有阴邪之物想将此地变为“凶地”。
但，这又引出一个矛盾的地方。
凡人不太能细致地辨别“福地”与“凶地”，但其中的差异也能略微感受到。“凶地”常聚“厄运”，常会滋生出一些阴鬼邪祟，凡人入“凶地”时间一长，便会觉得不舒服，抵触这个地方，用凡人的话说就是此地“风水不好”。
按理说，某地呈极凶之相时，此地必然民不聊生。
祝敏行一路行到蒋家村地界，以沿途所见所闻来看，一片祥和富饶，并无被邪祟侵扰的迹象。
与“邪祟”谈得上有那么一丝丝关系的事，就是在榆阳城门口听到的“三少夫人与色鬼”的艳曲。
祝敏行从衣襟中掏出那面八角镜。
这八角镜看着很是普通，通体为一整块玄铁所铸，玄铁正面被抛光作为镜面，背面雕着花鸟鱼虫。
寻常人不会将铁器抛光作为镜子使用，因为铁器粗粝，质地坚硬，不易精细打磨，多是以黄铜做镜，抛光之后映出人像更清晰。
祝敏行手中这块铁镜的镜面打磨并不算精细，人像映在上面实在显得模糊，如若真是作普通镜子用实在是有些鸡肋，这实际上是一件一等一的仙界神器——“玄天镜”。
“玄天镜”一镜二用，这第一用便是“观星识象”。
人界虽有观星占卜者，但大多只识皮毛，测星斗之移算人间之事，无非就是测测凶吉、判判运势。而祝敏行奉于司命仙君座下，自入仙门起修的便是“占星判命”之道。
天星万载，独立于仙、人、鬼三道之外，却又借天象之变改万物之格，不管是山川之移还是王朝更迭，亦或是三道互相制约之力的此消彼长都能在天象中解出一二，而这“玄天镜”不管天晴雨雪都能将万星之移记录于镜中，筛出大事天象。
这第二用就是“照本映源”。
“玄天镜”是用仙界“池心玄铁”所铸，这“池心玄铁”仅产于仙界一处叫“往生境”的地方，“往生境”实际上是一处仙界幻境，其中有“十善境”和“十恶境”，在“十善境”和“十恶境”交界之处有一无名仙池，天然玄铁生于池心处，故名为“池心玄铁”。这“池心玄铁”是生于“往生境”的灵物，虽其质地不宜做兵器，但其常年受十善十恶境浸染，能破人世间虚伪迷障、显万物之本相，将其制成八角镜模样可随身携带，一般想要隐藏本相的恶鬼邪祟被“玄天镜”照过就会在镜中原形毕露。
祝敏行将“玄天镜”平放在白绢上，手指在镜身的八个角上轻轻划过一圈，中间玄铁的镜面竟像波纹一样荡漾开。
先前初探蒋府之时，他察觉蒋府的仆役不对劲，便留了个心眼，用“玄天镜”照了一下那仆役。
此刻，镜中波纹荡漾开，显示出的正是那仆役。
镜中的仆役还是那副模样，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有多只手也没有少条腿，没有黑气缠绕也没有邪祟附身，不奇不怪，任谁看也是一副普通凡人的模样。
祝敏行端着镜子翻来覆去检查了多遍，确定镜子没问题。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这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没有被邪祟夺魂，身上也没有沾上什么脏东西。
可那仆役的面相实在是奇怪，明明身形并不瘦弱，不像是缺衣少食之人，可眼眶深陷的实在厉害，眼里又布着那样多的红血丝，像是多日没有睡过觉的……
在蒋家门口发现趴在地上的祝敏行时他也只是没有反应的看着，既不出言阻止，也不询问，只等到院里那女人发声，才有所反应，像是一只牵线傀儡只听主人命令行事。加上自己那试探地一摸，就算是个傻子也该有些反应……
祝敏行实在是想不通。
正想着，房门被轻叩了两声。
那叩门的声音是规规矩矩的三下，声音不大不小，恰恰好将祝敏行从杂乱的思绪中拉回。
先前吩咐了客栈准备酒菜，想来这会儿应该是送来了，祝敏行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入眼的不是他垂涎的酒菜，反倒一左一右站了两人。
左边站着那人一头乌发挽了个飞云髻，一身俏嫩的鹅黄襦裙，腰若细柳，眉目含笑，见祝敏行看了过来，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右边那人身形高大，五官棱角分明，一身藏色劲装，怀中抱着一把长刀，也向祝敏行行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礼。
“二位是？”祝敏行问。
鹅黄襦裙的“女子”先开了口：“仙君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是此处的地仙黄不冶，奉凝光仙君之令协助您查探此地气运之势。”
“女子”开口，不是轻柔的女声，反倒是温润好听的男子声音。
祝敏行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女子”，只见他虽着女装、梳着女子发髻，脸上脂粉花钿一样不差，但身形身量都不似女子娇小，只是一张脸生的柔和，叫脂粉一扑，乍一看的确是会觉得是个女人。
许是那鹅黄襦裙不合身，黄不冶双手扯着胸前的裙边又往上提了两下，动作间还朝男子的方向甩了一记眼刀。
祝敏行一时之间有些游移不定，这爱穿女装的男人是该称“姑娘”还是“公子”……
黄不冶似是看出了祝敏行的犹豫，哈哈一笑，道：“个人爱好。仙君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黄不冶欠了欠身，拉了一把右边那藏色劲装的男子。
男子抱拳：“在下张温烛。”
祝敏行也朝二人抱拳行了礼，将二人请进屋内。
先前一路行至蒋家村，听闻了传言就去了蒋府查探，行之匆匆，竟忘了知会当地地仙，方才见到二人才想起来出发之前凝光告诉过自己她已经发信联系了此处地仙，让自己初到此地便与地仙联络而不可贸然一人行动。
凝光这样安排是为了试探地仙是否有被恶鬼胁迫过的迹象，如果没有，有当地地仙在，可为祝敏行调查之事添不少助力。
地仙与仙界的一众神仙不同，他们虽有仙格，但不入仙门，寿数与凡人无异，仙力微弱，主要负责的是人间地域各种杂事的收集与汇报，他们更像是仙界安插在凡间的眼线，数量众多，是仙界掌握人间气运流转之势第一手资料的获得之处。
寻常恶鬼不会主动招惹地仙，倒不是惧怕地仙那约等于无的战斗力，而是怕地仙背后强大的情报网络，仙界向来重视人间的恶鬼势力，地仙虽低微但其生死诸事都由司命仙君亲自督视，哪怕一个地仙身死或者失踪，仙界都会不遗余力的查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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