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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殿下,你觉得我姐姐好看吗?”

        方才她与侄儿相拥的画面浮现,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她这般将温柔推给自己,是为了李砚之?

        他起身步步逼近她,唇角勾起一丝笑,微眯的瞳孔,有野兽捕食的光芒。他身形修长,每近一步,那道无形的威压便更重一分,直到他与她仅隔一寸的距离,他俯视着她,在她耳边说:“没你好看。”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让她想起前世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她并非不懂情爱,再迟钝也明白了。

        距离太近了,近得她能闻见他身上的沉水香。

        温婧定住心神道:“殿下若喜爱貌美的女子,温婧可谓殿下广为寻觅。”

        李容昭微微俯身,虬劲有力的双臂按在雕栏上,虽未碰到她,却将她牢牢地锁在了怀中,他瞳孔骤缩,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你当真不知婚约是你的还是你姐姐的吗?”

        温婧呼吸一滞,她知道的。

        她不久前去问了阿娘。

        前世阿娘说她才是楚王的妻子,她以为是为了不让她进东宫,阿娘骗她的。却不曾想,当真是她的婚约。

        那日阿娘叹了声气道:“满满,婚约是你的。”

        “不可能!”她打断阿娘,“您当时怀我之时以为是儿子,取了温靖为名,后来我出生,才改的温婧。婚约之时我未出生,姐姐已然两岁!”

        乔氏道:“原本是你姐姐,可承元帝是在你一岁之时才正式下赐婚旨意的。”

        温婧:“为什么?”

        乔氏道:“那时你出生方满月,七岁的楚王便前来贺礼,你自小便爱笑,对谁都笑眯眯的,偏偏见了楚王就哭。后来,大些了,也还是一见他就哭得厉害,再后来,你会爬了,一边哭一边爬走……也不知是何缘由,乃至后来承元帝下赐婚旨意之时,楚王便和承元帝说他想娶的是你。”

        温婧听完心里五味杂陈,李容昭这人是有什么毛病?七岁的时候就这么多坏心思!知道她不喜他!还要她嫁给他!

        空气仿佛凝滞,廊桥传来嘈杂声,显得此处更加静谧。

        小姑娘低垂着头,道:“我知道,我听阿娘说了幼时我怕你之事……”声音渐弱,却又突然回归正常。

        “李容昭,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温婧抬起头看他,自顾自地回答,“说明我们没有缘分。”

        “所以你娶我姐姐吧。”

        李容昭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你觉得你与李砚之便有缘分吗?”

        那时他只是觉得小丫头有趣,他自小相貌出众,怎会吓得婴孩哭成那般?她对旁人笑容可掬,对他避之不及。

        十七年过去了,小丫头长成了小姑娘,依然对旁人笑容满面,视他为洪水猛兽。

        在这点上,她倒是始终如一。

        温婧垂眸敛目,声音淡淡:“提他做什么?与他无关。”

        李容昭冷声道:“好,不提他,那便提你姐姐吧,瞧,花船上的人可是你姐姐?”

        温婧闻言转身,高处风景的确不错,视野开阔得很,下头风景一览无余,花船上温柔与一男子携手立在船头,满是浓情蜜意。

        瞧的是清清楚楚。

        她心下大惊,姐姐已有心上人?

        声音却强装镇定:“这有什么?我姐姐那样好的人,有人倾慕也很正常。”

        李容昭从背后半拥住她,胸膛灼热,烘得她整个人全身紧绷,呼吸几乎窒住,语带嘲弄:“你连两情相悦也看不出来吗?”

        温婧几乎是落荒而逃。

        桥头水榭糖水铺。

        众人如约返回,温婧不动声色地觑了眼,温柔面色红润,热恋中的女儿姿态溢于言表,不如往日清冷。

        方才见那男子,相貌平平无奇,充其量也就端正清秀,看起来像个清贫的读书人。

        前世也没听说温柔有心上人,那时温柔被迫嫁入楚王府,一句怨言也没有。

        她脑子一片混乱,两人游船时温柔脸上的笑,印在她的心头挥之不散。她不是好人,从来都不是,即便她知道是自己的婚事,也依然想让姐姐嫁过去。

        可这会儿,她却有些动摇了。

        穿过长廊,几行人岔路分开,温婧一路上心事重重,瞥了眼那头温柔远去的背影,正想开口,谢姝却好似忍了许久,担忧道:“小七,你可有事?”

        温婧点了点头,道:“有。”

        谢姝叹了声气,正思索着安慰的话语,却听温婧说:“小师兄,帮个忙。”

        她难得正经喊他小师兄,他正色道:“什么?”

        钟意安和秦臻来长安的任务,温婧并不清楚,他们不说她也没问,他们平日出行也没瞒着她。明日山庄近几年发展迅速,入驻长安的是一家酒肆,名叫不归,专做打探的营生,钟意安现下正管着不归。

        温婧:“帮我打探一个人,今日与我姐姐游船的那个男子,越详细越好,着重查下他有无妻妾,外室,或者相好。”

        钟意安:“好。”

        秦臻好奇:“男子?什么男子?你这一路愁眉苦脸就是为了这个男子?”

        这话说得有些歧义,说完便捂了嘴。

        温婧倒不在意,深深地叹了声气,满脸惆怅:“我姐姐搞不好被人骗了也未可知,这男子八成是看上了我温府的地位!小师兄,你尽快打探消息回来,师姐们,改日随我会会那男子。”心中涌起数十种计划,她要好好琢磨琢磨。

        剩下三人对视一眼,白担心了。

        翌日,温婧去了楚王府。

        宗原出来相迎,道:“王爷今日去了镇抚司。”

        温婧本也不是来找李容昭的,说了来意:“无妨,今日我是来为蜀王看诊的。”

        蜀王李容瞻是承元帝最小的儿子,怪病得了十年,性情多变,喜怒无常,住在楚王府的东北角的棠溪楼,下人们都不敢靠近,比起楚王,他们更怕蜀王。

        王爷不在府中,他只好陪着一起往棠溪楼的方向走:“七姑娘,蜀王若是为难您,您也不用顾忌他,王爷说了,他若不配合,可唤锦衣卫前来。”

        都准备好锦衣卫了,看来这蜀王的确蛮难搞。

        穿过垂花门,沿着长廊,走进青石小径,又穿行了片刻,才到棠溪楼。棠溪楼一面靠假山,一面靠着潺潺溪水,景色倒是很别致。而另外两面则站了两排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显然是“看守”李容瞻的。

        前世,她作为太子侧妃,印象中并未见过这位小皇叔,只是记得这位蜀王,比她小一岁。她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并不觉得自己搞不定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温婧一路走来,没瞧见一朵鲜花,忆及前世那血腥的暖阁,心下想,许是如今的李容昭还没疯,算是个正常人。

        走到隔扇门前,宗原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少年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本王说了不看!这些年来看了不知多少所谓的民间神医!又有何用!都是一群庸医!废物!

        一听就是个还未长大的少年。

        青音提着药箱,神情担忧:“姑娘,这蜀王……”

        温婧:“无妨。”说着便提步上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室内一片狼藉,杯盏花瓶碎了一地,小厮跪倒一片,离李容瞻最近的两个小厮,手上皆被飞溅的碎片扎伤。

        李容瞻虽目不能视物,耳立却惊人,立马如同惊弓之鸟,大吼道:“谁进来了!谁让你们进来的!”

        温婧目光从小厮的伤口,挪到李容瞻身上,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朝身后的青音道:“去给他们包扎下。”随后看向李容瞻,声音平淡:“我是你兄长请来为你诊治的大夫,我叫温婧,还请蜀王配合。”

        李容瞻养尊处优多年,又因得了这怪病,无人不顺着他,就连五哥李容昭也几乎是百依百顺,闻言哼了一声:“本王若是不配合呢?”

        温婧笑了笑:“劝您最好还是配合,不管您配不配合,我都是要为您诊治的。”

        李容瞻狠狠地掀了桌案,怒道:“竟敢威胁本王!”

        众小厮将头埋得更低,生怕殃及池鱼,却也为这位女大夫捏了把汗。

        温婧却毫无惧色,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纸老虎罢了,又有何惧!她看着宗原,用命令式的语气说:“绑起来,留一只手把脉即可。”

        宗原眼中惊诧一闪而过,应了声“是”,便唤来两个锦衣卫将李容瞻牢牢绑在了四出头素官帽椅,李容瞻边挣扎边恶狠狠地骂道:“你这毒妇!竟敢绑本王!信不信本王将你杀了!”

        实在是聒噪得很,温婧又道:“把嘴堵起来。”

        锦衣卫没有半分迟疑,接过青音递过去的帕子便塞进了李容瞻的嘴中。

        地上的小厮们得了宗原的令纷纷起身,快速地清理了一地的碎片,最后屋中只留了一个小厮候着。

        温婧径直上前抓过李容瞻那只被锦衣卫紧攥的手,他挣扎着不配合,温婧一个眼神,锦衣卫便将那只手按在了桌案上。

        她坐在李容瞻对面,轻轻搭上他的脉搏,诊治片刻,得出结论,果然如她所想,是毒。

        所有的感官被封存,手腕的触感便格外强烈,李容瞻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柔软的指腹,还有若有若无的陌生的属于少女的馨香。

        他的脸突然烧了起来,连带耳朵也热了起来。

        “青音,把药箱打开。”

        就连声音也是吴侬软语,出奇地好听。

        她又将手放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按压,问:“有知觉吗?”

        李容瞻嘴里的帕子被抽出,却不答话。

        她又加重了几分力度,他还是不答话。

        温婧蹙眉,道:“你最好配合,否则我告诉你兄长,是要你兄长亲自来盯着吗?”

        李容瞻方才那点想法瞬间全无,怒火又熊熊燃起:“毒妇!你这个坏女人!”

        温婧一边按压,一边没好气地说:“什么女人女人,我比你长一岁,按岁数,喊姐姐才对。”

        李容瞻十分傲娇地哼了一声。

        温婧瞥了一眼,有些好笑,李容瞻这毒她只能试试看,就算解毒了,他的腿已经十年没活动,恢复起来需要很久,她开了方子给到宗原:“这副药是用来泡澡的,每日一次,一次半个时辰,不可停药。”

        她看了眼李容瞻那双没有神采的眸子,十年来暗无天日,应当很难熬吧。

        “至于眼睛,药材买不到的,我这边来准备,每日酉时由人送过来。”

        她让青音收起药箱,最后看了眼李容瞻,对宗原嘱咐:“切记,不可断药。我就先回去了,大概每三天我会过来一趟。”说罢便领着青音欲往外走。

        身后的李容瞻却突然开口:“哎,你真能治好我吗?”

        温婧闻声回头,道:“说实话,我不确定,只能说有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

        李容瞻呵了一声,态度消极:“那还是治不好,费这些事做什么呢?”

        “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已然很高了,哪怕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不应该放弃,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一定治不好呢?这些年你的兄长为你遍请名医,他也不曾放弃,为了你兄长,更为了你自己,也要好好配合。”

        温婧本不想多说,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治病救人,病患如此消极,她也很难办,总之言尽于此,该说的她都说了。

        一个跨步便出了隔扇门,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温婧福了福身,便带着青音扬长而去。

        又是落荒而逃的一天。

        前世她那么壮烈地跪在雨中羞辱过李容昭,他恨极了她。这一世,她并不想委身于他,也不想让他恨自己。

        想来只能让他讨厌自己,死了这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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