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雪海思愁正茫茫（五）

华回雪见城楼甚高，心想：自己尚可以绝顶轻功遁入城中，其他人却如何进得去？与众人议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城中把门赚开，你等但见大门开了便杀将过来。”又对丁有归等人道：“丁兄、姚兄、苏兄，烦劳照顾舍妹周全。”丁有归道：“华兄且请宽心，另妹必定毫发不损。”余人皆应道：“得令。”将严孝媛团团护在垓心。

        华回雪纵下马背，只身走近城墙，抬头一看，只见楼上又多了一排士兵，足有八十余人，个个拉开弯弓、搭起羽箭。林承天忽然传话道：“我知你是华回雪，我奉皇上圣谕，严守此关隘，任何人等不得入内。”华回雪朗声道：“圣谕何在？”林承天道：“先皇自知龙体欠安，生怕贻误国事，已将大位传于当今圣上，今始兴王继位大统，命末将封城三日，三日后你可再来。”华回雪道：“数日前皇上龙体尚且安康，况且太子尚在，你如何敢矫诏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林承天道：“哼，休再啰嗦，今日便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华回雪心道：那便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了。回身向西凉武士取了两柄长刀，大踏步走近城前，右手将一柄长刀猛地掷向城墙一丈来高处，长刀“噹”地一声牢牢戳入墙中。华回雪飞身纵跃，双脚立于刀背。又将另一柄长刀抬手往墙上一戳，又是飞身一纵，如此借着两柄长刀的刀背反复蹬踏，不觉已爬到城墙中央。

        “嗖、嗖、嗖……”箭声不绝，林承天见他竟敢孤身犯险，下令乱箭齐发。箭矢如雨，华回雪长刀挥舞，便将羽箭一一格挡开去。他左手持刀格箭，右手将刀一拔一戳，双脚仍是不停地借力蹬踏。越往上爬，射来的箭矢力道越足，华回雪也不抬头，听其声辨其方位，箭矢虽多，华回雪一柄长刀却总能候在箭尖射向头顶、双肩、前胸、后背各处要害，看似胡乱舞刀，实则法度森严，当真是风雨不透。

        林承天见八十来支箭矢齐发尚且射他不着，急得满头是汗，不由得怒从心起，断喝一声：“给我射，射中者赏金百两，加官进爵。”正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军士听得有赏，各个抖擞精神，第二波箭射得更加猛烈。华回雪边挡边躲，犹如精灵在墙壁上闪转腾挪，又如壁虎一般斜着绕开箭矢攀爬而上，迅敏如风、灵巧无铸。又爬约莫十米，抬头已可看清守城将官脸面，只是箭矢太多，黑压压一片盖面而来，虽然距楼顶不过三四丈，却不能使轻功纵跃。

        严孝媛直看得一颗心噗通噗通差点跳将出来，华回雪越近城楼，她越不敢直视，生怕师哥中箭摔落，到得后来，索性双手合十紧闭双目。姚镇南一干西凉武士兀自目瞪口呆，他们攻城拔寨也曾如家常便饭，不过那都是借着云梯，哪次没有千余人冲锋在先被射成刺猬？似这般孤身冒着箭雨扶摇直上却是从所未见，人人不仅心下骇然，均想：这人不仅武艺卓绝，胆略更是超乎寻常，真乃天神下凡也。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虽是有心增援，却自知本事不够，只能原地待命。

        这时，城楼上鸣鼓之声越来越高，又有五十余人手持长戟从城中奔向楼台。林承天见箭矢射华回雪不中，便又调拨了一批戟手，这波人打仗时都是冲锋陷阵的敢死之徒，比弓弩手更加勇悍，虽不会武功，然而膂力雄强。待得林承天一声令下，五十余人便将长戟猛地掷向华回雪。这投戟之术便似他们经常操练一般，并不齐齐掷向同一个方位，而是分五个方位袭来。华回雪只觉左右上下、胸前尽是长戟来袭，已无处可避。若在平地里，什么刀枪剑戟哪怕千军万马于他来说皆是等闲视之，但此刻身悬半空，仅一把单刀能够借力，任凭他武功再高，当此处境实是凶险已极。

        猛然间三支长戟在他眼前、头顶、耳旁呼啸而过，均只差了分毫，华回雪不断在刀背上翻转，戟箭交叠射来，一把刀已被射断半截，他索性仍了长刀，双手高接低挡，接了二十余只长戟，不觉双手已被戟尖磨破掌心。蓦地里忽觉胸口一阵疼痛，却是中了一戟，伸手一摸，血流如注。箭戟仍是不停向他招呼过来，华回雪见林承天如此咄咄逼人，立时怒发如狂，一股悲怆之气油然而生，心道：今日我便是葬身箭雨之中也要爬上去，鼓起真气，大喊一声：“拿酒来。”姚镇南等人见他深处绝境仍不忘要大饮一番，惊得不知如何回话，心道：这便是酒痴吗？命都没了还要酒做甚？一会儿说不定你就真成了酒鬼了。丁有归道：“喂，还愣什么，酒在你身上，还不扔上去。”姚镇南快速走近城墙，使力一仍，华回雪身子一矮，单手将牛皮酒袋接住，拧开袋口，“咕咚咕咚”喝将起来。城上军士见他中了三支羽箭一支长戟，却直如没事一般自管自地饮酒，这份举重若轻不由得让所有人大为叹服。

        少时，一袋酒已被他三口喝完，华回雪扔了酒袋，酒意上涌，他索性不管了射来的箭戟，双手护住顶门，发力蹬足刀背，一跃便入了城楼，手臂之上已被长戟戳了个窟窿。林承天见他竟然能只身上来，心下已有七分惧意，一瞧他身上、臂上尽是伤口血流不断，又镇静下来，恶狠狠道：“大伙不用怕，一齐上。”却不知华回雪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伸指在几处伤口点了几下，止住流血。此刻既已登上城楼，便如虎荡羊群，这些兵士哪里挡得住他，数十人瞬间命丧他掌下，地上满是守城将士伏尸而卧。

        西凉武士见他在城楼上大发神威，如入无人之境，立时也跟着豪气抖生，锯断一颗大树，十余人抬着树干撞向城门。那城门乃硬铁打就，连撞数十下竟是丝毫无损。丁有归道：“撞，撞开来为止，咱们西凉将士可不能在陈朝丢人。”众人听他这么一发话，横增三分气力，又连撞三十来下，终于将铁门撞了开来。

        楼上，华回雪正与林承天以及一干军士相斗，听到破门之声想起入城平叛才是大事，便将林承天等人全部杀了那也无甚打紧。于是在夺了把长戟左突右刺，在人群中冲开一条血路，往城内奔了去，将士见他如蛮牛一般乱冲乱撞，无人敢再上前追赶。刚下城楼，西凉武士带着严孝媛已进入城中，严孝媛关心师哥伤情，见他浑身上下已被鲜血染的通红，不由得心痛如绞。华回雪抚她肩头笑道：“区区小伤，又有什么可难过的，众兄弟，你们可愿随我平定叛乱？”众人齐声道：“一凭将军差遣。”华回雪点头道：“事不宜迟，咱们需当尽早赶到皇宫大院。”

        其时，天色渐暗，已到了酉时，华回雪领着众人点起火把疾步往东狂奔，只见一路上伏尸满地，流血千里，叹道：“祸乱已生，不知皇上怎么样了。”他本浮名薄利之人，对南朝亦无深情厚意，只是受宣帝与郤超救命之恩，又蒙宣帝赐封车骑将军，若是旁人欠他人情，他从不放在心上，倘若他自己欠别人人情，那可当真难受之极。其实，便是宣帝死于变乱，他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只是万一死了，这份人情便永世都还不了了，这一想，心中更加焦虑。众人渐觉腹中饥饿，便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分了来吃。

        又奔出数十里，却见前方火光通明，大队人马呼喝声中正追赶着一人，华回雪见那人踉跄往己方走来，迅疾迎了上去，只见那人金甲金盔，火光照耀之下，华回雪看的清楚，竟是郤超，受伤着实不轻。华回雪叫道：“郤大哥、郤大哥。”郤超见有人呼喊，一看乃是华回雪，长长舒了口气，又道：“快、快、快去，去救皇上。”华回雪道：“你且宽心，将情形与我说来。”郤超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赶去文德殿，快啊。”华回雪见他大伤加身，仍是不住催促自己去救皇上，应允道：“好吧，我便留两个随行的兄弟照看于你。”郤超点点头。华回雪吩咐两名西凉武士去寻间客栈为郤超疗伤。方欲前方，只见那追赶人群中闪出一个寻常服饰的黑衣老者，那老者面色如土，华回雪与他四目相对，从他眼神中蓦地里觉得这人便是那龙川帮的黑衣蒙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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