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自从小天狼星住进格里莫广场12号后，他就意外地不常看到克利切。

        这当然不意味着小天狼星想要见到他——用它或许更合适？——克利切和小天狼星的仇怨从小天狼星第一次对他妈妈大喊大叫开始，从那之后他但凡是见到这个小精灵，都能听到他嘴边恶毒的诅咒和絮语。

        “大少爷，大少爷为什么不听夫人的话呢？”克利切说。那个时候小天狼星刚记事，擅长尖叫，吐唾沫，和骂狗屎，他非常无礼地拒绝克利切要给他穿上的一切硬邦邦的所谓礼服（梅林，怎么会有小孩喜欢那些东西？），和躺在摇篮里呵呵笑的雷古勒斯形成鲜明对比。雷古勒斯只是吹口水泡泡，傻乎乎地咯咯笑，而小天狼星则大声尖叫，致力于撕坏妈妈的每一件衣服。

        太明显了。谁才是布莱克家高贵的子孙？

        “我早就知道大少爷会这样。”克利切鬼魅一样的声音在他成为格兰芬多之后常常在他耳边响起，“一开始就知道。”

        于是小天狼星再没给过克利切好脸色看。顺理成章。就像他再没把格里莫广场12号当做家。

        吱呀。小天狼星推开雷古勒斯房间的门。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不下去了。里面满满都是触发腐烂回忆的东西：詹姆和莉莉的信，几个好友搭着肩膀的照片，阿尔法德的礼物。他承认自己从没有从往日里走出来，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乐意溺亡在旧日的时光里。

        但是，小天狼星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进过雷古勒斯的房间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他皱着眉，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假挂坠盒在贴着大腿的部位发烫，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雷古勒斯的房间比他小一点，整洁，有条理，明显干净很多。小天狼星迈步进去，觉得自己肮脏的衣袍和靴子玷污了布莱克王子的地方。

        雷古勒斯上学之前，那仅剩的一年，其实小天狼星的日子还好过一些。不是指他爸妈对他的态度有过好转的时候，而是因为他自己对这个家里还存在指望。尽管他妈妈想方设法隔绝他和雷古勒斯，关禁闭，把房门锁起来，被送到别的地方过节，以免被银绿色装点的家里再出现第二个格兰芬多，小天狼星还是能对弟弟露出完全友好的微笑。

        他希望弟弟成为格兰芬多，或者拉克文劳，实在不行可以是赫奇帕奇，只要不是斯莱特林。那么小天狼星在家里的生活可以有很大的改善，起码不会孤立无援。那个时候他尚且没有一生奋斗目标之余的想法，只是希望可以出现一个理解自己举动的亲人，或者说可以不用总是以爆炸的方式和家人沟通。

        但是雷古勒斯不是。他成为了一个斯莱特林。在小天狼星二年级，雷古勒斯一年级的那个圣诞节里，小天狼星把自己反锁在楼上的房间，成为了唯一的孤岛。

        小天狼星蹲下身，他看到了雷古勒斯摆放在斯莱特林徽章旁边的照片。

        当然，他记得雷古勒斯以前是球队的找球手，和詹姆曾经在赛场上飞驰过。雷古勒斯三年级的时候入选斯莱特林球队，那个时候他还在格兰芬多的球队里当追球手，享受好友在身边，女孩们的尖叫和吹捧，所有人的赞美。他迈入霍格沃兹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在这里不会成为一座孤岛，他在火车上就找到了至交好友，接着又组成了闻名校园的小团体。小天狼星在学生时代耀眼如明星，他自己很清楚从踏入学校的那一刻，他就站在了惹人注目和话题的顶端，所有人争着和他成为朋友，或者至少认识他，而他只要摆出一副不屑的臭脸。就连詹姆都不如他。

        他享受这些。但却在四年级的第一场比赛前退出了校队。

        小天狼星坐在格兰芬多的看台上，看着雷古勒斯穿着银绿色的校袍，拿着扫帚和斯莱特林站在一起，对面是格兰芬多的队员们。他很清楚地看到雷古勒斯在格兰芬多里搜寻他的脸，一圈，然后又一圈，但是没有，站在追球手位置的是曾经的替补，而不是他高大冷漠的哥哥。

        雷古勒斯跨上扫帚，离开地面，高高地在天空里盘旋。那一天晴空万里，阳光耀眼，雷古勒斯升起，一直到和小天狼星平视的位置，然后他猛地回头，和坐在看台上猝不及防的小天狼星对视了。

        那明亮又沉默的一瞬间。他没有停顿，继续升起，眼神从小天狼星的身上滑过。然后他远远地离开他。

        现在小天狼星觉得曾经的自己恶心，又认为可悲得情有可原。他从前嫉妒又可怜雷古勒斯。雷古勒斯是父母的乖孩子，彻头彻尾的斯莱特林，但是又有沃尔布加和奥赖恩早就丧失的善良，对他这个离经叛道的哥哥保持手足之情，尽管自己从来不回应他。雷古勒斯享有一切乖孩子和布莱克王子该有的赞美，父母的疼爱，而他总在这些恶心的天伦之乐和欢声笑语的时候，被反锁在自己的房间里，呈大字型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低垂的厚重帷幔，觉得自己将在黑暗里死去。

        雷古勒斯可以选择。小天狼星曾经在最恶毒痛苦的时候这么想过。他说不定会是个拉克文劳，或者赫奇帕奇，但是作为布莱克的乖孩子，他一定在戴上分院帽的那时候就开始不停重复，使劲地想，要进斯莱特林。于是他进了斯莱特林，没有给他的哥哥最后一条活路和希望。

        天黑了。小天狼星用力拉上雷古勒斯房间的窗帘，把自己用力摔在他的床上。过了一会儿，他又下床，赤着脚走下楼到厨房，开了一瓶酒。这是伏特加吗？白兰地？他不在乎了，只想用酒精把自己消灭在黑暗里。他没有关上雷古勒斯的房门，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愿意踏足这个见鬼的地方。

        小天狼星只是在清醒的时候不愿意想。但是他很清楚。如果没有一个离经叛道的哥哥，雷古勒斯还会不会在父母无望的期待下投入食死徒的怀抱？如果没有那个冷漠的哥哥的影响，他还会不会那么害怕在家里承受父母的爱，以至于也在想方设法地逃离这个地方？

        酒精放大一切，又销毁一切。小天狼星放任他摧毁自己的大脑，倒在雷古勒斯的床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清醒了几次，又因为酗酒昏过去几次。他昏昏沉沉地瞪视着顶上的银绿色帷幔，看到它一眼，他就想要再次把自己灌到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他梦见自己还是十岁。第二天他就要去上霍格沃兹，克利切在帮助他收拾行李，检查最后一遍。年幼的小天狼星坐在地毯上，舒展着双腿，懒洋洋地翻着面前的《生而高贵》。

        他不想继续看下去。抬起头看着克利切收拾行李。克利切在哼着歌，小天狼星怀疑是因为自己要离开家，他只用照顾乖孩子雷古勒斯一个人。

        小天狼星突然很想让克利切生气。

        “你觉得我会去什么学院呢，克利切？”他当然知道会是什么答案。

        “斯莱特林。大少爷。斯莱特林。”克利切像唱歌一样用难听的嗓音说，“布莱克的人都是斯莱特林。”

        “但是我会去格兰芬多。”小天狼星说。“我不是布莱克。”

        克利切顿住了手里的动作，大大的眼睛凝视着他。小天狼星挑衅地勾起嘴角，等着他尖叫，痛哭，臭骂，一路奔到楼下告诉妈妈。然后再关一个晚上的禁闭。

        但克利切没有。

        “别说胡话。大少爷。”克利切沙哑地说，然后继续手里的动作，“你会是斯莱特林。”

        或许克利切已经预见到了小天狼星灵魂里的恶毒。

        克利切就这样瞒下了一个不值一提的秘密。他和小天狼星最后一个秘密。第二天小天狼星通过了分院帽的测试，他在坐到格兰芬多长桌的那一刻，想起了克利切前一天为他关上灯离开的眼神。淡淡的，衰老，有一点很少很少的温柔。毕竟小天狼星是他带大的孩子。

        阳光穿透厚重的窗帘时，小天狼星再次醒过来。他觉得头痛欲裂，并且怀疑这是他躺在这里人事不省的第二个晚上。因为他在酒精里沉浮的时候似乎感受到了日夜更替。

        一个矮小的，瘦削的，头大身子小，耳朵尖长的生物在雷古勒斯房间门口走动。小天狼星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模模糊糊的影子。他觉得自己快要瞎了。

        “站住。克利切。”他沙哑的声音传出来。

        克利切被迫停下来。这时候阳光灿烂，格里莫广场12号外面一定是晴空万里。小天狼星挣扎着坐起来，透过模糊的视线和不断发作的头疼看着家养小精灵。

        “雷古勒斯死了。”他说。带着一股莫名其妙和刨根问底的口气，“你为什么还站在伏地魔那一边？”

        克利切回头看了他一眼。在明亮又沉默的一瞬间。它突然发出了一声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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