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碗粥：祸水东引
十八碗粥：祸水东引——“我有个徒儿，姓晏。”
从宋引章被绑进曲家到脱困出来，不过半日功夫，曲家已经大变了个样子。
红色的绸缎如流水一般，点缀了曲家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薄薄的暮色中，走廊和屋檐两旁高挂着的灯笼宛如指引，一路将宋引章带到了最为灯火辉煌的一处屋舍。
这里，是曲秀桐特意选定并遣人布置好的喜堂。
虽然时间紧张，但布置却没有半点儿敷衍。
大红色的喜字张贴在最显眼的角落，深深浅浅的红色帷幔层层叠叠，装点在雕梁画栋间，成双成对的喜烛燃烧着，发出的细微声响很快被遮掩在了人声鼎沸间。
是的，人声鼎沸。
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
演武场开了流水席，欢迎各路认识不认识的人来沾沾她的喜气。喜堂里虽只邀请了相熟的人家，但曲家名声在外，亲朋好友众多，这里也是座无虚席，恭贺声不绝于耳，跟姐姐出嫁时一点儿也不一样。
不，不对。
姐姐那时候，可算不上是出嫁呢。
偏厅里，静候着的曲秀桐妆扮得精致美丽的脸庞漾开一抹笑，垂在眼前的珠帘轻不可闻地碰撞着，在灯影下晃了晃。
姐姐是太子宠妃又如何，不过是家中的傀儡，连真心喜爱的男子过世，都不敢为他流一滴泪。
纵使有朝一日，太子当真登基为帝，姐姐的存在也不过是为了曲家谋取最大的利益。
所以呀，还不如挑个顺眼的男子嫁了，只要曲家还在，她永远可以过得顺遂如意。
想到周舍，曲秀桐满意之余，不免有些遗憾。
可惜他今日伤得不是时候，好端端的模样，偏生有了伤痕，虽说已经尽力遮掩了，到底不如天然那般好看。
唉，罢了，横竖她这婚宴够气派才是最要紧的，灯火昏黄，他的脸能过得去就行。
这样想着，曲秀桐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
耳旁传来了丫鬟的小声提醒，曲秀桐轻轻应了声，搭着丫鬟的手缓缓站起来，任丫鬟给她整理仪容，最后覆上红盖头。
转过偏厅，感受着宾客们的目光注视，周遭空气里因她出现而倏然一静，又轰然爆发出细声窃语，绵绵祝福，曲秀桐脚步轻盈地走着，最终与周舍站定在了一道。
只等礼成。
可惜，曲秀桐期盼已久的礼成，怕是永远也等不到了。
就在二位新人双双站定，傧相准备赞礼的刹那，宋引章到了。
素色衣衫与喜庆的现场格格不入，偏就那般旁若无人地飞身而下，由门口缓步朝内走，短短几步，她脚步声并不重，却硬是将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攫取了过来。
只要她想，她仿佛天生就有那般的吸引力。
曲秀桐和周舍背对着尚且不知情，端坐上座的曲莫行也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宋引章。
自家女儿大喜之日，这无端闯入的女子摆明了是来搅局的，曲莫行眼神示意得重用的两个徒弟将人拖走。
武功在他评价中只是尚可的两个徒弟，放到江湖上已经算得上是高手了。然而，只是一个照面，两人就被宋引章打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柱子上，失去了行动能力。
宾客们小声骚|动了起来，曲莫行也面色凝重地站了起来。
这一下，蒙着盖头的曲秀桐也察觉出了不对。
她按捺住想要掀开盖头一探究竟的冲动，相信着自家爹爹定能为她处理好所有的突发状况，她闭了闭眼，正极力平复着心绪等待着，就听到了一道女声如惊雷般响彻整个喜堂。
“打扰诸位雅兴真是对不住，我来带走我的相公。”
曲秀桐猛地转身，一把扯落红盖头：“谁是你相公！”
该死！这个女人怎么跑出来了！
不能让她破坏了自己的喜事！
曲秀桐眼神转为凶狠，喝令四下将这个来闹事的女人打出去。
她没瞧见宋引章刚才的打斗，其他人却是都看在眼里的，不免心生惧意，虽然迫于曲二小姐的命令围上前，动作里却都带出了一丝小心翼翼。
宋引章举重若轻地应对着，还有闲暇朝曲秀桐笑盈盈开口：“曲二小姐身边那位，是我拜过堂行过礼、婚书俱全的夫君，曲二小姐想同他成亲，是否也该询问一下我的意见？”
曲秀桐扯过周舍，本想让他出面，逼退这女人，却见他被她这一扯就是踉跄了几步，想起他受了伤，本就是为了她才服了药硬撑着上的喜堂，心中一软，再看他那苍白的脸色，冷汗涔涔的面孔，灯火下容色不减反而愈发好看，曲秀桐更是没了脾气。
她攥紧周舍手腕，从他袖中取出早先就令他写好的休书，摊开了给宋引章瞧。
“休书在此，你与他再无瓜葛——”
曲秀桐话音未落，一道风声直往她面门而来，她吃惊之下，只听破空一声响，手中举着的休书就化作了碎片，簌簌落下。
她手被余威震得生疼，却听又是一道风响，曲秀桐还不及反应，就觉另一只手就是一空，定睛细瞧，竟是原本在她身畔的周舍被鞭子卷着朝那女人飞了过去！
曲秀桐脸色一变，下意识摸上自己腰间。
那女人手里的鞭子，可不正是原本属于自己的“梧桐”？
原以为软弱可欺的女人，鞭法竟不在自己之下！
曲秀桐震惊之际，曲莫行终于有了反应。
他眼神比曲秀桐毒辣得多，早在宋引章一开始动手的时候，就看出了宋引章的武功虽在自己之下，但使出来的招式杀意森森，若非收了劲，喜堂此刻怕就已成了灵堂。
曲莫行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下场，但一来曲家势高，他亲自出手本身就已经丢了脸面，若是还没法一招内将她制服，徒惹人笑话。
因此，曲莫行斟酌之后，运足内力朗声朝宋引章喝道：“小友武学精湛，但我曲家也不是无名之辈，今日若是真要杀个你死我活，曲某必定奉陪。”
言外之意，要是没准备杀个你死我活，就先停手吧。
曲莫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好在事情没有发展到那地步，宋引章在接过周舍后，忙着查看他当前的状况，打斗自然也就停了。
能商量，就有他运转的余地。
等宋引章再抬眼时，曲莫行再度开口，这一次，他语气适度和缓了些，口吻中三分问询三分试探，“不知小友师承何人？”
江湖上问师承是客套，却也是想知道，对方是不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曲莫行自恃老|江湖，又是曲家家主，需得在这些客人面前维持脸面，心底却已经打定了主意，面前这女子背景再大，那明面上不行，私底下也一定要将人斩草除根。
问师承，无非是估量下手时要小心几分。
岂料，宋引章根本不耐烦跟他打太极，看出曲莫行暗中打算的宋引章轻笑了一声，竟直接道：“曲庄主不必想着暗中对付我，我可不是曲大小姐心仪的阮郎中，无权无势无背景，曲庄主想要卖女求荣攀附太子，说杀便杀了。”
宋引章话音未落，曲莫行就已经变了脸色。
江湖中人最忌讳与朝廷有什么瓜葛，他送走长女曲秀烟时，正是用的跟随阮郎中游历四方这个名头。
堂堂曲家嫁女不图权势不拘地位，很是狠狠给他涨了一波名望。而真|相一旦抖落，他势必要承受流言反噬！
耳聪如曲莫行，已经听到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
他老脸紫涨，咬牙冷声道：“你夫妻二人，是故意来我曲家捣乱的！”
长女之事，曲莫行瞒得极好，宋引章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说明她今日的到来根本是早有预谋！说不得，她那相公都是故意送到他次女面前，只为给喜堂闹事制造个由头！
“是又如何？曲庄主教女无方，这江湖上的脸面，不要也罢。”
言罢，宋引章丢下一句“告辞”，就揽着周舍向外而去，曲莫行眼神一厉，知道旁人拦不住她，亲自飞身追上前。
然而，宋引章的轻功也飘忽得宛若鬼魅，好几次曲莫行分明快要抓到她了，却还是被她轻巧脱身。
这还是在她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
曲莫行对她的忌惮越发深了，疾步追索间，曲莫行再度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又究竟从何而来？”
他们曲家，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到的这个大|麻烦？
萧索夜风中，曲莫行先是听到了一声轻笑，紧接着，便是一句轻飘飘却如坠千斤的：“我有个徒儿，姓晏。”
曲莫行脚步一顿，再想追时已经追不上了。
但此刻，他心中所有的怒火都已有了归处。
姓晏。
烟儿来信中曾提到过，在她之前，最得太子宠的那个女人，便是姓晏。
在曲莫行将满腔恨意归咎晏家的时候，宋引章已经带着周舍寻到了一个僻静的假山。
将人扔进山洞，宋引章看着先前在曲秀桐身边时就一副虚弱濒死架势的周舍：“装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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