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权力是面照妖镜

九十四、权力是面照妖镜

        甄踏实要求劳工没有报酬，全部出义务工，说他太想重温、感受一次上世纪七十年代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时那种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了，问王朝明能不能做得到？王朝明扭头看向身后的群众，还未表态，贾老汉就跨步向前，信誓旦旦地说这事儿他替镇长表态了，绝对能办得到。这时，现场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一天晚上，艾光英在为十几个学生做课外辅导，李一九来找她，他先是关心地说艾光英身为一校之长，行政事务这么繁忙，本就不应该兼课，可她竟兼着一个年级的主课，兼就兼吧，又搞什么课外辅导，怕是身体吃不消的；又说课外辅导是上级严格禁止的，许多课外辅导班都被取缔了，让艾光英小心行事。艾光英先是谢谢他的关心，说想趁自己年龄还不算大，精力还算旺盛，为孩子们多输出一些。提到辅导班是否违规违纪，艾光英说自己办的这个辅导班与他人办的辅导班性质不同，他们是有偿的、收费的，而自己办的这个分文不取，只是为有意愿的学生加个小灶。李一九说出了他此次来的真实意图，请求艾光英嫁给他，说自己的前妻不孝敬老人，他们离婚了。在离婚这件事上艾光英虽与他同病相怜，但又说两人完全没有可能。她向李一九解释说这绝不是两人般配不般配、合适不合适的问题，而是她与王朝明离婚后根本就没有再婚的想法。“根本”两字将李一九拒之千里之外，也让他心灰意冷、失魂落魄，从此彻底打消了李一九在艾光英身上的幻想。

        艾光英的学生尹世虎丢失了父母给自己买球鞋的钱，怕回家挨揍就想等着父母睡了再回去、明早趁父母不醒就返校，现在蹲在学校门口熬时间。李一九再次失恋后又一直闷闷不乐，出来散心碰见他了解到该情况，他想：艾光英凭着漂亮的外表、校长的职位瞧不上自己，自己婚前多次托人说媒遭拒，离婚后直接向她表白，她还是不同意，是她带给了自己耻辱。如今机会来了，我要报复一下她。当然，如果她与朝明不离婚，我还为了朝明的面子，也为了报答朝明的知遇之恩，不能把她怎么着；况且昔日与朝明离婚是她主动提的，我这样做，顺带着也把朝明遭受的耻辱之仇也给报了。

        李一九因遭拒而羞、因羞而恼、因恼而恨，决定报复一下艾光英，他掏出二百元钱给了尹世虎，要尹世虎举报艾光英搞课外有偿辅导。这举报很有效，县教育局纪检组很快就赶到了果张镇对艾光英搞课外有偿辅导一事展开了调查。

        因工作的需要新星县政府调走了两位副县长，政府的分工出现了紧张状况。甄踏实找章清仁谈话，要他上来分管政府的一摊工作，同时让他推荐一名同志担任果张镇党委书记；又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自己这样做就是想方设法多方面听取意见，选好人、选准人。毕竟果张镇在全县的经济地位举足轻重，是个经济重镇，忽视不得。

        章清仁对甄踏实此举受宠若惊，但心想：有条件能够继任这一职务的，我认识的人中一个是王朝明、一个是许习懦，论德能勤绩王朝明当之无愧，可他与我就像两条平行的铁轨永远交集不到一块，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而许习懦这小子又太奸诈，花了好多的公款也没为我办什么事儿，我也不太满意，但我们毕竟志趣相投。许习懦接手了，按他为人的本性或许自己还能得到些利益。于是他向甄踏实推荐了许习懦。甄踏实问王朝明怎么样？章清仁迟疑地说王朝明也是个好同志，但他不适合担任一个单位、一个部门的一把手，因他原则性有余、灵活性不足，有时太执拗，性格上有缺陷……

        在回去的路上，章清仁又犯了老毛病，担心后怕起来，他想：我向甄书记说了王朝明的坏话，可别让他知道了。其实知道了也无所谓，王朝明是君子，对谁都不会暗地里使坏，关键是听甄书记话里话外的意思，欣赏的还是王朝明，别因为我荐人不当，甄书记对我有了看法。管他呐，我副县长的位置才做了没几天，近期不可能再升职，不过有些事儿得抓紧办一办，尤其是马老四那三个人的债权，礼金我都收了多时了，得还账了。可如果王朝明不同意，我就先“送之以桃”，同意他提出的每人每年售给五百斤评价煤炭的提议，让他对我“报之以李”；如果他还不同意，我就可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再者，是时候送给机关干部们一些好处了，让他们都支持我、记得我的好，至于以后谁来还账，反正我走了，爱谁还谁还。我还得马上给两个人打电话，一个是许习懦，告知他这事儿，让他积极参与竞争；一个是老纪，让他算好几笔账……想到这儿，他摸出了手机。

        章清仁迅速主持召开了党委扩大会。会上，他说：“连日来，朝明镇长的话时时在我脑海里萦绕，像警钟一样警示着自己。我们的党是人民的党，政府是人民的政府，其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人民谋福祉；政府讲诚信，才有公信力，对群众才有号召力、凝聚力，因而才有战斗力；我们的机关干部参与到政府中来是机关干部，是人民的公仆，而作为一个社会自然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生活中也有许许多多的实际困难，可他们总是不计输出与回报，总能任劳任怨每年每月五加二、白加黑默默无闻地输出……”

        班子成员听着听着都一副疑惑的面孔，不知章清仁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甄认真胆子大，说章清仁的思维跨度、跳跃性也太快太大了，人人都跟不上，要表达什么意思让章清仁打手电照人直来直去。章清仁绕来绕去，做了这么多铺垫，终于说出要想说的话：一说王朝明镇长上次会议上建议全镇每人每年卖给五百斤评价煤炭的事儿自己同意了，为人民谋福祉，应该让人民得到实惠；二说镇政府立即偿还所有欠款，不能让镇政府继续失信于民；三说所有机关干部双休日的加班都增加些补助，让所有人都劳有所得。

        王朝明还未回过味来，就被热烈的掌声打断了思绪。散会后，王朝明一直在思忖，甄认真问他在作何感想，王朝明苦涩地一笑，自嘲说自己夹了一块肥肉，可肉上沾着一只苍蝇，想吃无欲，弃之可惜。

        许习懦自接到章清仁的报信便折腾起来，他先是要崔绿枝去求姨夫卜可以帮扶自己一把，得知卜可以拒绝自己的坚定态度后他非常失望，但又不甘心白白浪费自己费九牛二虎之力得来的这一人脉资源，便决定打着卜可以的旗号来找姚春贤。这一夜廉淑兰在姚春贤处，二人正缠绵着，姚春贤说他与廉淑兰交往图的不光是性，更重要的是感情、是心灵的相通。夸廉淑兰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香气、高贵儒雅的气质，远远胜于那些黄花大姑娘的青涩，骂她的前夫许习懦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瞎眼了。

        正骂着，许习懦到了，廉淑兰藏了起来。许习懦提来了一只箱子，说是送给姚春贤的一点儿冬虫夏草，让其笑纳；紧接着便又抬出了卜可以，说是卜可以让自己来找姚县长的。姚春贤与卜可以是师生关系，他知道老师卜可以的党性、原则性，根本不相信他会为许习懦开这个后门，直逼得许习懦两眼急速转了两圈，以招商引资之名大胆给卜可以打了电话。电话中除简单谈了几句招商引资的事外就谈到了许习懦的事儿，卜可以嘱咐姚春贤，说许习懦的事儿他不好多说什么，提拔使用要按照德才兼备的原则进行。卜可以的真实心声是原则摆在那儿，能行你就用，不行你就弃，反正自己没有违反原则为之说情；姚春贤由不相信到怀疑，心想老师的真实想法莫不是隐藏在这个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之后，明面上要自己原则，暗地里要自己灵活？许习懦则直接向姚春贤作了曲解，说姨夫卜可以只能说原则的话、冠冕堂皇的话，他作为姚春贤的老师、领导，怎肯屈尊强求？真实意图只能让姚春贤自己来理解。

        廉淑兰躲在后厅窥听，心想：我与许习懦夫妻了这么多年，没听说过他有这么大的亲戚关系，莫不是他现在妻子崔绿枝的姨夫？许习懦极端自私、为人奸诈，难不成是为了攀附这条关系、为接“天线”与我离婚的？也不可能，当时是我出轨在先的。

        许习懦走了，廉淑兰来到客厅打开箱子，看到了一摞摞崭新的人民币。

        姚春贤大惊，零智商地脱口而问：“这是什么东西？”

        廉淑兰戏谑地说：“冬虫夏草啊！原来这人民币还有个小名叫‘冬虫夏草’。我收下了，正好买房用。”

        姚春贤坚决不让，说：“淑兰，你买房我可以资助一点，但这钱可是涉及到牢狱之灾的原则问题，千万不能碰！”

        就干部这次微调县委召开了常委会，组织部牛部长汇报说果张镇党委书记一职的三个考察人选，王朝明的威望、声誉是最高的，但果张镇党委的推荐意见是将杜放镇的许习懦同志调入，原因是说王朝明同志的性格太偏执、处事风格太古板，没有灵活性，动辄说一些假大空的“马列”语言，不但不合群而且还让人生厌。

        这时，张道刚插话牛部长，说关于王朝明的情况自己最有发言权，因自己曾做过王朝明多年的下属，对他的思想、工作、生活情况有全面深入的了解。此人性格不是太偏激，而是太执着，凡事儿爱较真、爱追根溯源；不是太古板、没有灵活性，而是党性、原则性太强，有些人在他那儿搞歪门邪道走不通肯定嫌弃他，故而这么说；王朝明喜欢读书，喜欢深思彻悟，政治理论水平自然很高，而有些人不读书、不看报，不学不懂马列主义，与王朝明谈及马列主义自然觉得生涩难懂，因而觉得生厌。他认为生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

        牛部长继续汇报说其它职务依次递补，镇长提名由廉淑兰兼任，副书记有甄认真接任。提到自己的女儿甄认真，甄踏实又投了反对票，说甄认真担任党委委员、副镇长才两三年的时间，在短期内不可再升职，年龄小而晋升得太快不见得是件好事儿。

        姚春贤对廉淑兰任职镇长职务也提出了反对意见，理由嘛，说她与王朝明乃夫妻关系，根据干部任职回避原则，两人不可在一个班子内任职。这倒不是因为姚春贤举贤不避“亲”、思想有多高尚，而是因为他曾答应廉淑兰为了两人幽会方便将她调入县妇联任主席职务。牛部长吃惊地翻查着王朝明的干部档案，说王朝明档案上的妻子是艾光英。甄踏实生气地说那档案是秦始皇他奶奶时期的老黄历，批评组织部太官僚主义，让王朝明、廉淑兰夫妇在一个班子内搭伙儿待了好几年，是严重的失职渎职行为。

        这时市委李书记给甄踏实打来了电话，要他和姚春贤马上去市里有要事相商。甄踏实扣掉电话，也不等最后表决就立即解散了会议。赶到市里，李书记告诉他们，省委将市委、市政府班子作了调整，甄踏实任市委常委、市政府副市长，不再兼任新星县委书记，副市长一职市□□会即可履行任命程序；报经省委组织部同意姚春贤同志接任新星县委书记，明天市委组织部赴新星县召开领导干部会议，宣布市委的这一任命决定。他要甄踏实在一天的时间内办好两件事，一是与姚春贤办理好交接工作，二是尽快熟悉我市爱峰集团与欧盟一家企业的合同纠纷情况，后天代表市政府与国家商务部有关人员一道赴欧洲谈判，挽回爱峰企业集团上百亿美元的经济损失。

        回来的路上，姚春贤建议甄踏实再连夜召开常委会研究那批人事调整，说市委的新任命还未下来，今夜他还是新星县委书记；再者，那人事问题才研究了一部分，属于“一锅未煮熟的饭、一座未架完的桥”，完全有责任、有权利完成后续工作。甄踏实不同意，说这批人的调整任命与自己已没有关系了，莫说自己很忙、时间很宝贵，即使不忙，按照有关规定在接到通知离任前都要冻结对下一级干部的调整；再者，这“一锅未煮熟的饭、一座未架完的桥”才刚刚动工，关于对王朝明同志的任命，即便你我二人都同意，也还未经常委们的表决，县委完全可以另起炉灶，但深信姚春贤这一届新的常委会班子会以党的事业为重，为新星县的发展调整出许多好的乡镇班子。

        姚春贤刚回到住所，许习懦就迎上去为其祝贺，姚春贤诧异许习懦消息的灵通，问他是怎么在第一时间就知道的。许习懦说市委李书记向姨夫卜可以请示的时候自己刚好在场，是自己向姨夫推荐了他姚县长，姨夫又向李书记作了推荐。许习懦说的像跟棵上摘的一样真实，让姚春贤信以为真，说真得好好感谢他。许习懦趁机提出了一件事儿，说真若感谢他，就任命他为果张镇党委书记。见姚春贤不吱声，又说把何云涛弄走，自己接任党委书记也行。姚春贤经过一番考虑，含有深意地说不让何云涛走，要把他弄走。许习懦自然明白姚春贤是啥意思，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看着姚春贤，心想：这事儿多亏你的司机给我通风报信，我可是只花1000块钱就把他“买”成了我的“姨夫”。

        为庆贺甄踏实去市里工作，认真母煎炒烹炸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甄认真回来第一个当了“吃货”，她拿起一个“炸货”边吃边问今晚这么隆重有什么喜事儿？张道刚告诉她甄踏实重用的事儿，她却不以为然，说甄踏实原先就是市委常委，今又挂个副市长，不算什么升职，充其量是重用了些儿。当张道刚又告诉她被任命为果张镇党委副书记、提名担任果张镇镇长时她却欣喜若狂起来，母亲戏谑她说人家由县委书记升职为副市长不算升职，而她由一个副镇长升任镇长却乐成这样。甄认真说升职不在大小，关键看升职的性质是否起了变化，也看搁在谁身上。认真母故意逗她，说自己不太懂，等甄踏实回来问问他。这下可吓坏了甄认真，急忙央求母亲千万别这样做，说她升职幅度这么大，甄踏实若是知道了非得拿她的政治生命玩“马列”，让姚春贤重新召开常委会把自己的职务给拿下来。看着甄认真既高兴又认真的样子，认真母又讥讽她口是心非，嘴上说不在乎职务高低，不管在哪儿只在乎发光发热，可一旦升职还是禁不住心花怒放。甄认真让母亲别讽刺她，承认那些话自己说过，可又说自己不争不抢，给自己一个更高的位置、更大的舞台，能发更亮的光、更大的热，何乐而不为？

        看来，不管素质是否高低、动机是否纯洁、节操是否高尚，追求升职是每一个从政者难以回避的“魔念”。

        还未吃饭，甄认真就接到了果张镇党政办打来的电话，要她明天上午八时准时参加党委会。张道刚估计章清仁知道了他自己要离任果张镇党委书记的消息和他下一步要干的什么，就讥讽地一笑，戏谑地说“权力也是一面照妖镜”。甄认真问啥意思，张道刚告诉她明天就能知道。

        党委会上，章清仁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干部的升迁调动是常事儿、是喜事儿，甄书记找我个别谈话时我已向县委推荐王朝明镇长接任党委书记、廉淑兰副书记兼任镇长……依次递补。那么，我镇有二十三名部门的正副职需要调整，让组织委员杨西洪同志宣读一下拟任方案。”

        王朝明让杨西洪等一会宣读，转问章清仁这二十三名任职的同志党委研究决定后是否马上上任，说他们的提拔使用是在现职人员升职的前提下，如果现任人员不升职，这些干部党委研究决定以后是不是会造成一门二主、干部拥堵的现象？再说，镇党委只能决定一般干部的任职，对于乡科级副职以上的干部任职，按照干部的使用、管理、任免权限，镇党委只有向县委推荐的权利，谁能保证镇党委推荐的干部县委会全部任用？万一不能，娶进门的媳妇再退回去就太不严肃了。

        几句话打乱了章清仁的全面部署，他本想临走之前用这些乌纱帽给大家施以恩惠博取英名，也曾经想过王朝明肯定不会反对，若反对就是跟这二十三名干部过不去甚或结怨。人人都说多栽花少栽刺，可万万没想到王朝明就不怕栽刺、而且一次还栽这么多的刺，这么美好的事情再次让王朝明给搅黄了。

        甄认真也添油加醋地讥讽章清仁是当代孔明，说孔明临终前仅向后主推荐了二三名宰相人选，可他竟提拔了二十三名干部，如果孔明在世也自愧不如。章清仁面露尴尬、不置一词，良久解释说这是为党的事业着想，未雨绸缪，有备无患。王朝明很生气，没有给他留一点颜面、退路，说这事儿与未雨绸缪、有备无患不沾边儿，建议本次党委会不予研究讨论。

        望着身处窘境的章清仁，甄认真明白了张道刚的话：“权力真是一面照妖镜。”

        经调查了解，艾光英的有偿课外辅导得到落实，不仅有一生、一师、一家长作证，而且本人也供认不讳。县教育局纪检组的同志找到分管教育工作的廉淑兰，要求按照干部人事管理权限，由镇党委作出撤销艾光英校长职务、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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