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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从庆朝来的书信,除了皇帝的旨意,还携着一封家书。

        荣国公、国公夫人还有世子将浓厚的思念堆积在了一方小小的绢绸上,一并藏在夹层里传了过来。

        "阿娘与阿兄叫我千万顾好自己。"沈空濛拿着信泣不成声,"阿爹怎得如此多话,只有一小半的位置,却密密麻麻写了这么多字"

        云埋在南蛮国都做暗探一事是皇室的安排,即便荣国公一家思女心切,也不敢贸然动身前往,怕会坏了社稷霸业。

        如此方式,实是太后与荣国公姐弟感情亲厚,特赐下的恩典。

        沈云埋拿出绣着栀子的手帕,轻柔地为她擦去泪水。

        沈空濛捧着家书,一遍一遍地看。沈云埋半靠在床榻上,静默着不出声。

        直到沈空濛自己觉得够滋味了,小心翼翼把家书揣进袖子里,才反应过来身旁还有人在等着她。

        赵山泉早先奉沈云埋之命过来递消息,尚未说些什么,沈空濛就已知晓了,毕竟是两人或殷切或隐隐都盼着的消息。

        这封家书是意外之喜。

        沈空濛轻咳两声:"先前赵大哥说,你有要事同我讲。"

        “是。”沈云埋点点头。他的伤处都被清理干净,已止住了血,当下是身上伤口最疼的两日,他躺在床上几乎是动弹不得。

        “当年,我从荣国公府被赶出来后,身上没有银钱,心里头没有去处,空有一身老爷请人教出来的身手本事,便想着去从军。”沈云埋初次在沈空濛面前说这些,不免有些紧张,“当时想着若是立了军功,还有命活着,便有了理由回来。”

        “报公府的养育之恩,报老爷的栽培之情。”

        沈空濛方才哭了一场,说话带着些鼻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你从前真是傻,又不是没跟着我上书塾,这些道理都不懂。“

        沈云埋苦涩一笑,这些他何尝不懂,可惜他是一个贪心又卑微的人,身似微尘却心往明月:“是傻,从前与现在,我都不及小濛聪慧。”

        沈云埋接着说:“后来遇到些难事。”他将这些未成又艰难的事一语带过。

        “方时意外得了镇西大将军赏识,说愿意招我入府做个侍卫。”

        “那你当年便做了表哥家的侍卫?”沈空濛这话带着醋意。都是侍卫,表哥家的当得,她身边的就不行么。

        “没有。”沈云埋否认,他是冲着功名去的,若入了镇西将军府做侍卫,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指望。

        再说,若是真只能做一辈子的侍卫,他也只愿做小濛身边的侍卫,护她一世周全。

        他是有了贪念,以侍卫之名护她,不再是他所求。

        “幸而将军未恼我不识时务,抬举我道‘以你小子的身手,做个侍卫是委屈了’,后说当时还是公子的陛下身边缺个心腹,问我是否愿意跟着陛下。”

        “表哥虽生于武将门第,但却喜读书、议史事,你跟着他确能学到不少。”谢姑父是亲善宽厚之人,云埋能得他赏识也是极好,沈空濛如此想着,心中却还是忍不住酸溜溜的,“必是比跟着我学得多,我学问不如表哥的好。”

        沈云埋忙直起身表忠心:“镇西将军府待我是好,但我心里从未忘过咱们国公府,不忘咱们梧桐院。”

        骤然动作扯开了伤口,沈云埋忍不住,皱着眉头吸了一口凉气。

        沈空濛倾身扶着沈云埋靠好,凶巴巴道:“你别乱动!昨日才将伤口包扎好。”

        梧桐苑是她的住所,沈云埋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说念着便必是念着了,沈空濛这才好受些,“嗯嗯”两声:“勉强信你一回,那然后呢?”

        “既做了陛下的暗卫,就要守暗卫的规矩。我平日里便不能轻易露面,被人瞧见,也不能来寻你,告诉你我的落身之处。”那段日子过得艰难,沈云埋不想将那些腌臜事情说与她听。

        “那段日子我结识了赵山泉,他为人直率、热心肠,数次在我危难之时同我接应,后来与我成了生死之交。”

        赵山泉如今也还跟着他,沈空濛对此有些疑虑,想是不妥,但还是同他问了出来,“赵大哥为人是颇为良善,不过他虽为人很好,但我几次见他同手下说事,所下命令并不高明”

        “是。”沈云埋赞赏地看了沈空濛一眼,虽身居闺阁,小濛的眼界却未被四角闺院所限制,“他在兵法文策方面并不开窍,不然也不会资历深我许多却位居我下。”

        沈云埋叹一口气:“此次来南蛮,我便是主动向陛下请了个恩典,让赵山泉随行,为我助力,以此为他得个立功的机会。”

        “他虽在害要之事上无甚良计,但于寻常事务,倒也极少出过纰漏”

        赵山泉之事没什么好多说的,沈云埋转口继续交待:“再后来,桀帝残虐、将军遭难,谢大小姐领头起兵反叛这些你都知晓。如今我是陛下瓦解南蛮的一把刀,按照计划,一年之后便该是南蛮土崩瓦解之期。”

        说了如此多,沈云埋头一次直直地看向沈空濛,迎上她略有些红肿、水灵汪润的剔透眼眸:“小濛,几日前我无法同你解释,并不是有意惹你生气,我来南蛮一事为陛下布局,未有旨意我不能随意行事——”

        沈空濛倾身靠近,打断他的话:“我明白,也是我当日不懂事,明瞧出你面露难色却由着性子责怪你,你也莫恼我这般不讲道理。”

        她话里情真意切的歉意,沈云埋却并未感到欣喜,他摇着头说:“我从未恼你。”

        由于沈空濛的倾身,两人之间离得近了些,云埋刚想开口让她坐回去,沈空濛突然凑近轻轻抱住了他。

        “小濛”沈云埋一下懵地愣住了,他未想过沈空濛的倾身是想要抱住他。

        受宠若惊。

        “云埋,我好想你。”沈空濛说着说着便又染上了哭意,“你走后,阿爹为我寻了许多侍卫——”

        沈云埋心中一紧,是谁占了他的位置,还未能保护好她,让她被人牙盯上

        “可是没有人如你一般好。没有一个人懂我,知道我什么时候馋糖葫芦、馋蜜桃酥,没有一个人会在我烦闷时来梧桐苑的窗前逗我开心”

        沈空濛知道他身上有伤,只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手臂身子都收着力道,不敢贴近他。

        沈云埋听着心疼,那一团跳动的红肉仿佛被人狠狠揪了起来,他的不告而别始终是罪孽:“都是我不好”

        感觉到怀中人将要抽身离去,沈云埋下意识将人往回一按,沈空濛被紧紧按到他怀里。

        “呀!”沈空濛轻呼一声,“你的伤口”她悄然红了耳朵,声音也歇了下去。

        “伤口”沈空濛轻推他,“得叫圣医进来瞧瞧”

        “咚!咚!咚——”是沈云埋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衣衫,她听得清楚。

        “别动。”沈云埋轻拍她的后背,“伤口刚崩开,不能上药,得等血先流一会儿。”

        “是吗?”这是什么说法。

        沈空濛吸溜吸溜鼻涕,心间的委屈一下下被在背后轻拍的大手拍走了。

        “是。我伤过多回,每回的医者都是如此同我讲的。”沈云埋面红心跳地撒着谎。

        小白兔虽然聪慧,但碍于从未见过剑伤的医治,天真地点头听从了:“那一小会儿之后,我就去叫圣医哦。”

        “嗯。”沈云埋转移话题,不让她想着要叫府医的事,他放低了声音哄人,“从南蛮回去之后,你若还缺侍卫,便来寻我。”

        “得了吧。”沈空濛没好气地环着他,“你立这么大的功,回去之后表哥必会对你大加封赏,我家的小小侍卫一职,你怎会看得上。”

        “不会。”沈云埋不断深呼吸,他感觉自己心越跳越快,可就是不舍得放手,“只要你国公府不嫌弃我,我会保护你一世周全。”

        说完这句话,沈云埋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不受控了,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还是以国公府的名义,还是以侍卫的名义,但即便如此隐晦,也足以令他心跳如雷了。

        “你心跳怎如此之快?身子也烫。”沈空濛察觉到异样,挣扎着直起身来,“莫不是烧起来了?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就去叫圣医过来。”

        直起身后沈空濛才看到,沈云埋脸色也红得吓人。

        要是发了热就糟糕了,沈空濛记得圣医叮嘱,未等沈云埋说什么,便急慌慌地就跑出去了。

        “”疑似发热病号沈云埋抿直唇角,用被子将上半身覆盖住。

        倘若

        倘若待会儿圣医进来,在小濛面前诊出他并未发热

        这该如何解释是好

        -

        两人说开之后,府里氛围都变得和谐轻快许多。

        沈空濛没有同连素讲整个事情的原委,只道一切皆是陛下的旨意。这对连素来说便是天大的事情,她惊讶地捂嘴,发誓说奴婢定然守口如瓶、安分守己。

        沈云埋每日依旧会来寻沈空濛用膳,若是公事在身来不了,也会遣人早些来院子里禀报一声。

        “今日可是有红烧鸭诶。”沈空濛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但无奈公事要紧,“好吧好吧,你去回话吧,我知道了。”

        “是,下奴告退。”侍卫恭敬地退下了。

        沈空濛一人郁闷地独享红烧鸭,又携着连素郁闷地去院子里散步。

        连素劝慰着:“不如咱们明日再让厨房做这道红烧鸭,大人从未连着两天有事。”

        “这鸭子是庆朝水土才养得活的,运过来就费了好些工夫,厨房里已经没两只了算了,他没这个口福,只等下次吧。”

        沈空濛也没多少逛园子的兴致,天色尚未暗下来便想回去了。

        两人慢悠悠地往回走,将近院子时,连素突然一呼:“小姐,你瞧,那可是大人?”

        沈空濛仔细一瞅,还真是。

        只是被人搀着,走得摇摇晃晃,方才她才没一眼认出来。

        沈空濛朝他走近,闻到一股子浓重的酒味。她惊讶地张口问道:“你们家大人,这是饮酒了?”

        小厮有些慌张,大人下马车时清醒了一刻,说是千万得避着小姐走,可这院子的大门只有一个,又这么巧

        小厮硬着头皮答道:“是饮了些,大人进宫方才回来,该是国主留下大人饮的。”

        沈空濛担忧地皱起了眉头,沈云埋身上的伤,可是忌讳饮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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