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金刀记 > 第40章 ?第四十章 有女舌毒心如蝎(三)

第40章 ?第四十章 有女舌毒心如蝎(三)


任灵儿扶着那颗大松树,缓缓站了起来,说道:“你怎么也不扶我一把?”华回雪于她这话竟似充耳不闻,冷冷地道:“咱们还是走快些吧。”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任灵儿边走边喊道:“喂,走慢些,等等我。”华回雪听她脚步声便知在身后不远,也不加以理会,仍是不疾不徐地行走。只听任灵儿又道:“哼,再不慢些我便大声说你‘轻薄’了。”华回雪听了这话,当真哭笑不得,寻思:左近皆是王公大臣的宅地,深更半夜若她果真这么一喊,万一被人听见,那自己真是沉冤莫白了。当即停下脚步,任灵儿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痴”地一声笑了起来,轻声道:“原来将军也有害怕的时候啊。”华回雪正色道:“请嫂夫人莫要为难回雪。”任灵儿嘻嘻笑道:“好,我不为难于你,那你说,我美吗?”华回雪心道:这女子容颜无匹,便似仙子临凡,只是她一言一行、眉梢嘴角当中透出的尽是妖娆狐媚之气,那便显得美而不纯了,回道:“在郤大哥眼中嫂夫人自然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子,否则也不能匹配郤大哥这样的英雄人物了。”任灵儿把脸一沉,嗔道:“我是问你我长得好看不好看,谁让你又扯上你郤大哥了。”华回雪又加快了些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并不说话。任灵儿跟了上来,急声问道:“喂喂,我问你话呢,你快说,我到底美还是不美?”华回雪突然停了下来,怔怔望着天上半轮新月,惨然道:“在我心里,这世上有两个女子美貌胜任何人十倍,可惜、可惜……。”任灵儿不待他说完,抢声道:“什么?那是谁?到底谁的容貌能胜我十倍?”她向来自负貌美无双,忽然听到华回雪说有两个女子容颜胜她十倍,蓦地里怒气横生,立时便想知道是哪两个女子,至于华回雪可惜什么,那都与她无甚紧要。

        只听华回雪又是一声长叹,续道:“可惜、可惜其中一个已是阴阳两隔了,另一个、另一个……。”语声未绝,任灵儿柔缓地说道:“华、华、华将军,真是对不起了,让你想起了些伤心事,都是小女子不好。”华回雪一怔,只觉这女子方才满面怒容,俯仰之间便立时变得悱恻缠绵,反转之快令人侧目。他也曾睹景萧然,小师妹亦曾柔声宽慰,此刻任灵儿之言听来也是安慰之意,只是却不似小师妹那般柔情深至,纯系自然,只觉同一番话,在任灵儿口竟是亦柔亦腻,腻更远甚于柔。华回雪并不喜这般惺惺魅惑之态,顿时心生厌恶,心道:任灵儿明知郤大哥乃是我把兄,竟在我面前这般矫揉造作,岂不是十足的浪妇?郤大哥娶了这样的女子说不得便是一大祸害。当下阴恻恻道:“那也没什么,没什么,咱们孤男寡女夜行时久多有不便,还盼嫂夫人加快脚步。”任灵儿眼珠子一翻,又道:“那又有什么不便的?你是怕?是怕与我一同回去不便吗?莫如我与你回你的将军府歇息片刻,那也成。”华回雪回头望了任灵儿一眼,只觉她明亮的眼珠中流波欲滴,初春的夜晚虽是寒气不消,华回雪于她神色间感受到的却是丝丝春意、浓浓情欲。他初始只觉得任灵儿貌美无双,竟有霎时之间的砰然心动,但后来见她一言一行、一颦一簇尽显放荡之态,此时竟毫无女儿家的矜持,赤裸裸说出这般无耻之言,不由得厌恶之情又增三分,顿时难抑心中怒火,厉声斥道:“任灵儿,请你自重,我敬重郤大哥便如亲生兄长一般,你怎能说出这般丧德败行之言?你若败坏了郤大哥声名,休怪我掌下无情。”

        任灵儿见华回雪竟丝毫不体恤自己一番深情,恨得咬牙切齿,心中一股怒火差点喷将出来,心道:“你这个贼子、天杀的、臭鸟蛋、贱种、北掳……”只要她能想到的粗言秽语一下子全都涌入脑海之中,似乎要将华回雪祖宗十八代骂个遍才能消去心头之恨。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镇静道:“哼,我说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华将军伤感往事便如此迁怒于一个小女子,似乎不是大丈夫行径。”华回雪见她当真厚颜无耻之至,默然无语。转身便要往回走去,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歌声,歌道: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谁家女儿对门居,开颜发艳照里闾。南窗北牖挂明月,罗帷绮箔脂粉香。女儿年几十五六,窈窕无双颜如玉。三春已暮花从风,空留可怜与谁同。

        这首诗叫做《东飞伯劳歌》,乃是南梁武帝萧衍所作,诗中描写的大概是一位男子恋上一位少女却又不能得到的情怀。华回雪虽不擅长诗文歌赋,但彼时南梁新亡不过二三十年,梁武帝亦是一位雄才大略之主,虽然晚年铸下大错,以致侯景叛乱,整个江南民生凋敝,但时人对其评价颇高。人人皆知梁武帝萧衍不仅是个皇帝,还是名大诗人,这首《东飞伯劳歌》虽是萧衍三十九岁那年出任雍州刺史时所作,却是最负盛名的一首,因此华回雪自也识得。这时,歌声又如流水行云般飘了过来。跟着一个白袍男子身形摇晃地走了过来,华回雪一看,竟是太子陈叔宝,心道:普通人家唱这歌倒也罢了,堂堂大陈太子,怎地唱起前朝亡国之君的歌来?忒也不识大体了。

        走近前去参拜,太子却不回礼,提着个空酒杯,兀自对着夜空自唱自饮。酒杯中虽是空空如也,他却如杯中斟满酒一般,唱一句便饮一杯。如此将这首《东飞伯劳歌》唱了三遍,这才瞧见华回雪,迷迷糊糊说道:“华、华、将、将军,你、你何时入了东殿?来人?怎不事先通传一声?”这时明明在宫外小道上,太子却以为身在东宫,着实醉得不轻,华回雪道:“殿下,你喝多了,这里不是宫中,不如让末将送你回去吧。”太子一颗脑袋摇来晃去,支支吾吾道:“大、大、大胆,胡说、说八道,竟敢诓、诓我。”一头竟栽倒下去,趴在地上,一个翻滚方欲起身,任灵儿一双纤润玉手向他伸了过来将他扶起,太子目光仰视,月色下见到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不由得心潮荡漾、神驰天外,心为之销、魂为之夺,叫道:“嫦娥、嫦娥,嫦娥仙子下凡了。”抓住任灵儿的手臂久久不松。其实,太子嫔妃中姿色出众者数不胜数,赛过任灵儿者亦有不少,只是他每日看多了后宫里的绮罗粉黛、红粉素娥,便不觉新鲜,此刻酒意正浓,猛然见到一个从未谋过面的美色佳人,便如一股春风在冬日里袭来,更觉眼前这“嫦娥仙子”乃是另一种风流,目视良久不忍离去。

        华回雪心道:啊哟,不好,你这任灵儿,怎么去招惹太子?这不是苍蝇往蜂蜜上叮,绵羊往狼窝里钻吗?须得想个法子助她解困脱难才是。他倒不是为任灵儿着想,只是碍于郤大哥情面,不忍其妻为太子轻薄。忽见任灵儿猛地将手硬生生抽了回去,朗声道:“小女子乃是郤超的贱内,太子不可失了君臣礼仪。”脸上一副正襟。太子狼狈爬了起来,醉眼迷离地说道:“什么君臣礼仪?你敢不从我吗?”边说边伸出手来欲抓任灵儿衣襟,不料任灵儿竟从发中抽出簪来,抵着脖子道:“太子休得胡来,你若、你若、若是有非分之想那我、我、我便自行了断,也绝不能让你得逞。”华回雪于她此举倒颇为震惊,心道:怎地任灵儿与此前举动大相径庭?但见她一脸严肃,凛然有不可犯之色,又不似装腔作势,寻思:想必嫂夫人方才必是喝多了,有些失态,此刻酒劲散去,想必清醒了过来,原来却也是个忠贞不二的节妇,幸好如此,那也是郤大哥之福。

        太子见任灵儿突然拔出发簪,以死相胁,倒是始料不及,猛地酒意去了七分。这时,只听得左近又传来呼喝之声,却是东宫侍从以及张丽华一众妃嫔寻了过来。原来,大宴之时,太子酒醉,独自出了筳席,余人尽皆不知,发现太子不在席位,便四下里寻找,寻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找到此处。

        这些妃嫔见太子仍是目不转睛望着任灵儿,个个怒目瞪视,华回雪不禁暗自发笑:今晚太子可要泡到醋缸里了。朗声奏道:“启奏太子,天色已晚,何不早日回宫安歇?”太子被他这么一奏,晃过神来,清了清嗓门,回道:“好、好,咱们回去,将军日间多有操劳,亦当早些就寝。”华回雪道:“嫂夫人替郤超将军前来赴会,夜间孤身一人而返实不能让人放心,回雪送她回府便即返还。”太子道:“好、好,你这倒提醒我了,传谕,明日摆驾骠骑将军府,我要去探视郤将军。郤夫人,回府代我向郤将军问声好。”言罢各自应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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